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起来距离她失踪已过去四十多日的时光,圣上的人即便还在追捕她,应也早就懈怠了。她是他的,已死心塌地跟他,至死不渝,永绝逃念,他实无需这般锁着她了。 “哥哥若怀疑,就下种慢性毒.药在戋戋身上。我须得定时找哥哥要解药才能活命,看我还敢不敢跑。” 沈舟颐皱眉:“胡说什么,我怎能对你下毒。” 戋戋涩然道:“那哥哥相信了戋戋,答应戋戋的恳求么?” 四十多日的幽闭,她纤细白嫩的脚踝上已被磨出一截细小的茧痕。 她攀住他颈,在他颊边落下香香一吻。和他强迫着去亲她不同,她主动送来的吻甜甜的,暖暖的,比冬日里蜜柑还沁人心脾。 沈舟颐一时色令智昏,松口道:“让我考虑考虑。” 戋戋枕在他的双膝上,抚摸自己脸:“今日青娘给我送饭时,我闻见人家身上好香的胭脂味。想想我自己,却甚久甚久没上妆了,此刻模样定当丑陋憔悴。” 沈舟颐大为责怪,轻轻摩挲她腮:“那些个庸脂俗粉如何能与戋戋相比,戋戋天生丽质,不施粉而容颜似霞,还恐怕脂粉污了你的好颜色呢。” 戋戋叹道:“哥哥只是说好听话逗我开心罢了。” 沈舟颐刚要辩驳,戋戋续续又念叨:“……若哥哥仍想留着我也没关系,改日给我捎几盒胭脂水粉来吧,我整日蓬头垢面的也不成体统。” 肌肤这种东西,疏于护理就会衰老。女子,向来都把自己的容颜看得比命还重。 或许她这般娇盼的样子触动了沈舟颐,沈舟颐道:“想要胭脂水粉有何难处,我现在就去外面给你拿来。” 此处是秦楼楚馆,胭脂水粉随处可见。 说着起身,走到门口处,却蓦然又停下来。戋戋呆呆凝视他,沈舟颐语气单纯,沾了些不确定:“你确定想要吗?” 拿勾栏女子的胭脂水粉给她,她会不会又疑心他把她当妓子看待? 他本没存坏心,极怕她又乱错怪人。 戋戋重重点头:“要!” 沈舟颐得她首肯,才往外离去,须臾间将零零散散好多盒女子上妆之物奉于她跟前,琳琅满目,都是全新的。 “对不住,匆忙间只找到这些。” 戋戋嫣然巧笑,“一盒就足矣,又非是喂猪,哥哥给我捧来这么许多作甚。” 她腻腻圈住他腰,粘人说道:“……我要哥哥亲自给我上妆。” 沈舟颐欣然答应。 其实她上妆并没太大用处,沈舟颐是她唯一能见到的男人,她与外人隔绝,打扮再花枝招展徒然费时。 戋戋道:“太黑了,哥哥能否将那些帷幔撤去?” 沈舟颐为难:“那样的话,恐怕外面的人会察觉你。” 万一报之官府,他可救不了她。 戋戋也没坚持,求沈舟颐多点几只蜡烛。蜡烛点起来,经铜镜反光,俨然将屋子照得辉辉然宛若白昼,戋戋还是第一次瞧见这间屋子的全貌。 两人坐在铜镜边,沈舟颐执笔,黛色细细为戋戋勾勒着眉毛。 镰刀般弯弯,佳人美似柳梢枝头新月。戋戋亦面含幸福的微笑。 半晌画好眉毛,沈舟颐偏戋戋的头,叫她端详镜中的自己。戋戋痴痴道:“好看!哥哥再给我涂些胭脂吧。” 沈舟颐依命。 看上去,两个人当真是如胶似漆的一对神仙眷侣,再找不到比他们更郎才女貌、恩恩爱爱的了。沈舟颐看向戋戋时神情无比温柔,那春水似的眼神,要把她宠到天上去。 可戋戋长长的罗裙下却延伸出两条银色的链,他们的地位一上一下,恩爱关系居然需要链子去维持,这所谓的爱情本身就不对等。 作者有话说:
