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州城小,但地处南北交通要塞,过往商人繁多,坐落着天下间最有名的学府,白鹭书院,若是淮州一乱……李昭不敢再深想下去。 “妹子,你怎么了?” 冯夫人关切地看着她,“莫非是没休息好?看你脸色憔悴的,我给你带了上好的燕窝,可着劲儿吃,不够我再给你送。” 她颇为感叹地甩了甩锦帕,“这女人呀,就得对自己好点儿,自个儿不心疼自个儿,还指望谁呢,男人么?” 她冷笑一声,想起家中幼子尚在病榻,那个不靠谱的爹还在官署喝酒,就气不打一出来,“男人靠得住,母猪会上树!要是我儿有什么三长两短,我非得……算了,不说他,晦气!” 李昭柔声宽慰道,“冯大人勤政爱民,实乃百姓之福。他心里定是心疼郎君的,毕竟是自己的孩子——” “我呸!” 冯夫人更气了,也顾不得家丑不可外扬,哼道,“他前头可还有一个文武双全的大公子呢,我们母子俩算什么东西!” 她是续弦,进门的时候大郎君已经立起来了,文武颇佳,甚得冯家看重,就算她生了小儿子,在祖宅那边,还是只认冯家大郎。 可能是压抑太久,她一说起来就把不住话头儿,李昭只是安静听着,时不时微笑点头,让人续上茶水,是个再体贴不过的听众。 半晌儿,冯夫人觉出味儿来,不好意思道,“我失态了,妹子莫怪。” 李昭摇摇头,轻声道,“夫人性情中人,着实令我羡慕。” 眼前的美妇人只是三十出头的年纪,却嬉笑怒骂,全凭心意。在她还是明月公主的时候就做不到这般随心,更别提如今。 她垂下眼眸,“冯大人定然对夫人很好。” 她自幼被教导三纲五常,其中夫为妻纲,她成婚的时候,别说骂人,就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对他讲。哪儿像冯夫人,骂夫君的样子,半句不带重样的,十分熟练。 她有种莫名的惆怅。 冯夫人笑道,“嗐,男人都是贱骨头,你一味顺着他,反而没趣儿,这夫妻间,不就是吵吵闹闹,你骂骂我,我骂骂你,一辈子就这么着了。” 她看着垂着头的李昭,一双美目流转,好奇道,“你家那位,难道待你不好吗?” 不应该啊,听老爷说,京城来的御史大人,别的不在意,尤其在乎后院的一对母子,她见李昭的第一面就知道了关窍,无他,她实在是美。 不是那种庸俗的美,而是像月亮一般娴静淡雅,又高贵皎洁。她就静静站在那里,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夺去所有人的目光。 如此姿容,性情还这么好,又给那御史生了个大胖小子,她要是御史,也得把她放在手心里宠。 李昭苦笑一声,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她跟谢时晏的关系,也没有把私事诉诸于人的打算,只淡淡说了句,“尚可。” 冯夫人来劲儿了,“‘尚可’是什么意思,是好还是不好?你一看就是个心思重的,不是我说你,这女人啊,不能太内敛。该哭哭,该闹闹,让男人闹心去,可别苦了自己个儿。” 她还记着当初的苍术之仇,心里对谢时晏恨着呢,撇嘴道,“要是你跟他不爽利,不如就呆在淮州,跟我做个伴儿。” 李昭哭笑不得,“我倒是想,可是我还有个小拖油瓶,恐怕要辜负夫人的美意。” “嗳。也是。” 冯夫人怅然道,“要不是为了我家那小冤家,老娘才不愿意伺候老头子。” 她没见过谢时晏,不过她猜想,既然能做到钦差御史的位置,定然资历不浅,年纪肯定也不小了。她看着面容莹白的李昭,不由叹道,“妹子,可惜了。” 她有些同病相怜地宽慰着,“不过像咱们这个年纪,也顾不得情情爱爱,又不是小姑娘。咱们现在唯一盼的,不就是孩子嘛。” 俩人驴唇不对马嘴说了半天,此时却诡异地对上了,李昭深以为然,点头道, “是啊,只要安儿能平安,我就什么都满足了。” 冯夫人一副过来人的模样,轻拍她的手,“所以啊,放宽心。就算夫君再不是个东西,暂时还得哄着,至少等孩子自立,再好生打算。” 不知那句话戳到了李昭,她心头一动,抬头问,“此话怎讲?”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城乱 冯夫人放软了身子,没骨头似地靠着椅背。 “就是字面的意思咯。我儿还小,要论疼爱,我一介内宅妇人,也只能在衣食上多疼宠些。可偏偏我家是个带把儿的,这以后念书入仕,哪儿样不得他老子扶持?我自知帮不了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老爷哄得好好的,让他对我儿更用心些。” 李昭不赞同,轻声道,“父母爱子,乃血脉相承的天性,不管夫人如何,冯大人也会……” “嗳!妹子,你好天真呐。” 冯夫人从案子上抓了一个果子,一口咬下,嘎嘣脆。 “要真如你所说,怎么有‘子凭母贵’的说法?单说我府上,除了那位珠玉在前的大郎君,我儿排行老三,前有一个庶出的哥哥,后还有两个庶出弟弟。剩下那些丫头姑娘我都懒得算,就这,我家老爷在一众同僚中,还称得上后宅清净。” “那些个不得宠的,老爷半年才想起一次,样子都记不清,何谈父子情分?