魏王府的世子爷曾弄了封婚书想娶贺幺小姐去,然许多时日过去,全然未见世子前来迎亲,想来贵人多忘事,迎娶之事不了了之了。 沈舟颐当着月姬面,烧毁当年月姬的卖身契。 月姬曾做过沈舟颐名义上的妾,现在他完璧归赵,还她自由婚配的权利。月姬想改嫁,或想与青梅竹马的旧情郎方生再续前缘,都是可以的。 按照亲族关系,月姬现在该叫沈舟颐一声“哥哥”。 月姬从来都把沈舟颐当成要侍奉的夫主,两人骤然变作平等的兄妹关系,她很是陌生。 月姬私下里问沈舟颐:“……夫人她,她还会回来吗?” 她很怕戋戋哪一日忽然回来,抢走她如今的荣华。 沈舟颐没说话,怕也深深迷茫着。 月姬知晓公子爱夫人,如今夫人与人私奔,她不该再谈起伤心事惹公子伤心。 “夫人定然会回来的。” 月姬鼓足勇气,安慰沈舟颐。 沈舟颐对她淡淡笑笑,眸中有宠爱,却与男女情愫无关,完全是亲哥哥对亲妹妹的——曾几何时,他也应该如此清白地看妹妹戋戋的。 “多谢。” 沈舟颐作为大哥,亲自操办月姬的婚事,将许多年轻公子的画像置于她面前,叫她随意挑选如意郎君。只要非是门第太高的,他都可以亲自去提亲。月姬成婚时,他还会封厚厚的奁产为她送嫁。 外人看来沈舟颐对月姬顶顶好,可月姬能感受到的,只有他的疏离和界限感。 因为他根本当她可有可无,所以她随便出阁,爱嫁给谁就嫁给谁。戋戋呢?若戋戋嫁旁人,他也能如此慷慨潇洒么? 多年的夫妾之情,一朝化作流水。 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月姬黯然神伤。 …… 临稽城另一个隐蔽角落,戋戋却还活着。 她双脚被栓在坚硬的床腿上,能活动的最大范围也就是放水和食物的桌边。房间被黑帷严严实实遮挡着,她根本够不到窗户,也望不见外面,只能日日苟延残喘地活着。 某一日忽闻外面传来红红火火的鞭炮声,戋戋贴耳朵在墙壁上,瞪大眼睛仔细去听,还以为哪家办喜事放鞭炮。 其实鞭炮是贺宅放的,贺老太君大方接受了月姬这新孙女,决心拨云见日,告别过往,重新过日子。 可她呢?沈舟颐真就把她的名字和身份都抹去,把她变成掌心菟丝花,连阳光都是种奢望。 戋戋抱住膝盖,把头埋进膝窝,坐在冰凉的地面上啜涕。 然再多的泪水,也砸不开脚踝上的铁锁…… 良久,嘎吱,轻微推门声。 一双皂文靴缓缓踱至她面前,顿了顿,声音明显不悦。 “怎么坐到地上?” 沈舟颐俯身将戋戋抱起,打横放到温暖的床榻上,一边细细密密吻着她。似这般吻他每日要进行许多次,也津津有味。戋戋哭得泪眼婆娑,一副支离破碎的可怜模样。求饶的话她说过几百遍了,可他心肠那样硬,要将她关到底。 沈舟颐今天又从外面给她带来甚多好吃的好玩的,其中几块栗米糕上刻有火红“贺”字,乃是贺家小厨房的拿手糕点。那样鲜红的颜色,昭示着贺家有喜事发生。 贺府,家? 久违了。戋戋感到一丝陌生。 “我刚才听见有鞭炮声,是贺家放的吗?” 沈舟颐对她直言相告:“刚送完月姬出嫁。夫婿你认识,就是你亲生母亲家那位方表哥。” 戋戋怔忡须臾,嗫嚅道:“哦。” “哦什么?” 沈舟颐爱恋地轻抚她的雪腮,这些日子她又被他养得嫩了些,润了些。两人虽表面在谈论方表哥,暗地里谁的心思也没放在方表哥上。 沈舟颐喉结滚动,搂戋戋腰的手臂越发紧锢,要把她推倒在榻上……他是那么地爱她,一碰她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 脚腕被两人的推搡弄得哗哗作响,戋戋呼吸窒滞,额头沁满细密的汗珠,半推半就将他避开。 为了缓解旖旎的气氛,她硬着头皮继续方才的话头:“方生表哥……是个好人,虽胆小蠢笨些,心眼儿却忠厚。他、他现在还在永仁堂做事吗?” 沈舟颐模糊嗯了声,“他嫌弃送货太累,早就辞去了。” 戋戋续续又道:“也好,月姬嫁给他总算知根知底,只要两人好好过日子,会白头偕老圆圆满满的。” 沈舟颐动作滞了滞,不满她在他面前夸赞别的男人,话说得好像她和他不能圆圆满满似的。 “戋戋。” 他无比认真道:“只要你愿意,我们也可以白头偕老、圆圆满满。” 戋戋委屈颤了颤唇角,泪溢横流,微讥道:“我被你关在这里,就是白头偕老、圆圆满满?” 沈舟颐道:“如果你真心跟我,日后我们的生活不会如此的。” 戋戋抽抽通红鼻子,两只手臂交叉护在胸前。 她不肯妥协。 面对沈舟颐这种人,她又惧有怕,能忍住浑身战栗筛糠已然算好,又怎奢求她能和他圆圆满满过日子呢。 戋戋绷着面孔,明明身形纤薄柔弱得想让人揉死,却还跟一株倔强小草似的,任凭风吹雨打。 沈舟颐知道她从前是做大小姐的,见过世面,金银珠宝还是甜言蜜语都难以撼动她的心。好在他有足够长的时间与她单独相处,不怕晋惕或是什么人来打扰,他可以对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甚至把前世那些惨事都说给她听,博她的同情,慢慢感化她…… 能用这种方式留下她也好,折断她翅膀。 再不行,就把她关起来,关到她服气为之。 只要他尚有一口气在,只要他没死,他就一定只要她一人。 作者有话说: 除夕快乐! 时光温柔,岁月生香 祝追文的小伙伴新的一年好运常在!
