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让人把你平常常用的画笔都拿了回来,你看看还缺不缺什么。” 柳三更憋着笑的上前,见桌面上摆放最前的纸笔果然都是他平日常用的,心头更是发暖,转头便对燕阳一笑:“公主真是好记性,我平日常用的事物竟是一样不少呢。” 语气中满满含有打趣调笑的意味。 燕阳长大至今身份尊贵,谁敢对她这般含笑打趣?也就是柳三更被她宠惯了才敢如此,逼得燕阳差点是恼羞成怒! 正欲压声震慑他两句时,却见柳三更扭过头伸手取下一只画笔,笔尖沾了颜料在纸上随意挽出个弧度,随后再慢慢添出寥寥几笔,逐渐有了轮廓出来。 燕阳绷着脸靠近,佯作无事与往常一般。 “画的什么?” “莲花。” 语落,下笔轻盈连落,勾勒出娇嫩的花瓣,一朵婷婷莲花跃然纸上。 柳三更只是随笔一试,画完这朵便不再画了,而燕阳打量片刻,漂亮的远山眉忽地轻蹙。 “一朵莲花未免孤单。”说着,她再提笔在纸上添了一朵与那朵莲花靠肩相伴。 这下是显得热闹了点,只是她画的那朵不比柳三更的风骨好看,纵使两朵莲花相依相伴,但看上去并不搭对,像是生生硬凑在一起。 看罢,她落笔叹息一声:“好好的花,毁了。” 柳三更却拿起这张画仔细观赏一番后,认真评价道:“我瞧着倒是很好。” 听着这话,燕阳心房一动,转头瞧见柳三更的侧脸睫羽纤长,嘴角含笑,淡茶色的眼珠子虚虚掩盖在略显苍白的眼皮下。 适逢亭阁外吹来清风,他肩头披下的长发在风中微微飘散,有几缕散发缠绕着他的眉角下巴,整个人此刻便显得温柔极了,再普通平凡的五官都在这个笑容下发了光般的绚烂多彩。 因为方才执笔添花,两人距离贴的极近他也毫无察觉,是以此刻与他不过咫尺之间,视线随便往下一扫,便能看见他雪白衣襟包裹的修长脖颈,这令她忍不住的心动,便凑头在他脖间吻了一下。 感到脖间暖暖的痒意,柳三更惶惶然地捂住了脖子,他立刻瞪向面前犹有不甘的人面桃花,脱口质问道:“公主为何总这样的逗弄我?” “当然是喜欢你才会总逗你。” 他问的随意,她答得顺口,话语刚落两人都愣住了。 不待燕阳反应过来,柳三更率先扬眉笑了,一副原来如此的释然姿态。 看来他亦早有所疑,只是之前都不敢问出口。 他眼角弯弯的笑着反问:“原来公主喜欢我啊?” “对啊,难道你之前没感觉么?”燕阳故作镇定的回答,偏过头没敢直视看他。 燕阳对他过于珍视的态度早有显现,就是个瞎子都能看出来,柳三更轻轻颔首,叹着气的回她。 “之前只是猜测,总怕是自己一厢情愿,便没敢询问公主。” 他看了那张两朵莲花的画一眼,又看向身旁颜色绝艳的女子,见她偏过头的嘴角紧抿,身子紧绷,显然此刻是佯作从容姿态的等待他回答。 见罢他的眸光微微闪烁,隐有笑意从眼底透出,便顺心答出道:“现在我知道了。” 知道就完了?!燕阳听后恨得牙痒痒,顿觉心头淤血。 念着对方就是根尚未开化的木头,她只好舍下公主的脸皮与架子,不然这句回答她一辈子也休想等到。 “那你呢?”燕阳盯着他,一字一字像是齿间生生逼出。 这辈子还没表白过别人,柳三更脸腾地一下就红了,不得不侧头避开了她的灼灼目光,好半响才嗫嚅的丢出个嗯字。 “嗯是什么意思?” 纵使心里已然狂喜,明面上燕阳却还是要个明确的答案。 “你到底喜不喜欢本宫?” 高傲不饶人的公主逼着他要句答复,柳三更躲不过去,扭捏好半响才是低低的回答她:“我也喜欢公主。” 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燕阳知道这段时日自己所有的付出都有了丰厚的回报。 她终于抓住了那只振翅白云之上肆意飞翔的珍鸟。 晚夜降临时,两个初次互诉衷情的情人便当窗剪烛,夜话膝头,叙述这艰辛得来的一段情谊。 时至今时今刻,柳三更终于能问出那个埋藏许久的疑问。 “公主,你喜欢我哪里?” 喜欢他的什么?又为什么会喜欢他呢? 他话中暗意蕴含最深最沉的疑问,若他得不到确切的答案,许是一辈子他也不能放心待在她身边。 明白这个意思的瞬间,燕阳在烛火下盈盈抬眼看来,凤眸清亮如云月,一点泪痣拨云翻月。 颠倒众生的女子注视着他足足半刻钟的时间,接着便垂眼沉静的看向桌上翻动的烛火,殷红的唇瓣掀起,开始徐徐叙述。 “十四岁那年的夏晚,本宫甩掉了侍卫宫女们偷溜出宫,不小心在街头迷了路,有两个人贩子路过便抓住了本宫,想把本宫卖进妓院,路上趁他们不备便狠狠咬了他们一口跑了,他们就跟在本宫身后一边追一边骂,扬言说要把本宫的双腿打断再送进妓院。” 任何人任何时候听来这事都会觉得后背发凉,十分痛恨那些竟为了点钱财就无情葬送女子一生清白的渣滓。 哪怕事过多年,她仍没忘记当时的害怕厌恶,语调阴森冷酷,越往后说,越有恨不得再把这两个人贩子生食其肉唾啖其骨一遍的浓重恨意。 “本宫那时怕极了,慌不择路的跑进了一个死胡同巷子里,他们追的急,那时没法再换路逃跑,听着他们叫骂的声音越来越近,本宫顿生绝望,心想与其被他们拖去虐打侮辱,倒不如与之鱼死网破,便在手里藏了块石头,想趁着他们不注意时狠狠砸个几下随后再撞墙自杀,本宫便是死了都要他们不得便宜。” 