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史府,后花园。 沈昭站在后方,探头去看。 衣着华丽的妇人仰倒在地,太阳穴处的伤口已经发黑,半边脸高高耸起,肿得像馒头一般,可见那蜂的毒性之大。 除此之外,她身上再无其他伤口。 薛容鹤此刻心中怒极,与即将到手的东西失之交臂,让他心中杀意肆虐。 他垫着白色绸帕,蹲下身子查看张夫人尸首,捻了捻张夫人鬓角头发,又沾两下她的唇闻了闻,了然起身。 薛容鹤扫视一圈,指向张夫人的贴身婢女,如同杀死蝼蚁一般,神情平淡,“此女谋害主人,将她杖毙。” “殿下!我没有啊殿下,我冤枉啊!” 薛容鹤不耐烦到了极点,他眼眸漆黑如阴森寒潭,声如寒刃,盯得婢女浑身颤抖,软倒在地。 “张夫人鬓角所用发油乃松香,又刚饮下橙花蜜露。橙松花可引毒蜂,你祖籍南明,又是她的贴身婢女,岂会不知?” 沈昭一愣,橙松花产自南明深山,是上好的制香之物,却因毒蜂环绕极难采摘,故而民间有言,橙松香抵百金。 此物珍贵异常,即便是南明宫中也极为稀少,皇后嗜好此香,宫中便有一调香师投其所好,将橙花与银针松叶混合研磨制成熏香,堪以假乱真。 只有与那橙松花香几无二致,才能引来嗅觉敏锐的毒蜂,可那调配方子是调香师吃饭的家伙,研制多年才得以成功,自然绝密,这婢女年纪轻轻,怎会调得如此精准? 南明北雍常年战乱,通商虽不受限制,两国之间民众却大多相互敌视,极少迁居。 据管家昨日所说,这婢女是三年前进府的,是谁将这颗棋子送到了张夫人身边? 沈昭想到薛容鹤方才模样,有个难以置信的猜测在心中成型。 靖安城位于北雍边境,与南明离州接壤。 三年前,秦序曾代天子前往边境巡视,与北雍接壤的随州、离州是必去之地。那么北雍朝堂中与他联系之人,是否曾在靖安城与他见面,就此勾搭成奸? 而张刺史坐镇靖安城,这里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他,当年他或许发现了什么。 此事虽于北雍无碍,却是秦序的把柄,是他心间的一根刺。 婢女祖籍南明,又在那时进入刺史府,她背后之人昭然若揭。 张刺史一家,大概只是北雍那人稳住秦序的牺牲品罢了。 他们忠于自己的国家,死守着这个秘密,直到三年后,随州战败,“沈离”被流放。 对于秦序来说,当他成功独揽大权之时,就到了拔刺的时候,那屠夫想必是他花钱买凶,婢女与他里应外合杀了张刺史。 可张少爷和张夫人何辜?! 观昨日张夫人神色,根本不像知道此事那般惶然,只有丈夫和儿子死去的悲痛。 沈昭双拳紧握,恨不能现在冲回南明,提剑入秦府,让那草菅人命的狗贼血溅当场! 牵涉三年前一事的人都死绝,婢女也是个废子,本以为用毒做成意外便可脱身,谁知被薛容鹤识破,在狱中一头撞死了。 薛容鹤只能草草结案,便回了客栈休息。 他立在窗前,并不点烛,静静望着城中点点灯火,眸中情绪难辨。 他差一点就能知晓与南明太傅秦序勾结之人是谁了,这也是他此行的目的。 张刺史将夫人瞒得很好,薛容鹤曾私下试探过她,却什么也没问到,而唯一有可能知道此事的张少爷,也在回来奔丧的路上死于幕后之手。 三年前,锦西城被南明攻破,外祖父为城战死一事异常蹊跷,他追查多年无果,这其中是否有秦序的手笔? 薛容鹤眼睫低敛,瞥了眼身后悄声出现的黑金卫,“查的如何了?” “回殿下,朱雀司消息,随沈离流放的沈家亲眷中,确有一表妹与其同队,详细生平还需再费些时日前往南明核实。沈离于五日前伤口溃烂而亡,葬于南明边境荒郊,尸骨难寻。” 五日前?这倒与沈昭的出现时间对上了。 薛容鹤眸中情绪难辨,“知道了,细查沈昭。” 黑金卫领命而去。
第4章 长阳 ◎嚣张八公主怒抽朝廷命官◎ 一阵马匹嘶鸣响起,沈昭一惊,睁开眼睛。 她昨夜思虑甚多,睡得晚了些,被吵醒本就不耐烦,瞥了眼天色心中更是没忍住骂了句。 天都没亮,究竟哪个二愣子这时辰出发上路! 哪知下一瞬,她的房门便被大力敲响。 “沈姑娘,殿下要见你。” 沈昭面无表情瞪着帷帐片刻,心中将薛容鹤骂了个狗血喷头,随后应道,“好的,麻烦侍卫大哥了,我马上下去。” 她起身穿好衣服,随意抹了几把脸,多年军营生活让她动作迅速,却又掐着时间装作姑娘整理仪容,刻意磨叽一阵才出了门。 沈昭跟着护卫下楼,薛容鹤正立于客栈院中,慢条斯理地梳着踏月的鬃毛。 马养久了通人性,它见沈昭过来,突然打了个响鼻,躁动地蹭了几下蹄子。 沈昭装作不敢靠近踏月,犹疑着退后几步,行礼后垂头安静站在一旁,不敢打扰。 薛容鹤瞥过来一眼,眸色深重,“昨夜本王得到消息,沈离因伤口溃烂而亡,你可知晓?” 她一愣,泪水潸然而下,朦胧间望向薛容鹤,“殿下所言属实?表哥一世英名,竟落得此等下场!” “本王何须骗你。”他冷眼看着泣不成声的沈昭。 她掩面哭泣半晌,突然跪倒在地,“殿下,我已是无家可归之人,求您留下我,日后为殿下上刀山、下火海??????” 