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继忠压下心头的疑惑,招呼众人收拾一地残局。 ——— 直到傍晚,一切方规整完毕,但是有些房屋烧的厉害,已经不能住人,其中就包括谢时晏住的那间,这晚,他搬到了李昭隔壁。 这种时候,李昭自然不会说什么,她冰雪聪明,也闻到那浓郁的苍术的味儿,不由忧心道,“没有苍术,百姓们发起热来,还能用什么药呢。” 她现在只恨跟着元空大师的时间太短,只学了个皮毛。要是元空大师在,这些问题简直小事一桩。 “娘亲,什么是苍术呀?” 李承安躺在床上,盖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个圆脑袋。他眼睛滴溜溜,正摆弄从京城千里迢迢带来的大公鸡。 看着样子,已经恢复往日的五分神采。 李昭看着就喜人,解释道,“苍术是一种药材,可治发热盗汗,脾胃虚弱之症。” “哦。” 李承安不知道听没听懂,继续摆弄公鸡的大尾巴。忽然,他漫不经心地说了句,“安儿天天喝那个黑乎乎的药,就是苍术吗?” 听者有意,李昭顿时心里一惊,恰好云蕙此时进来,她穿着寝衣,手里端着一个快要燃尽的烛台。 “殿下,你们怎么还没睡?” 云蕙满脸惊讶。她睡前来看看,准备给殿下和小郎君掖掖被角,没想到这么晚了,两人竟还未歇息。 李昭轻瞥一眼小光头,“喏,你问他。” 被点名的李承安放下大彩公鸡,委屈道,“安儿睡不着嘛。” 他明明已经睡了好久,现在一点都不想睡。 李昭无奈道,“最多再玩一刻钟,吹灯,闭眼。” “……好叭。” 李承安瘪瘪嘴,翻了个身,专心揪着公鸡的彩尾玩儿。 李昭叹了口气,给他盖好被子,示意云蕙跟她出去。 “殿下怎么了,这怪冷的。” 云辉捂着肩膀,冻的瑟瑟发抖。 李昭直接问道,“安儿的方子里,是不是有苍术?” “啊,让奴婢想想……” 这些年跟着李昭,云蕙早已不是当初大字不识的丫头,她想了会儿,一拍脑袋,“啊对!最后大夫给的那个方子里,有苍术这味药。” 李昭心情愈发沉重。 云蕙以为她怕药材烧没了,宽慰道,“殿下不要担心,小郎君的药我都单独放起来了,够吃个十天八天的……啊呸呸呸!瞧奴婢这张乌鸦嘴,小郎君没准儿明天就好了,您安心!” 李昭依然秀眉紧蹙,她思索良久,轻声说,“我总觉得,淮州这怪病,来的蹊跷。” 尤其是这场火下来,她原本觉得是场天灾,但现在隐隐窥探出几分人祸的苗头。 她有时甚至在想——这真的是疫病吗? 她近来找了许多书看,有史书,有医书,每场瘟疫下来,都是一场浩劫。倾巢之下安有完卵?这种情况下,所有人都应该想着逃命避难才是,怎么会有人在此时捣乱? 她刚开始被吓住了心神,现在想想,除了发痒、发热、红疹、暴毙,疫病最突出的一特点,也是最让人害怕的,是它传人啊! 可淮州的病很奇怪,人们不知道自己何时染上的,城中流言四起,却没一个人敢斩钉截铁地说,他就是被传染的。 从进城开始,谢时晏看到外面有红疹子的病人……她知道他,向来有十一分谨慎,不惮揣测最坏的结果,会不会,聪明反被聪明误,反而一叶障目,窥不到真相。 她忽然道,“你还记得当年……,他曾生过一场病。” 云蕙当然记得。当时公主都快急疯了!没由来地,驸马忽然就发起了高热,整整一个月,御医全都束手无策,甚至说出‘准备后事’这样的混账话。最后公主连夜抄了佛经,去大相国寺求元空大师,才把驸马救回来。 也就是那次后,驸马和公主的感情渐入佳境,从那时起,那个冷心冷肺的男人,也学会了买花哄人,也会在无人之处看着公主,露出鲜有的笑意。 她一直觉得,驸马心里是有公主的。 可驸马从来不说,只留得公主一人黯然伤神。公主说她猜不透他的心思,她一个丫头,更猜不透了。她想了许久,只能把一切归结于年少的骄傲和笨拙。 只这件事已经过去好久,公主怎么忽然问这个? 李昭道,“明日一早,你把安儿的新方子拿给我看看。” 她心中有一个隐约的猜想。 当初他忽发恶疾,她全程衣不解带地照顾,那是她第一次遇上这种事,那段日子实在太过难熬,以至于这么多年,依然历历在目。 而这几日,她好像又把当年那些事又经历了一遍,如此地……熟悉。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哄人 五日后,城门前人头攒动,无他,只因紧紧关了半个月的厚重城门,开了! 一长队士兵浩浩荡荡地进城,他们个个精神焕发,金黄色的铠甲在朝阳下熠熠生辉,为这压抑已久的淮洲城带来一抹生机。 人们原本麻木的眼中渐渐燃起光亮,尤其看到队伍后跟着一辆又一辆车马,据说那是京城来的御医和珍贵的药材!一路上有男人、女人、老者、孩童……相同的是,他们的目光皆充满渴望。 他们有救了! 官署里也一片喜气洋洋,冯继忠一张老脸笑开了花。提前几个时辰洒扫街道,敞开大门迎客。终于,在微红的晨光中,丰神俊朗的年轻男子骑着高头大马,眼神威严地扫视四周,直到见到那个身影,他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利落地翻身下马,男子单膝跪地,“见过老师,学生来迟了。” 