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你才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想她想到发疯也不奇怪,” “不过——你在他人面前怎么装病都行,但你那表妹是医师,你可要想好了,要她进来,你这‘卧床不起’根本瞒不住。” 陆明钦抿唇,又默不作声穿好了衣服,才对着外头的伴云开口道,“将人好好哄回去。” 宋誉启正想调侃两句,可才发出个音,就对上了男人警告的目光, 他下意识咽回话,注意到陆明钦侧眸似乎在听什么。 内屋到门外是有段距离,可于习武之人而言这根本不算什么。 小姑娘软软糯糯带着沙哑的声音清清楚楚传到耳边, “表哥他真的很严重吗?我可以帮忙瞧瞧的。” 说到最后,已然带上哭腔。 伴云哄人的声音响起,“不严重的,太医已经来瞧过了,世子爷怕吓到您才没让您进来。 谢知鸢没再强求,憋回眼泪伸出手,软声道, “那能否请你把这个交给他?” 伴云瞧了眼,女孩细嫩掌心里躺着个圆滚滚的囊子。 “这是我昨日求的平安符,伴云可以把它挂在表哥床前,这次不要再拒绝阿鸢了好不好?” 宋誉启转眸瞧见屏风前的男人垂眸时,慢慢捏紧的手掌。 * 那边谢夫人原先想让老夫人请陆明钦帮衬着说合些今日来有意定亲的儿郎,可如今对方受伤了,听说伤的还很重,她也不好开这个口, 可皇后那边的态度又如悬在头顶的刀,指不定什么时候落了下来,心焦无比的谢夫人只好自个儿留意起近日与她相交好的贵妇们。 这一挑便是三日,三日来陆明钦病重的风闻来势汹汹,上至文武官员,下至百姓,没有不知道这个消息的。 大街小巷都在传镇国公将后继无人,原本门庭若市的陆府一下子冷清了些许。 可这一切,究竟还是与谢府无太大的关系,谢夫人虽惋惜那孩子的命运,却也不能做什么,忙着替女儿搜来自己瞧好公子的画像。 夏日朗朗,生意盎然,却没半点沾染到谢知鸢的身上。 她看着摆在桌上的画像,蔫不唧垂着眸子,眼底是几日未好好合眼的青色。 谢夫人指着手底下的不停絮絮叨叨,一个一个说过去,末了举起手边的茶杯就着喝了口水,还问了女儿一句,“你觉着哪个好?” 谢知鸢心不在焉道,“都行。” 话音才落,谢夫人一掌拍在女儿的脑袋上,力道不大,谢知鸢却装作很疼地大喊一声,“娘!” 她瞪圆了眼,可怜巴巴地看过来,眼眶泛红。 谢夫人平日里吃她这一套,可现下却不能由着她乱来,肃着脸看向她。 谢知鸢在她的目光中败下阵来,她掀起眼皮子扫了几眼前面几张画像, 可是她看了半天,也没看出这几个鼻子是鼻子眼儿是眼儿的有何区别, 末了,葱白纤细的手指轻轻点在其中一个的身上。 谢夫人放下杯盏,一眼便知是何人, “这是是鸿胪寺少卿的嫡次子,名为林钰,他父亲林少卿虽无实权,却能捞着不少油水,家底子厚,况且他们家门庭简单,你嫁过去也能省事些。” 鸿胪寺以治朝会、宴飨等礼仪,每年从宴饮省下来的银子都归入他们的裤兜子,林钰本人去岁才及冠,便已过了殿试,名次虽不高,但也可称得上少有所成。 谢知鸢可有可无地点点头,她心里仍挂念着表哥的安危,更何况现下于她而言,嫁谁都一样。 她这敷衍的神情惹得谢夫人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但也知最近陆明钦情况危急,女儿这般实属正常, “可有去探望过?”她不经意提了一嘴。 谢知鸢自是听出她问的谁,低落地垂了垂睫,“表哥没让我进去,太医都瞧过了,我确实帮不上什么忙。” 谢夫人叹口气,“那孩子是有大造化的,此次也必将逢凶转吉。” * 大学府休沐那一日,谢夫人带着谢知鸢赴了林夫人的约。 两家人点了一座雅间,面对面喝着酒。 这位林钰林公子是个身量略高,面容清秀的男子,他目光清正,落在谢知鸢身上也无半点寻常男子会不自觉带着的觊觎。 谢知鸢有些奇怪地扑扇了下睫。 席间,林夫人笑着试探起谢知鸢的情况,谢知鸢装作听不懂般,问什么便答什么, 一个时辰慢慢过去,相互扯落明白后,宴席便成了谢夫人和林夫人的主场,谢知鸢同林钰倒是不尴不尬地坐在位置上,默默听着两人你来我往。 无聊之际,谢知鸢侧眸瞧了眼楼下。 雅座栏外,可见一楼大堂里说书先生敲着手里的扇子,激动到唾沫横飞。 谢知鸢听了一耳朵,不曾想听到陆明钦今日于朝堂现身,惊呆了众人这一消息。 心里的大石头瞬间落地,揪着心的大掌也悄然松开。 虽仍对连毫无关系的外人都比她熟悉表哥的状况而感到酸楚,可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只要表哥平安便好。 其他的,她再不敢奢求。 她抿抿唇,抬眸正巧对上林钰的黑眸,她朝他笑了笑,可不知为何,对方眉间却流露几丝愧疚。 这一趟下来,两家人都对彼此很满意,林夫人挽着谢夫人的手,道来日必将登门拜访。 