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时晏!” 李昭的眼里充满怒火,“这是给安儿治病的药!” 谢时晏瞥了眼这一地狼藉,冷笑,“若是需要生母之血才能治,这病不治也罢!” “你、你混蛋!” 李昭看着他,咬牙切齿。虎毒尚且不食子,他谢时晏的心真的是铁做的吗,怎能做到如此冷血无情! 谢时晏迎着她的目光,怒道,“以血作药,实乃无稽之谈!你饱读诗书,怎么会上这种当。” “无稽之谈么?我不觉得。” 李昭倔强道,“至少,我成功了。” “我试了很多次,都成功了,屡试不爽。” 谢时晏想告诉她,李承安能好,是因为换了新药方。可听到李昭这句话,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只微微张着嘴,像一条搁浅的鱼。 过了许久,久到谢时晏素来直挺的脊背都微微弯了些,他哑声道,“跟我走。孩子那边,你不用担心。” 他无声地卷起袖子,只见他暴着青筋的手腕上,是和李昭同样的伤痕,甚至更深,深刻到血肉里。 “他的血亲,不止你一个。” 他直直盯着李昭,“我的血,也是热的。” ————— 淮州城里这几日很不太平。 菜市口的血流了几天都没干,浓郁的血腥味儿久久不散。路过的人们皆行色匆匆,互相对视一眼,却不敢说一句话。生怕被从京都来的御史大人听到,当成逆贼砍头了。 这新官上任三把火,他们也不知道这年轻御史到底查的什么案子,刽子手简直杀红了眼。加上城中的怪病,瘟疫的流言,大家心里越发惶然。此时的淮州城就像一堆干柴,悄无声息,但只需要一点儿火星子,就能燃起熊熊烈火。 一驾藏青色的官轿从官署后门驶出,冯继忠掀开帘子,看着街上萧瑟的场景,不由发出一声叹息。 他想起之前的淮州城,在他治理下,百姓和乐,安居乐业。每当这个时候,那是一片繁华喧闹之声。而当今如此萧瑟,两相对比,心里更不是滋味。雷霆手段虽暂时有效,但从长远来看,必成大患呐。 现在他是掰着指头算日子,最迟还有五天,京中的援兵和御医就能到了。淮州有谢大人坐镇,暂时乱不了,但他的铁血手腕同样让人心悸。思极此,他叹了口气,只盼着日子快些过去,待此间事了,尽快送走这尊大佛。 轿子在刺史府门口停下,冯继忠敛了敛官服,刚踏进府宅,就听到劈里啪啦瓷器摔碎的声音,夹杂着妇人尖锐的叫喊。 他匆匆走进前厅,皱着眉头道,“怎么了,这青天白日,成何体统呐!” 一个大约三十岁左右、一身锦缎珠钗的美妇人高座上首。她瞥了冯继忠一眼,没好气儿道,“老爷,咱都让人欺负到家门口来了,您可得给妾出这口气。” 这位是冯继忠的续弦夫人,冯张氏。 冯继忠本就宽和,又是比自己年纪小一轮的续弦,平日对她十分宠爱,就养成冯夫人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 她愤愤道,“今日妾遣人去官署取苍术,谁知那人说,‘如今苍术稀少,请夫人到医馆看看’,笑话!医馆我买的到,还用的着多此一举嘛!” 原本这苍术只是一味普通的药材,主要用于治恶寒发热,头身重疼之症。随着城中怪病渐起,大多人都有此症状,于是大家争相抢购,有不良商人趁机囤积居奇,高价售卖。谢时晏预先料想到此景,早在几天前就在官署屯了大批货,分发到安济坊,以供普通百姓之用。 冯夫人只知官署有苍术,就理所当然地认为任她取求。毕竟她夫君可是一城刺史,淮州城最大的官!而她这个刺史夫人,如今竟被驳了脸面,是可忍熟不可忍! 她抱怨道,“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这京城来的御史大人倒好,上来就给了我没脸。