谢时晏心中微诧,面上仍不动声色,单手扶起他,道,“一路辛苦,回去叙话。” 此人正是御前禁军侍卫,武国公的小儿子,武之肃。 原本像他这种世家子弟,在御前行走只为镀金,以后谋个好官职。淮州这趟差事又苦又累,还是他亲自求来的。 武之肃出身武将世家,先祖曾追随高祖打天下,得赐国公之爵,世袭罔替。但他是家中幼子,爵位落不到他头上,他又不愿一辈子活在父兄的庇护之下,淮州之行虽凶险重重,不过富贵险中求也,更何况有老师在,他相信他。 . 例行接风洗尘宴,外面还在觥筹交错,武之肃悄悄进了内院的书房。 眼见他又要行大礼,谢时晏无奈道,“你不必唤我老师,平辈相称即可。” 他与武之肃相差不过五年,只是跟着他学了几天字,担不起这声“老师”。 武之肃正色道,“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师,学生……” “行了。” 不过在皇帝跟前待了几天,当初直爽的少年郎也学会这些弯弯绕绕。谢时晏伸出手,“给我罢。” 武之肃嘿嘿一笑,才见几分当年的爽朗,“果然,什么都瞒不过老师。” 他从怀里取出一封带有火漆的信件,谢时晏接过,用匕首拆开,薄薄一张纸,他盯了半天,沉默不语。 他面上滴水不露,武之肃忍不住问道,“老师,圣上有何圣谕啊?” 谢时晏把信收拢起来,反问,“圣上是何如对你交代的。” 武之肃性子直,竹筒倒豆子,一股脑全说出来,末了道,“别的没有了。对了,圣上还说到了淮州,一些都听老师的。” 谢时晏微微颔首,似乎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他又问,“圣躬可还康健?” 武之肃犹疑了一瞬,眼睛不自觉垂下去,支支吾吾道,“……挺、挺好的。” 事实上,圣上已接连半月不曾上朝,折子全都堆在养心殿,堆成了小山。旁人只当圣上在宫内寻仙问道,他却清楚,圣上已经吐了两回血,宫里最好的御医全住在养心殿,不曾出过殿门。 还有,近来禁军布防更加严苛,把皇宫守成了一只铁桶,圣上依然不满,在他出发前,圣上似乎有动京畿守备军的念头。 但是这些,他一个字都不能说,即使眼前是他的老师,他也不能说。 谢时晏自然不会问,他只是点了点头,道,“如此,甚好。” 他又问了春闱之案和朝中动向,不涉及皇帝,武之肃松了口气。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谢时晏听着,起身点燃烛火。两根修长的手指夹着那张纸,火舌袭上,逐渐燃为灰烬。 朦胧的烟雾中,武之肃余光瞥见一眼,看见一个字—— “归” —— 李昭今日也忙的紧,因为一大早,她们迎来了一位女客。 冯夫人轻啜一口茶,赞道,“不愧是京中带来的好茶,就是不一般。” 李昭笑道,“如若夫人喜欢,不妨带些回去,云蕙——” “嗳,别别别。” 冯夫人忙拦住她,“我今日本就为道谢而来,怎么能收你的东西,我成什么人了!” 李昭温声细语,“不过举手之劳,夫人客气了。” 至于冯夫人为什么来,还要从几日前说起。 她小儿近来一直食欲不振,大夫看了,又瞧不出什么东西,后来竟忽地昏了过去,一摸,全身滚烫。 这可把冯夫人吓坏了,她就这一根独苗苗,想起近来城中盛传的流言,简直要昏厥过去,哭天抢地跑到官署寻冯大人,却意外撞见李昭。 李昭道,“我有一方子,或许可以一试。” 昨晚,小儿刚褪热,也终于清醒过来,于是她一大早,便携着大包小包礼品,前来拜谢。 李昭问道,“郎君可好利索了?大病初愈,可得好生照料。” “好好好,都好。能吃能睡的。” 冯夫人说话带着些泼辣,不似京中女子的端庄。她道,“我看你比我小一些,斗胆叫你一声妹妹,妹子,多亏了你,简直救了姐姐一条命啊!” 李昭淡笑,没接她的话头儿,“只是我儿方得的这病,有些经验,夫人言重了。” 她那日见冯夫人哭的实在可怜,蓦然就想到了自己,天下间当娘的,都是一个心。她经历过这般苦楚,实在太痛了,她不愿再见到这般苦痛。 而且,她还有一份私心——她想验证一件事。 她给的方子,是当初谢时晏那场大病,元空的大师亲手所写,因为来的太过珍贵,她一直记在心上。于是,当她拿到安儿的新方子,两相对比,竟然有七成相似! 她把安儿的方子换了,完全按照当年的来,他竟然好的更快了,现在已经完全活蹦乱跳,没有半分久病初愈的虚弱。 如今又成功救了冯夫人家的小郎君,李昭心中思忖,看来她所想不错,这根本不是什么瘟疫,只是一种少见的,难治病症罢了。 恰巧,得的人多了,身上又有红疹作祟,兴许还有人推波助澜,三人成虎,淮州就染上了“瘟疫”。 若不是谢时晏刚好到淮州,而她早年又有此奇遇,当年那病,就是御医来也束手无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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