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先沉不住气,道,“这几日,不知相爷过的如何。” 谢时晏纠正她,“娘娘,圣旨已下,我已不是丞相。” 皇后微笑,“圣上一时气糊涂了,待此番事了,相爷还是相爷,我何必换来换去。” “娘娘慎言。” 一朝皇后,和一个臣子说圣上糊涂了,怎么听怎么怪异。 皇后却不接他话茬,轻啜一口茶,道,“本宫今日前来,想求相爷一件事。” 谢时晏平静地看向湖面,“如果是春闱大案,微臣恐怕无能为力。” “怎么会?” 皇后直言道,“只需相爷一句话的事,何来搪塞本宫。” 两人合作这么些年,早已对对方了解透彻,皇后不相信这个男人没有后手,她也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一定会帮她。 毕竟他二人的荣辱皆系于太子一人之身,他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太子的外家不能有污点,更何况牵扯这种大案——这想的原本没错。 可她千不该万不该,把心思动到李昭头上,偏巧让谢时晏抓到了把柄。他要保太子,可他同样不会放过戕害李昭的人。 他捧在手心的人,她怎么敢! 此次顺水推舟,谢时晏敢对张家开刀,自然有所依凭。 皇帝身体渐弱,疑心却越来越重,若说早些年他有立陈妃儿子为储的念头,现在心思也都散了,陈将军手握重兵,还是当年跟着皇帝的老臣,他防的紧。 ——外戚势弱,不一定是坏事。 不过这些话,皇后并不信,圣上对她疏离敬重,却从不交心,她猜不透那高高在之人所想,只把谢时晏当成唯一的救命稻草。 这么多年,从来都是这样,他救她于水火,他帮自己的儿子坐稳东宫,现在他帮她,不是理所当然的吗?皇后如是想。 她柔声劝说,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谢时晏只盯着波光粼粼的的湖面,池子里的锦鲤游来游去,绕着水草纠缠,又散开,荡漾一圈涟漪。 直到她嘴上的笑容要挂不住,才听他淡淡道,“娘娘恕罪。” 皇后脸色一僵,谢时晏此时转过身,第一次正眼看她,“清者自清,如果张小郎君当真清白,我向娘娘保证,他不会有任何事。” “但如果……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娘娘身为国母,更应以身作则,规训家人才是。” “你就一定要这么绝情?” 皇后定定看着他,”你之前,不是这样的。” 谢时晏迎着她的目光,“娘娘之前,也不是这样的。” 她辜负了他的信任。 他的眼神锐利逼人,有种洞若观火的清明,皇后心虚地避开,视线落在石桌上,“相爷在说什么,本宫听不懂。” 谢时晏没有解释的意思,反而道,“我要出一趟远门,近期不能来东宫,课业均已布置妥当,我向上举荐了两位德高望重的先生,皆翰林出身,才学不在我之下,暂代太子少傅之责。” “你要走,你去哪里?” 皇后顿时慌了,她顾不得方才的争论,忙问道,“可是圣上有有旨……不,罪不至此啊。” 只是罢了相权,连太子少傅的名头都没除,甚至准许自由出入皇宫,这份恩重已不用言表,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谢大人依旧简在帝心。怎么忽然就出京了? 谢时晏没有多言,只交代道,“此次春闱之案,不会影响殿下分毫,臣望娘娘谨言慎行,不要牵扯殿下。” 语毕,他微微躬身,行了一礼,头也不回地离开。 晚秋忐忑的走到皇后身边,“娘娘?” 皇后的脸色实在算不得好看,她原本以为她会大发雷霆,谁知她沉着脸半天,忽然笑了,笑的面容扭曲,格外狰狞。 “走,去看看沣儿。” 皇后直视前方,又成了端庄的贤后样子,没有人看到,她眼底闪过的一丝刻毒,像阴沉毒蛇,默默待在暗处,伺机绞杀猎物。 ———— 此时,皇宫的另一个院落,这里的氛围和坤宁宫形成鲜明对比,宫女太监皆喜气洋洋,笑容好似刻在脸上。 穿过牡丹刺绣的屏风,里间传来一串银铃般的笑声,身着藕粉色宫装的貌美女子倚在软榻上,笑的合不拢嘴。 “你没看到她那脸色,当场就黑了,圣上也没有让她进去,众目睽睽之下,半点没给她脸。” “呵呵呵,真是痛快。” 下面人谄媚地附和道,“是呢。不过听说今日那位见了丞……谢大人,两人密谈许久,可能另有谋划,娘娘可要当心呐。” “哦?” 女子来了兴趣,“两人在宫里密谈?就他们两个人?” “可不是么,四周连个宫人都没有,谁知道说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女子在嘴里轻念道,“丞相,和皇后?”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猛然坐起身子,眼里发出精亮的光,“你过来,详细说说。”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像他 李昭从橱柜里拿出一件小衣,往儿子身上比了比,不大不小,刚刚好。 她轻笑一声,套上他的小光头,“娘亲闲来无事,特地把袖口和裤腿做的长一些,安儿长大了。” 