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细线,而是利刃划过的痕迹。 沈昭直起身子,思索片刻,向门外走去。 方才她被推进屋时还电闪雷鸣,这会儿乌云倒散去了,天色清明不少。 刚迈出去一步,便有两把长刀架上脖颈,她被吓了一跳,脚步虚晃坐倒在地。 薛容鹤正坐在一旁喝茶,似笑非笑地看向她,“如何?” 沈昭身上伤口扯得生疼,心中暗骂,面上却吸吸鼻子,吊着嗓子道,“回殿下,凶手应是一手法熟练的屠夫。” “哦?”薛容鹤放下茶杯,微微倾身。 “我、我方才看了那具白骨,”她用衣袖遮住下半张脸,音色颤抖,似乎被吓坏了,“每根主骨上都有一道细细的划痕,能将血肉剥得如此利落之人,这种手法我只在集市杀猪的那儿见过。” 沈昭接着胡言乱语起来,“那些杀猪的动作可麻利,猪身上的每块肉都不会浪费,骨不沾肉,买肉的客人要哪块他便能割哪块??????” “行了,”薛容鹤打断了她,他眉目深邃,此刻敛着看她时更显幽深,令人不寒而栗,“去查查便知。” 由当地捕快带路,四名兵卒领命而去。 见无人再管她,沈昭默默起身拍了拍尘土,到角落里寻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 方才拉扯之间,她肋间伤口再次被撕裂,此刻正缓缓渗出血来,疼痛难忍。 天杀的薛容鹤,当年就该在战场上一枪劈了他! 沈昭垂眸敛神,脑中紧绷的弦放松了些,这才感觉身上轻松些许。 可不到半刻,一仆人便跌跌撞撞跑进来,扑倒在管家近前,嚷嚷道,“不好了管家,少爷、少爷死了!” 薛容鹤眼神一厉,疾步走到那仆人面前,单手拎起他,沉声问道,“人如何死的,现在何处?” “在、在城南郊外,被、被雷劈死的??????已被人送回来了,正在花园空地处放着。” 一行人匆匆忙忙赶到花园,这种紧急时刻,薛容鹤也没忘了让护卫把沈昭一同带去。 她站在护卫中间,探头去看。 那尸体浑身焦黑,直挺挺的,并不像被烧死之人那般身体蜷缩成一团,衣着早已被烧毁看不出生前模样,唯有腰间所佩玉玦能证明死者身份。 管家跪倒在地哭嚎起来,张夫人也被人扶至花园中,她容颜憔悴,鬓边白发显眼,听旁人说儿子被劈死了,登时晕了过去,院内乱作一团。 “天色已晚,先将张刺史与张少爷抬到州府,着仵作验尸,”薛容鹤目光如刀,环视将士,“你们把守刺史府,今夜不进不出,若有闪失,唯你们是问。” “遵命!” 沈昭如今是个来历不明的罪女,乖顺跟着便是,待“沈离”身死的消息传来,薛容鹤查明她的“表妹”身份,才能迈出下一步。 在客栈用过晚饭后,薛容鹤给她单独开了一间房,周围住满了护卫,稍有异动那刀就会架在她脖子上。 沈昭翻出药粉和棉布,仔细换了药,勉强擦擦身子便吹灯睡了。 薛容鹤这边却灯火通明。 他坐在桌边,面前半跪着一名黑衣人,“属下明白,这便让朱雀司去查此女过往来历。” 薛容鹤点头,黑衣人身形鬼魅,自开着的窗户翻了出去,瞬间不见踪影。 “程峰,你曾身为黑金铁骑跟随外祖父多年,也在战场上见过沈离,你观她与沈离有几分相似?”薛容鹤手指不疾不徐地敲着桌子,问立在身后沉默的中年人。 程峰垂下头,“回主子,自锦西城之战已有三年,时隔日久,属下已记不太清了。” 薛容鹤望着烛火,当年锦西城一战他被沈离捅了一刀,外祖父战死沙场,黑金铁骑十不存一,母亲因此受到刺激变得疯疯癫癫,白家就此败落。 三年来,他联系黑金旧部,暗中建立黑金卫,将他们分为四支隐匿地下,查遍牵涉锦西城之战的所有人,都未发现任何端倪。 烛火即将燃尽,明灭间他神情逐渐冷下来,细看之下有股令人战栗的危险。 若沈昭并非沈离表妹,那么她是谁派来的,那人莫非察觉了什么? 烛火燃尽的那一瞬,他眸中星火殆尽,迸发出暴烈的杀意,随即隐匿于黑暗中,暗流汹涌。 平静了三年的北雍,终于要再起波澜。
第3章 暗流 ◎真相之下另有真相◎ 次日,天色将晓。 “嘭嘭嘭——” 沈昭一向浅眠,第一次敲门声响起时便睁开了眼睛,清明得不像刚醒。 她慢慢起身,小心避开伤口穿上衣服,听敲门声越来越急促才下地,揉着眼睛拉开门,呵欠连天,眼角还挂着泪水,“侍卫大哥,怎么了?” 昨日推她进案发现场的护卫眉头紧皱,一手拉住她纤细的胳膊,一边快步向外走去。 “殿下要见你。” 沈昭无奈,天还没亮呢,真是把她当驴使唤。 一路急行,她本以为薛容鹤在刺史府,谁知竟被带着出了城,到南郊时天色已大亮。 北方冬日草色枯黄,他脚旁却有一块黑色焦土,有被火烧灼过的痕迹,走近了才发现,那烧焦之处恰似人形。 想必正是昨日张少爷被雷劈死之处。 这里是进城的必经之路,白日人来人往,听闻昨日有多人目睹张少爷被雷劈中,碗口粗的紫色闪电直中他头顶,人抽搐几下便直挺挺地倒地燃烧起来。 四周已由捕快和护卫围住,薛容鹤立于空地正中央,身着白狐裘大氅,头束玉冠,长身玉立、面容俊美。 