可不知怎的,快敲定定亲事宜时,林钰忽地说自己存有龙阳之癖,怕佚䅿耽误姑娘云云, 观其父母的愧疚神色,想来也是知情的,直气得谢夫人在屋里摔了好几套茶具。 大衍好男风并不罕见,可哪有好人家的闺女愿意嫁过去? 况且现下阿鸢将要与林府的消息都传出去了,短时间内哪还有人家愿意与他们接触? 正巧陆明钦身子大好的消息传出来,谢夫人无奈,只得舔着脸又去求老夫人了。 * 陆明钦下朝时已近卯时,伴云伺候着将他身上鸦青色朝服脱下时,还往他脸上扫了一眼,待触及世子爷苍白虚弱的脸,不由得感慨演的真像。 那头有个小厮窜入门内,“世子爷,老夫人找您有要事相商。” 陆明钦不紧不慢换上常服,才跟着走了一趟。 到明德堂时,老夫人正端端正正坐于上首,一旁的安珞侧眸瞧来,双眼顿时发亮。 眼前踏入屋内的男子只着了件月白常服,可就算病弱,他眉眼依旧蕴着沉稳的气派,反倒因苍白的面色衬得宛如谪仙。 她同陆明绣、陆明微等人俱起身行礼道,“世子爷。” “今日倒是罕见,也由得着祖母来唤我。” 陆明钦颔首,只扫了几人一眼,提步径自于老夫人对面的椅子落了座, 老夫人笑,“往日也想唤你,只是你这大忙人不耐得来我这同姑娘们一道——今日却是有件事要麻烦你留意一番。” 陆明钦接过紫岫端来的茶盏,略抬长睫,黑眸看向老夫人。 陆老夫人转了转佛珠,开口道, “你伤刚好,我本也不想拿这事来烦你,可阿鸢实在等不及......她近日在忙定亲一事,你替她留意留意京中适婚儿郎可好?” 作者有话说: ——表哥在悬崖下: 想阿鸢 好想阿鸢 活着回来见阿鸢 (想到能拎起她弄三天的那种)→这不是大狗说的
第57章 、干涉 “你伤刚好,我本也不想拿这事来烦你,可阿鸢实在等不及......她近日在忙定亲一事,你替她留意留意京中适婚儿郎可好?” 陆明钦垂下眸子,带伤的手指携着杯盖扣在茶盏边沿,发出清脆响声。 * 翌日,雕花抄手游廊处,伴云捧着一大摞画像匆匆行过,还有一卷从中露了个头,一下子滑了出来, 将要落地之际,被他用脚一勾,那画卷复被他带到手上,只那白无瑕的纸面被沾上了到无比碍眼的污渍。 侍立在廊一边的小厮心一咯噔,偷偷瞧了一眼,只见小总管丝毫没做错事的觉悟,反而“啧”了一声,“晦气!” 伴云到停南轩时,已近傍晚,天边舒云点点,风也凉爽,却将他吹出一身冷汗。 他小心翼翼跨入内院,入外门时,发觉内屋只点了一盏灯。 透过刻叶雕镂单扇板障,隐约可见其后男人伏案批注的高挺身影。 察觉到伴云进门,陆明钦手下的动作一顿,搁笔至笔架上, “都拿来了?”他语调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掀起长睫时,露出一双沉寂的黑眸。 伴云将怀里的画卷一张不落放至他桌上,垂首应是,“世子爷要小的找的,家世清白但性情软弱,或野心重的都在此了。” 若不是世子爷的吩咐,他都不知盛京内那么多表面风光霁月的公子私底下竟怂成那样, 他想起御议司递来的情报上,有个公子因夫子辱骂,表面云淡风轻,实则回家后哭了一整宿,轻轻地抖了抖。 陆明钦伸手,从桌案上随意扯落过一张,沉沉的目光在其上缓缓扫过。 良久才轻嗤一声,“真能装。” 他一张张看完,又挑了几份丢至地上,才指剩下的,屈指敲了敲木案面, “就这些,拿去给老夫人瞧瞧。” 定了亲又如何,抢回来便是。 * 谢知鸢收到画时,正忙着刻木盒子,她手明明灵巧有力,可一落到盒子上,线条又成了歪歪扭扭的模样。 刻了半晌,却还是那副臭样子。 她看着上面新鲜出炉的胖蝴蝶,轻轻叹了口气。 谢知鸢今日只穿了间薄衫,是以谢夫人进屋时,带起的风直接将广袖呼到她脸上。 薄袖复垂落时,谢夫人带着喜意的面容映入眼底, 她将手里的厚厚一叠卷轴直接压到了谢知鸢才刻好的桌前,那卷轴哗啦啦被风扇动着摆出弧度—— “这是陆世子替你寻来的画像,你今儿个便好好瞧瞧,”谢夫人特意在“陆世子”上加重了语气,目光牢牢锁在谢知鸢的面上, “那孩子可真是靠的住的,我细细瞧了一回,竟没觉着有哪些个不好,里头多的是比林公子还出色的。” 谢知鸢慢慢揪紧手中的帕子,心尖泛痛,却只轻轻应了一声,她笑着,嘴角梨涡显露, “真的嘛,那我倒要看看出色到什么地步。” 陆夫人这才放下心来。 谢知鸢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憋住了哭意。 不能哭,有什么好哭的。 早就已经知晓了不是吗。 — 这头母女俩才一同盘算完个个公子的优劣,老夫人那边却来了位意想不到的女客。 她笑着唤紫岫上茶,目光不经意在眼前女子身上扫了一遭。 孟夫人年岁不大,面容端秀,只眼角的细纹可窥得美人的迟暮,她笑得温婉,说起话来也轻声细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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