第69章 笼鸟 临倒向罗帷前, 戋戋瞥见沈舟颐给自己灌了药……他前几日还急切渴盼能和她生个自己的孩子,这几日便心甘情愿吞药了,想来之前的话只是随口一说。 她和他, 终究一时消遣来得更适合。 夜色千般缱绻, 万般旖旎, 轻怜密爱,都付诸于两人的闺房私语中。 辰时熹微的晨光暖洋洋,端是个好天气,可外面的风光都被黑洞洞的帘幕挡住, 室内死气沉闷。夫妻俩交颈而卧,虽醒来却两两赖床,谁也没着急起。戋戋自然没有起床的必要, 向来勤勉的沈舟颐也因为今日永安堂歇业, 偷得浮生半日闲。 戋戋枕在沈舟颐胸膛上, 絮絮叨叨给他叙述昨夜的梦。沈舟颐静静倾听, 手指缠绕几茎她漆黑乌亮的头发,有一搭无一搭地附和。和谐的晨起时光, 就这般温馨甜蜜地虚度过去了。 快到午牌时分,沈舟颐才起。 他将黑帷的一角掀开,往外张望片刻,感叹道:“戋戋, 好生碧蓝的天空!” 凉风顺窗牗洒进来, 戋戋挪动步子也欲朝窗外眺望, 可脚腕间一紧, 链子哗啦啦拽住她……她骤然停步, 只得伫在原地, 呆呆望向沈舟颐。 沈舟颐略略惭然, 扶她坐在床榻上:“你等等我,我找东西过来。” 他匆匆离开,约莫半个时辰后才重新归来,手心托有两枚长钥匙——正是能还她自由的工具。 戋戋眼底微燃起火苗。 被关四十多天,说不激动是假的,她感觉自己的心跳咚咚加速。 沈舟颐半跪在她面前,握起她脚踝,方要把钥匙插到那截冷冰冰的金属中,动作却滞了滞。 他迟疑的目光:“妹妹这次真长教训了么?” 戋戋眨眨眼,慌忙点头,诚恳点头。 竭力按捺自己内心的波动,她笑道:“昨日还说哥哥怀疑我的话就给我吃颗毒.药,哥哥疼爱戋戋,戋戋知道。” “好呀。” 沈舟颐从怀中摩挲片刻,摸出个莹白的小瓷瓶。将瓷瓶瓶塞旋开,倒出枚黑乎乎的药丸在她手心。 “那你吃吧。” 戋戋几乎怀疑人生。 吃? 不是说好不吃吗? 昨夜他还信誓旦旦怪她胡言,说什么“我怎能给你吃毒.药”? ……原来他说过的话都是放屁。 沈舟颐催道:“吃呀,吃了我就放你。” 沈舟颐常年和药毒打交道,谁知道那黑乎乎的药丸是什么断肠毒.药,吃下去定当一命呜呼。 戋戋眼眶子顿时发酸。 沈舟颐淡冷下来:“是妹妹自己叫我考验你,如今我考验你了,你又推诿拒食,岂非证明妹妹确实还存有不该存的心思?” 戋戋委屈置辩:“舟颐哥哥,可我不想死啊。” “死?怎么会。都说过是慢性毒.药,怎会直接要你的命。只要戋戋一辈子都待在我身边,这药保证对你没半分损害。但若你再背着我私逃,疼得你肝肠寸断也未可知。” 戋戋宛若面临生死抉择,逃她当然还是要逃的,只要她一息尚存,就要和沈舟颐对抗到底。可若服下这药,即便日后重获自由,也落个七窍流血惨死的下场。 她痛恨昨夜的自己,好端端提什么毒.药?这下可倒好,挖坑把自己给埋了。 她本以为沈舟颐多少是喜欢她的,不忍叫她去死。蠢……既高估自自己的魅力,也高估他的爱。是了,似他这般冷血无情之人,怎会拥有爱。 沈舟颐打量她久久无动作,冷呵一声,方碰到她脚踝的钥匙又收了回去。 