若不是沈昭见过他战场上提刀杀人的狠戾模样,真会以为他是个人畜无害的谦谦公子。 待她走近,薛容鹤反倒一愣。 实在是,太像了。 只可惜眉间尽是女子的柔软,无法与沈离那般翱翔天际的鹰相比。 沈昭见薛容鹤愣神,便知他在想什么,她昨日形容憔悴还不明显,今日洗净了任谁见了都难免心生怀疑。 不过她女扮男装一事天衣无缝,知晓此事的沈家人都已魂归黄泉,且沈家世代簪缨,旁支盘根错节,假身份自她幼时女扮男装那一刻起就开始布置,细节之处皆有迹可循。 即便薛容鹤派人去查,也只会得出她就是沈离表妹的结论,正好为她的最终目的做铺垫。 “殿下?”沈昭收敛思绪,弯着腰不敢抬头。 薛容鹤瞥过来一眼,笑意里掺了几丝寒凉,幽幽道,“沈姑娘昨日断案有理有据、明察秋毫,本王佩服,还请姑娘再看看此人是怎么死的。” 沈昭知他有意试探,却也别无他法,只能硬着头皮走到焦土旁,细细查看。 尸体昨日已被带回州府,如今只有一地被烧尽的残骸。 城郊空旷,并无高耸树木和房屋,张少爷行至此处时,路上也有其他人经过,这雷怎会只盯着他一人劈呢? 沈昭眯了眯眼,《西洲奇闻》里曾提到,避雷针可引雷于地下,消散无形;引雷针却危险至极,可引雷上身,使人与物更易在雨天被劈中,空旷之地尤为危险。 若张少爷身上带有引雷针一类的东西,雷只劈他便有了解释,而凶手只需趁乱带走那根引雷针,便是天衣无缝。 只是如今一切线索都焚烧殆尽,是何物已难以查证。 真是好精巧的设置,这绝不是杀死张刺史的屠夫能谋划出来的杀人手法。 张刺史究竟得罪了多少人? 沈昭直觉此事不简单,便只将所推测的杀人手法告诉了薛容鹤,并未提及凶手或许不是同一批人。 他倒是没说什么,恰逢兵卒来报抓住了屠夫,一行人又去了州府。 州府狱,审讯堂。 薛容鹤高坐堂上,其余大小官员均在下位,沈昭更是被挤得没地儿站,堪堪靠坐在高台旁的边角里。 捕快提着一身材壮硕的黝黑汉子进来,他镣铐加身,垂头丧气地跪在地上,面相憨厚老实,完全不像个能活剖心肝的杀人犯。 沈昭挑眉,她纵横战场多年,对杀气尤为敏感,这人瞧着老实,身上的杀气可不小,手上至少有数十条人命。 白日以杀猪卖肉为生,夜里便做宰人的活计,真是做得一手好买卖。 “赵力,张刺史与张少爷之死,你可认?!”长史受薛容鹤示意,开口审问。 赵力猛地抬头,无辜道,“大人,我就是个卖肉为生的小老百姓,您说什么我听不懂啊!” 薛容鹤无意与他浪费口舌,嘴角微勾,轻飘飘一句,“既然不愿说,那便用刑。” 捕快听令而动,迅速上前按住赵力,抬来各色刑具,一样样往他身上招呼。 沈昭侧过头去装作见不得血腥,听见赵力嚎叫时还抖上一抖,将曾见过的贵女姿态学了个十成十。 可当这副软弱模样落入赵力眼中,便是上好的挟持对象。 他趁捕快更换刑具时,咬牙猛地翻身挣开钳制,凭借一身蛮力将压着自己之人撞开,借机拔出捕快腰间长刀,直奔沈昭而去! 眼见赵力就要抓住她,沈昭差点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夺过长刀将他一脚踹翻在地。 她瞥了眼支着脑袋看戏的薛容鹤,忍住本能身体一晃,以身挡住他的视线,随即隐晦避开赵力,尖叫一声向薛容鹤跑去。 “殿下,救命啊!” 沈昭神色惊慌,奔逃至薛容鹤身后,她闪避时难免扯到伤口,更显面容苍白、唇无血色,仿佛真的吓坏了。 薛容鹤似笑非笑,并未阻止她藏到自己身后。 他身形未动,待赵力冲到近前,猛地抬腿当胸一脚,竟将赵力踹出几米远。 赵力瘫倒在地,嘴里呕出大口鲜血,应是肋骨戳进肺里,活不长了。 薛容鹤这是下了狠手,他看出什么了? 较之南明皇室几代单传,北雍皇帝共有六个儿子,这六位各个不是省油的灯。 老皇帝年老体衰,管不住这几个儿子勾心斗角,索性也放手不管,大有最后谁赢了谁继承大统之意。 根据沈昭收到的情报来看,薛容鹤虽心智卓绝却一贯藏拙,是六位皇子中最出色的,恐怕早已想通这案件其中关窍,这才下狠手杀了赵力。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未注意到那骑兵校尉快步来到堂前,半跪于地。 “殿下,张夫人、死了。” 沈昭神思瞬间回笼,便见薛容鹤一脚踹翻案几,冰冷神情下蕴含着暴怒之意,“人都看不住,要你们有何用!” “殿下息怒!”校尉连忙叩首,“我们轮值把守不敢懈怠,可、可张夫人是被一只毒蜂叮咬致死的。” 薛容鹤面容阴沉,目光犀利犹如刀割,压得在场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过了半晌,他冷冷开口,“在班之人皆去领罚,二十军棍。” “多谢殿下开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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