小小的衣服面料柔软,针脚细密,是李昭在京中思念孩子时的寄托,安儿从到大的衣服都是她亲手缝制。说来也是讽刺,当年尊贵的明月公主绣个荷包都费劲,婚后三年,为了给夫君缝制里衣,硬生生逼成了这门手艺。 “娘真好。” 小孩子忘性大,一早醒来就沉浸在娘亲香软的怀抱里,没有追问晚上那个“当官儿的”,李昭也松了口气,绝口不再提。 云蕙一早就出去晒草药,只有母子俩人用斋饭,李昭自小奉行食不言,寝不语,一顿饭吃的静悄悄。放下碗筷,李承安才道,“娘,我想去看看大胡子。” 从孩子口中,李昭知道一路走来,多亏了那些胡商。她早有拜访之意,择日不如撞日,她道,“待娘亲梳妆,再随你去好不好。” 她进里间换下素衣,描了眉毛,敷上细粉,绾了发髻,最后戴上耳铛。看着镜子里的女子,她有些恍惚,她已经很久没这么仔细看过自己了。 女为悦己者容,被流放的时候,她每天都在想怎么活下去,怎么把她的孩子养大,她已多年不曾装扮过,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她早已不复年少。 “娘亲,你好了没有?” 一个小光头犹犹豫豫地探出来,在看到李昭的那一刻,他两眼放光,“哇,今天娘亲好美好美!” 今天见到大胡子,还有多吉叔叔,他一定要给他们瞧瞧,他没骗他们,他娘亲真的好漂亮好温柔。 李昭莞尔,方才的伤春悲秋顿时消散,她起身拉起他的小手,“就你会说话。走,娘给你买糖葫芦吃。” 岁月不饶人,但也给了她馈赠不是么,她知足了。 —————— 大相国寺离胡商住的驿站不远,只几里地脚程,索性没有乘车。小安儿刚到京城,正是好奇的时候,东瞧瞧西看看,不一会儿,一手糖画一手糖葫芦,连李昭手中都塞满了木制小玩偶。眼看他又往路边小摊看去,李昭无奈提醒,“安儿,时辰不早了。” 李承安闻言噔噔蹬跑回来,看到李昭的窘迫,认错道,“对不起娘亲,我不该买这么多。” “我……就是觉得好玩,好这之前都没见过!娘,京城真的好繁华,跟你说的一样好。” 孩子童真的话,却让李昭心中刺痛。这些街市司空见惯的东西,对从小在黔州长大的安儿,却是遥不可及。那个念头再次浮上心头——她舍不得安儿再回到那个地方。 “嗳,小郎君,你还要不要?” 是方才那个摊主。他手中拿着一只彩色大公鸡,七彩尾羽翕动,漂亮又威风,勾的李承安心痒痒。 但他很懂事,冲着摊主摆摆手,“我不……” “我要了。” 这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骨节分明的手接过彩公鸡,递到小童面前,“拿着。” 看见熟悉的面孔,李承安惊呼一声,小脑袋瓜儿终于想起了昨晚的事,他茫然地看看向李昭,等娘亲发话。 谢时晏直起身子,一招手,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悄无声息上前,把李昭怀里的东西揽过去。他走到她跟前,“好巧。” 李昭:“……” 谢时晏不在乎她的冷淡,看向手中的大尾巴公鸡,挑眉,“孩子喜欢。” 李昭没有应声,不拒绝也不反对,谢时晏低头看向小光头,“说话。” “啊?” 李承安讷讷张嘴,他、他要说什么? 李昭终究看不得孩子受委屈,她轻叹一口气,接过递给儿子,道,“去给你的老师行拜礼。” 她没有忘记她的承诺,希望他也信守诺言才好。 李承安小小的嘴巴张成一个大圆,他不懂,他玩儿的好好的,怎么忽然冒出来一个老师!还是这个当官的,他好凶的! 他不要念书! 手中的大公鸡都不香了,他耷拉着脸色,忸扭捏捏躲在李昭身后,装哑巴。 “李承安。” 李昭蓦然沉下语气,她连生气的样子都是柔柔的,丝毫没有震慑力,但对李承安这个皮猴子十分管用。他不情愿地上前,腰还没弯下去,被谢时晏拦住。 “不必。” 他眸光扫了眼小童,又看向李昭,“这个不急,何必扫孩子的兴。” 他和李昭并排走,刻意落后一肩,让母子二人都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道,“今日恰好清闲,你去哪儿,我陪你。” 李昭心里一梗,瞬时想起他“清闲”的缘由,他太极殿救她一次,她应当谢他。 可若让她对他殷勤相待,她又实在做不到。 半晌儿,才听她轻声道,“你愿跟便跟吧。” 她又拦不住,何苦挣扎。 这会儿刚赶上集市出摊儿,这条街相当繁华,摆满了小摊小贩。李昭今日装扮一番,谢时晏一看就是贵人模样,加上一个长相精致的小童,三人十分引人注目。 “嗳,郎君,给夫人买支花儿罢。” 有大胆的商贩当街揽客,“都是今晨刚摘的,还滴着露水,配夫人花容月貌,刚刚好。” 一向对这些不感兴趣的谢时晏忽然停下脚步,去他摊前放下一锭银子。 “哎,多了多了。” 商贩忙推辞道,“一文钱一支,您给多了,我找不开。” 谢时晏抽出一支淡黄色的迎春花,“不用找,赏你的。” 一开张就是大生意,商贩笑得牙不见眼,“呦,您客气。夫人嫁了您这样的好郎君,真是三生有幸。” 谢时晏原本要走的脚步顿住,回身道,“是我三生有幸。” 他一脸认真,“能娶到夫人,才是我的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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