我儿恰好年岁在中间,性子也不甚机灵,要不是占着嫡子名分,又有我这个当娘的照应,怎么斗得过那群如狼似虎的兄弟。” 她把籽儿吐在帕子里,嘴里还嚼着东西,含糊道,“我只盼我儿早些自立,待他娶妻生子,成家立业,我就能好好享清福喽。到时候谁还管那老东西,叫上几个姐妹,一起摸牌听戏、游园赏花,岂不快哉?我就日夜盼着这一天呐!” 李昭垂眸,没说什么,起身挽起袖子,给冯夫人续了茶。 冯夫人言之有理,但她们的情况似乎不太一样。 且不说谢时晏不重女色,就连膝下,也只有安儿一个儿子。在他这个年纪的男子中,可以说是子嗣稀薄。 更别提,她之前一直嘴硬不肯承认,安儿是他的血脉。 那日冲动之后,她有些后悔,又有着释然。像是一直悬在心头的巨石终于落下,她忐忑着,希望他不要靠近安儿,又希望他能亲近安儿。 两种矛盾的心情让李昭备受煎熬,可谢时晏却好像浑然不在乎,如往日一般无贰。甚至接连几日见不到人影。 方才她劝冯夫人说的好听,可真到自己身上,安儿还在病中,为人父的,却面都不露一下,尽管知道他忙于政事,她心里还是不得劲儿——她的安儿如此聪慧机灵,他难道就不心疼吗? 李昭不懂,在他心里,她和安儿究竟算什么。他似乎很在意他们,又似乎是她的一厢情愿。说来也是可笑,他们年少夫妻,纠缠数十载,她却连问他一句的勇气都没有。 李昭看着悠哉游哉的的冯夫人,无不羡慕道,“有夫人这样母亲,令郎君定能前路顺遂。” 冯夫人有一点说的没错,她的安儿也还小,需要一个强大的父亲庇佑。当初金銮殿上的鸩酒历历在目,她想,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她总得为安儿的以后考虑。 冯夫人被她夸的通体舒畅,李昭长得好,性子又娴静柔顺,冯夫人总怕她会吃亏,短短几个时辰,恨不得把自己“驭夫”的手段倾囊相授,临走时,恋恋不舍地牵着她的手道,“妹子,真恨不得你能留在淮州,你我做个伴儿多好。” 李昭微微一笑。她在京中接触的,无不是循规蹈矩的贵妇娘子,如冯夫人这般随性的,还是第一次见。 她道,“夫人闲来无事,可带着小郎君来顽,我家那小子也闲不住,刚好做个伴。” “哎呦,那可求之不得。” 日头逐渐升起,柱子的影子越来越短,冯夫人再混不吝也没有待到午膳的意思,李昭送她出门,却见院子里空无一人,安静得很。 “真是放肆!青天白日就敢偷懒,妹子你莫要心软,这种懒骨头,就得重罚!” 冯夫人义愤填膺地指点,还以为是下人躲懒,李昭却忽地拉住她的袖子,面色凝重,“夫人稍等——” 话音未落,影子一般的碧月不知什么时候飘到她身边,“主子,请回房间。” 李昭定定心神,问,“怎么了,前院发生什么事?” 今日朝廷精兵抵达淮州,官署一众官员正为他们接风洗尘,不知为何,她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碧月只道,“奴婢得到命令,务必寸步不离保护主子。” 李昭眸光微闪,终究没说什么,和冯夫人一起进了内室歇息。她先温声软语把冯夫人安抚住,趁着她闭眼假寐时,悄悄走出房门。 “到底怎么了,我要听实话。” 碧月沉默片刻,如实道,“外面……反了。” 这不可能!李昭下意识就要驳斥她,“援军已经到了……”剩下的话卡在嗓子里,她说不下去了。 是啊,她怎么忘了,若是真的背后有人推动,援军已到,他们也该坐不住了。 李昭蓦然想起来,“安儿呢?” 自从知道这不是疫病,她对安儿放松许多,今天一大早,云蕙带他出去玩儿,至今未归。 李昭果断道,“我去找他。” “不可。” 碧月拦在她身前,“小郎君有谢大人照看,主子大可放心。” 外面那么乱,李承安的活动范围仅限于官署,今日前院正热闹,他倒腾着小短腿就去了宴席,云蕙拉都拉不住。 李昭忧心道,“不行,人多眼杂,他那么小,他顾不上他怎么办?” 不外乎她多想,谢时晏这段日子的所作所为,实在让她心里没底——她不放心把儿子交给他。 碧月还要再拦,却见李昭沉下脸色,冷声问,“你的主子究竟是我,还是谢时晏?” “……自然是殿下。” 在她被带到李昭跟前那一刻起,她这条命就是李昭的。更何况,李昭是个再宽容不过的性子,她对她,很好。 “那就别拦我。” — 她们到前院的时候,只剩下一地狼藉,桌案上的残羹剩饭和倒下的杯盏,说明人走的匆忙。 碧月亦步亦趋跟在李昭身后,警惕地环顾四周,“主子,已经散了,咱们回去罢。” 李昭摸了摸一旁的酒壶,温的。 “没走远,最多一炷香。” 李昭知道,此时她最应该做的就是呆在安全的地方,不给他们添乱。可理智是一回事,情感又是一回事,她一想到安儿,心就拧成一团乱麻。 她不死心道,“我去外面看一眼,就一眼。” 如果找不到,她立刻返回来,有碧月跟着,应该不成问题。 两人一路往大门走去,越靠近大门,外面缭乱的声音越响亮,碧月的眉头从来没松下来过,难得说了长句,“主子,要不咱们还是回去罢,谢大人定能把小郎君完完整整带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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