第67章 笼鸟 戋戋说愿意给沈舟颐生孩子其实都是假的, 为骗取他的信任。她满腔怨恨,如何做一个母亲啊。如今既骗他信任之举已失败,戋戋懒得再佯装, 几日来对沈舟颐的态度持续冷若冰霜。 他们最亲密的动作止步于吻吻抱抱, 欲再深入一步, 戋戋死活推诿。沈舟颐若敢稍稍强迫她,她就把头往墙壁上咚咚撞,左右怀他的孩子莫如直接撞死……一来二去,沈舟颐对她无计可施, 唯有顺遂她意。 若要圆房,也行,戋戋要避子药。 沈舟颐嗔然:“你何必非食那伤身体的东西?” 戋戋哂他假惺惺, “那就劳烦沈大夫配副不伤身的药来。” 他冷冷:“不伤身, 怎么可能?” 他是杏林数一数二的圣手, 饱读医书, 他既说没可能,那便确实没可能。 戋戋意志坚决, 与沈舟颐对峙到底。这里是秦楼楚馆,他从她这间屋出去,洒洒钱就能有无数美姬投怀送抱,要泄.欲的话何必非找她。 沈舟颐语塞良久, 被她这般夹枪带棒的话深深刺到。 他眼圈隐有沙红:“在你眼里, 我就是这么个随便的男人, 可以被你随意丢给旁人?” 戋戋道:“月姬当你妾室时, 你和她睡得还少?” “不曾!” 他重重强调, 痛心疾首:“戋戋, 我从始至终就只有你一个女人, 你为何故意气我?” 甚至从前世开始,就只有她一个女人。 认识她之前,了慧的心中是佛法、医道和自我。遇见她之后,了慧的心中唯剩她。 可笑啊,戋戋要笑,他自欺欺人的模样真可笑。 沈舟颐被她轻飘飘一句话伤得失魂落魄,满腔悲愤,无处发泄。 缓片刻,他将她的双腕牢牢攥在手中,态度骤然变得阴寒:“好,无论你怎么想我也好,你好好在这儿给我呆着,这辈子都别想踏出去半步。” 戋戋难堪已极。 沈舟颐走了,戋戋在后大喊道:“你休想!你站住!只要我还有半口气在,我就永远不会屈服你!你做梦!” 她怒火冲心,欲奔上前拦住沈舟颐把他骂个狗血淋头,却被脚腕上的桎梏之物狠狠拦住,猛地往回拽,踉踉跄跄险些摔倒。 她忘记了,她走不出这间暗室,也触不到门的…… 戋戋废然落座。 晚间到该用饭的时辰,沈舟颐并没有像往常一般如期出现。 戋戋蜷缩身子躲在角落,心知自己得罪他,他必定要饿她几天作为惩罚。饥肠辘辘的感觉袭上肚腹,她好生后悔,早知道骨头便软些了。现下悔之晚矣。 她拿起小杌子上的茶杯,不停地喝水充饥。正当她准备忍饥睡去时,黑洞洞的窗牗边忽传来几声极轻极轻的敲击。 有个细细的女声:“小姐在里面么?” 戋戋顿时惊觉:“是谁?” 那女声沾点嗲,一听就是常年在风月之所生活的女子。 “受人所托,来给小姐送膳。” 戋戋趿鞋下地,循声望去,见黑色的帷幔被缓缓掀开个小口,随即精致的大食匣推进来。 “小姐自用即可,过会儿我来取碗筷。” 戋戋尝试,斜倾着身子努力往那食匣够去,却力有未逮。 她废然叹道:“太远了,我摸不到。” 窗外那女子哪里晓得她脚上拴着链子,闻言踌躇片刻,如何是好。 戋戋心脏砰砰直跳,试探着问:“你们有钥匙吗?” 那女子轻声道:“妈妈只叫我送饭来,没给什么钥匙呀。你需要钥匙吗,要打开什么呀?” 戋戋暗暗懊恼,对方语气稚嫩,显然对她此刻的处境一无所知。 “没事。” 那女子左右犹豫,“小姐且等等我。” 脚步跑开,少顷,一根长竹竿顺着那窗边小洞伸进来,借力将食盒往里推,“这回你拿到了吗?” 戋戋将食匣抱在怀中,长长嗯了声。 那女子随即离开,约定半炷香过后来取碗筷。 打开食匣,里面的菜品琳琅满目,鸡鸭鱼肉样样俱全,还有几块餐后糕点……戋戋记得,那糕点是自己在宫里侍读时沈舟颐常送给她吃的,乃他亲手做的。 她呵呵,将那些糕点戳烂揉碎,和食匣最下层的垃圾丢在一起。 此处是秦楼楚馆,方才给她送饭的女子应该为这里的常住人口。 戋戋好奇,待那姑娘来收拾碗筷时问姓名,那女子支支吾吾,胆怯道:“妈妈叮嘱我们,莫和你说话。” 戋戋道:“我一无恶疾,二又非罪大恶极的强盗,被困在此处原是不白之冤,你们何必如此防范我。” 那女子道:“拿人钱财与人办事,主顾如此吩咐,我们也无办法。” 说罢,带着食盒一溜烟跑了。 戋戋叫也叫不住。 隔日沈舟颐依旧没来瞧她,送饭的仍为勾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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