戋戋呼吸陡然急促,这是她百般谄媚、千般求饶才换来的机会,绝对、绝对不可凭空浪费。牙一咬心一横,便将手心黑丸吞入肚。 “我吃。” 与其苟延残喘活着,莫如自由自在死。 沈舟颐微笑,似在赞赏她的胆色。 他胡乱揉揉她蓬松的小脑袋:“这才是我的好妹妹。” 说罢不再磨叽,将钥匙插入锁孔,嘎达达两声。 重锁落地的那刹,戋戋如释重负,无比轻松,飘飘然宛若在云端。 她有种畅快淋漓的冲动,想跑,想颠,想自由自在在阳光下的草地打滚…… 可她服食过毒.药了。 像晴空上氤氲两片挥之难去的阴云,虽得到久违的自由,也令人格外膈应。 沈舟颐鉴色观容,见她垂头耷脑,未免暗暗好笑。 毒.药?他上哪儿找那么多毒.药去,他让她吃的不过是颗养生丸罢了,方才匆忙间在怀中只摸到这个。 吓吓她也好,叫她收一收花花肠子。待来日他把真相告诉她时,她定当会破涕为笑。 · 沈舟颐虽然不再幽闭戋戋,却仍叮嘱她莫要走出这处秦楼楚馆的后院。人多眼杂,万一叫人看见,圣上要问她罪的。他人微言轻,无法庇护于她。 她要出屋去晒阳光,必须佩好面纱,把脸遮得严严实实得才行。禁止向外人求助,也禁止和外人说话。这些约定,都是他重新放她自由的一些前提条件。 戋戋全部都应承了。 任何情况都不会比她现在的处境更糟。 她也想过再次脱逃,但尚未逢时机。且遑论这间勾栏周围有没有沈舟颐的眼线,就算她真能从这里逃出去,一无钱财二无身份,又能跑去哪里呢?到头来还会再度落到沈舟颐手中。 况且正如沈舟颐所说,被圣上捉住问罪,情形确实甚为棘手。 李青娘给她送膳时,发现窗边的黑帷被撤掉了,略略惊讶。进屋来目睹戋戋的脸,惊叹道:“小姐竟生得如此好颜色。” ——便是她们这里的第一瘦马,也无法和戋戋相比,难怪那位清贵华然的沈公子要独独囚她于此处。 戋戋正自上妆。 闻声,叫李青娘进来同坐。 两人相识多日,关系已经拉近。 戋戋面容圆润甜美,适浓颜而非淡颜,她最擅画的是胭脂色的桃花妆。当初她当贺府大小姐时,就常常画这样的妆容。那时她满以为能和晋惕缔结一生的姻缘,这桃花妆不知给晋惕看了多少次,每每晋惕都夸好看。 李青娘今晚被秦妈妈派去给一位大主顾唱曲儿,若是唱的好了被大主顾看中,那可就是一步登天的福泽。李青娘脸型和戋戋相差无几,见戋戋桃花妆画的好,便也央求戋戋替她画,最好是一眼就能把男人迷倒的那种。 戋戋十分和善,尽心尽责满足李青娘的要求。 未曾想这妆容真的管用,晚上李青娘果然被大老爷看中。大老爷出手阔绰,将李青娘买下,还要把她送给更高级的上位者。 李青娘暗暗做梦,她不会要被献给太子吧? 秦楼楚馆本就是鱼龙混杂之地,别的姑娘见李青娘讨得好处去,纷纷涌到戋戋身边,争先恐后求戋戋为自己化妆。 戋戋从善如流,对这些风尘女子倒无轻视鄙夷。 李青娘冲到最前面,热热络络握住戋戋手:“姚小姐,你可别忘记当初是我日日给你送饭,我们的关系是最好的。给她们随意画画就行,给我画最好看的!求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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