听到这里,柳三更面上不变,心里却暗翻感慨,可见这公主从小的性情便是如此了,伤了她的害了她的,她豁出性命也要让对方付出代价。 “就在本宫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时,巷子外面的骂声忽然变得远了,本宫才知是躲过了一劫。” 到这停了一停,燕阳忽然直直看着他,声音变柔变轻:“之后你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跟本宫说你暂时把他们哄到别处去了,但发现被骗以后肯定会立刻找回来,说完就拽着本宫的手往外面跑。” 直到现在她还清楚记着,那夜星空月朗,风声呼啸,那个小小年幼的十岁孩童牵着她的手在荒僻的街头急速奔跑,空气里不知从何处飘来缕缕的桂花香。 香味甜甜糯糯,丝丝缕缕的萦绕不断,竟是让这个原本荒冷害怕的夜晚萦绕了一丝丝的甜意。 后来她找到了那股甜意的来源,正是从紧紧抓着她的那只小手的主人身上传来的。 她那时呆呆的一边任由他抓着跑,一边冒出无数的胡思乱想,至于想的什么,现在大多数她已然记不清了。 现在唯一记得一点就是,她喜欢这股香甜的味道,甚至是贪恋这股味道。 她想让这丝香甜成为她的所有物,介时就能供她紧紧抱住,沉溺其中,一一闻尽所有的甜蜜滋味。 她想要得到这个人。 她从小长到大周围的人们对她皆是有求必应,一旦她想要得到什么,便是用尽手段也要得到。 所以她当时暗暗的下定决心,这个人,她必须得到。 ———
第22章 第二十一章 ——— 时隔十年多的时光,在命运的巧手安排下,终是让她再会了这人。 虽没从他身上闻到当初的那丝香甜,但他脸上温暖的,善良的,纯真的笑容仍如当初,足够再次轻松勾引出她的全部欲望。 但命运仿佛与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虽让她与之艰难再会,却让这人畏她如蛇蝎,多靠近她半尺都犹犹豫豫,多与她说句话都不情不愿,成婚不足一月就毅然同她提出和离。 她从小到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受尽百般娇宠,向来是别人迁就她,又哪里会体谅他人,好好的同人平和相处? 莫说面对面的平和相处,就是说句软话她都张不开口,自然不知如何对待这个温弱胆怯的男子,只好佯装高傲的落荒而逃。 真真正正的验证了一句,空有宝贝在手而不懂珍护,只能小心的把它放进柜中,隔得远远瞧着。 她原本是想着给双方一段缓冲习惯的时间,待到时日一久他习惯了现在的生活,习惯了她的存在,她便可以尝试着和他慢慢培养情谊,反正她们的时间还很长,她等得起。 可他竟然想跑,想离自己越远越好,想依旧过他的清净日子,她怎会让他逃离自己身边呢? 既然硬的不行,那来软的便是。 她说过的,她想要的东西绝对要得到。 如果得不到,她宁愿毁了。 心想至此,燕阳心底一片深沉,面上仍是笑得温温柔柔,一如平常。 她伸手拨了拨烧过大半的烛心,缓声道: “你以为本宫只是走失的普通儿女,便按着本宫的说法同本宫来到城北的一家绸缎庄。那家绸缎庄是本宫贴身丫鬟的父母所开,他们以前探视时本宫跟随去见过一次,所以识得本宫,自然会第二日把本宫安全送回宫里。” “后来很快有人来寻你带你回去,本宫与你分离时你还颇为不舍,你站在门口十分委屈的指着本宫说你还想同本宫多玩一会儿。” 说着说着燕阳就笑了,语气怀念:“那时你瞧着身子还挺好,只会大跑过后脸红好半天褪不下去,气也喘不匀,却还心心念念着想同本宫玩耍,贪玩活泼的很。” 语落,柳三更偏头咳嗽两声,长发里的耳尖偷偷泛起红色。 燕阳便继续道:“那时你告诉本宫你总是生病,家里人就把你送到了寺庙养病,照顾你的奶娘平日里也不准你出去玩,好不容易这次回到家宅能出来一趟就想多和别人说说话,可是马上你又要回寺庙去了。” “你说你不喜欢一直被关在屋里,说你喜欢看星星和花朵,说你喜欢吃甜甜的糖果,说你想要像别的小朋友一样在外健康玩耍,但是你每天只能喝苦涩难喝的药,只能在床上躺着养病,只能看那些看不懂的佛经,只有你一个人,你很不喜欢这样的生活。” 语音未落,话中已满是怜惜,注视他的目光几番辗转,颇显微妙的复杂,。 见状,贯来体贴的柳三更微微摆首,示意他已经无事。 这么多年,他早已习惯这种生活,便不需任何人事后的同情与悲悯。 燕阳笑了一笑,接道:“那时你的话很多,拉着本宫就啰啰嗦嗦的说了一大串,本宫连话都插不上,像是上辈子哑巴投成的胎,所以抓住机会就讲个不停。” 说到这里就不禁拿之对比面前的年轻男子后,燕阳顿时心生唏嘘,漂亮的凤眸浮起几分追忆当时的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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