她身子伏得很低,几近尘埃,薛容鹤垂眸,毫无动容之意,“半柱香后出发回长阳。” 沈昭一愣,随即再次叩首道谢,“多谢殿下!” 不知不觉已走了半月有余,薛容鹤似乎并不急着回长阳复命,一路上走得悠闲。 自那日试探过后,沈昭便被塞进马车中严加看管,下马车进客栈时也被要求带着帷帽,莫说见薛容鹤,便连普通护卫都见过几个。 她的身份敏感,为了隐藏也情有可原,只是再不到长阳,沈昭便要被这吃了睡睡了吃的生活逼疯了。 幸好,今夜已到长阳城郊,只是天色已晚,只好先宿在一客栈,明日便能进城。 夜幕很快降临,沈昭白日里睡得多了,现下反倒翻来覆去睡不着。 但她也无事可做,四周屋内住满了护卫,一旦她有什么异动,便会有一群大汉持刀冲进屋内。 她也无意逃走生事,待查明真相,若真是薛容鹤下令屠城,再杀他也不迟。 沈昭在床上翻来覆去,枕头被子踢得七扭八歪,脑袋突然被硬东西硌了一下。 她伸手一摸,竟是根簪子,看来上一位房客是个姑娘。 沈昭懒得起身燃烛,便借着窗外月光细看,簪头以银丝缠作桃花,材质过硬发乌,不是什么好银子。 只是这簪子看着新,银丝间却有丝缕黑色污渍,颇为奇怪。 她用指甲抠了抠,碎屑呈细颗粒状,一捻便碎了,像是某种液体干涸之后的痕迹,且细看之下似乎并不是黑色。 沈昭脸色陡然一变,轻身下床取过桌上剩余茶水,指尖沾了些轻轻抹了抹簪花。 那黑色污渍渐渐化开,沈昭凑近一闻,果然有极轻微的铁锈味,这些并非污渍,而是干了的血迹! 簪尖上有血迹尚能理解为佩戴时不小心刺破了头皮,簪花上有血迹,只能是拿簪子的人手上已有血迹,捏着簪子指向敌人,亦或是自己。 她眉头微皱,看银簪的质地不是富贵人家的女孩所戴,对于普通人家的女孩来说,这簪子也算是一件好首饰,遗失了怎得不回来找,难道已经遭遇不测? 沈昭轻手轻脚将屋内翻了个遍,也没搜到什么线索。 这间屋子发生过什么已不得而知,而这根带血的银簪又如何被遗落此处,它的主人是否安然无恙更是无从推测。 今夜客栈已被薛容鹤包下,护卫、士兵们填满了大大小小的房间,沈昭有心探查,但也不好进房间翻找。 薛容鹤身边跟着的那几名护卫不是省油的灯,包括他那个管家,这还只是明面,暗地里也有不少人跟在他身边保护。 那些士兵看着勇武,实际上脚步虚浮,一看便是花架子,校尉也不过尔尔,怪不得他们没发现。 沈昭有把握不惊动周围房间的人,可外面那些暗中盯梢的隐匿极深,从他们眼皮子底下逃走没问题,搜房间便颇为冒险。 她转了转簪子,随手往怀里一揣,重新躺回床上。 没必要为了根不明来历的簪子冒险,如今当务之急,是抱好薛容鹤的大腿,获得信任拿到证据。 沈昭闭上眼睛,沉入梦乡。 次日天未亮,队伍便启程向长阳城而去。 沈昭昨夜睡得晚,又起了个大早,马车摇摇晃晃的,正好打瞌睡。 半梦半醒间,她思及早上问客栈掌柜之事。 她并未直接拿出银簪询问,只问不知上一任房客是什么人,怎么还能把污渍弄到枕头反面?怪恶心的。 掌柜的连忙道歉:客栈每日人来人往,兴许是多日赶路之人翻了个面睡得,让姑娘不舒服了,是小店的错,还请姑娘见谅。 沈昭见他反应如常,不似有猫腻,随口抱怨几句便上了马车。跟在一旁的护卫一贯沉默,并未阻止她。 可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愿是她想多了。 昏沉睡意阻挡她继续想下去,沈昭脑袋一歪,睡了过去,直到马车一路进了城。 “大人,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沈昭被一道凄厉喊声惊醒,随即马车缓缓停下,她掀开一点窗帷,向前看去。 此处颇为繁华,小贩罗列两侧,人来人往很是热闹,只不过现下百姓们围成圆圈,将前方道路堵了个水泄不通,都挤着看热闹。 一对头发半白的老夫妇跪伏在地,不住向轿子叩拜,哭喊着,“请大人救救我们女儿吧!她已经失踪两日了,再晚就回不来了!她才刚及笄啊大人,求求您了!” 任凭他们撕心裂肺,那轿中人却连面都不露,便吩咐身边捕快赶人。 老夫妇喊叫得愈发凄厉,撕扯间被捕快拽倒在地,不待他们起来便被拖拽着甩向旁边,两人拼命挣扎也无济于事,根本拧不过膀大腰圆的捕快们。 其余捕快则抽刀出鞘,吼叫着驱赶周围百姓,俨然恶霸一般,哪有半分为民模样。 沈昭皱眉,只有京兆尹能带捕快出行,但皇帝脚下敢如此横行无忌者,想必自身也有些背景。 较之南明,北雍门阀世家势力更大,听闻北雍皇帝做决定时,偶尔还要征求他们的意见,若遭到他们反对,政令便会阻力重重。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66 首页 上一页 2 3 4 5 6 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