妾一介女流,没什么要紧,可老爷不同,都是同僚,他不比您高贵多少,他这么做,是在明晃晃在打老爷的脸呐!” “一派胡言!” 不知那句话戳中了冯继忠的心思,他涨红了脸,“你要仓术我派人给你取便是,莫学那长舌妇,在背后乱嚼舌根。” 论官职,御史确实只比他高一阶,但那可是谢时晏,年纪轻轻就坐稳宰辅之位的谢相。虽然现在潜龙在渊,可不定那日就能复起,他可不敢得罪。尽管两人对治理淮州的意见不合,他也多避其锋芒。在淮州土皇帝做久了,这段日子,冯继忠也过得甚是憋屈。 但这些话不能跟内宅妇人讲,不然他颜面何存。只道,“你这个妇道人家懂什么,谢大人高瞻远瞩,料事如神。他是在救我们,救满城的百姓!” 冯妇人嘟囔道,“没见他救人,倒是杀了不少人,菜市口的血现在还没干呢。” 她自知自家老爷的软肋在哪儿,眼咕噜一转,随口道,“您知道现在外面都怎么说您么?说您是那御史的伥鬼,帮着他祸害百姓!老爷,这坏事明明是那御史做的,可他到时候拍拍屁股走了,烂摊子还不是您接着,大家伙儿怪不到京城的御史头上,受骂的可都是您!” “前年水灾,您是日夜操劳,救了建安县那么多村民,他们都要给您建长生祠了,结果这事一出,您成了滥杀无辜的恶吏,那祠堂只建了一半儿,搁置了。” 冯继忠这下坐不住了,“此话当真?” 长生祠的事他知道,甚至为此得意许久。这人生一世,不就图个身后名么!他为官以来,勤勤恳恳,爱民如子,只盼将来后世子孙提起,能赞上一个“好”字,他就不枉此生了。 可如今……他蓦然想起昨夜神秘人说的话。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现在城中已然民怨四起,待淮州之难解除后,皇帝必一一问罪。他舍不得他的肱骨丞相,百姓需要杀几个贪官泄愤,到时候出来顶包的,您说谁比较合适呢,刺史大人?” “刺史大人——” 冯继忠一怔,回过神来,原来是家中小厮,他刚刚跑过来,气喘吁吁道,“官署——起火啦!”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往事 “啊!” 冯继忠当即大惊失色道,“可否有人员伤亡?谢大人呢,他怎么样?” 小厮道,“人倒是没事,就是那火势忒大了些,引得方圆五里地的人都去看了热闹。这会儿大伙儿还在救火呢。” 冯继忠蓦地站起来,连口热乎水都没喝上,急匆匆扣上官帽,“我去看看。” “还有,把府里精壮的男丁都叫上,随我一同前去,快。” “嗳,老爷今儿晚回来吃么,要不要留门啊?” 冯夫人追着喊,可惜冯继忠此时已经顾不上她,匆匆出了府门。冯夫人气的把手里的帕子揉成一团,哼道,“烧的又不是咱家,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要这把火真能把那京中的御史烧死了,也算老天有眼,可惜啊! 她猛灌一口茶,把杯盏重重拍在案几上。摇曳着兰花刺绣手绢儿,扭腰摆臀,“爱吃不吃!我去伺候我儿用膳去。” 她小儿近来胃口不好,已经躺了两天,今日再不行,说什么也得找个大夫瞧瞧. ——— 冯继忠马不停蹄赶去官署,还未走近,就闻到了股草木烧焦味儿,还伴着一丝说不出的苦味儿。等他带着他的家丁赶到,大火已经扑灭,只留下一地黑黢黢的残垣断壁和一滩水迹。 救火的衙役身上都湿透了,还有些闻风相助的义士,一个个皆狼狈不堪。于是此时依然衣衫齐整、从容镇定的的御史大人,在人群中显得格外夺目。 他忙走到他身边,“下官来迟,谢大人怎么样,可有伤到?” 谢时晏瞥了眼冯继忠,继续低头和衙役交代着什么,冯继忠一人尴尬地站着,是留也不是,走也不是,终于,衙役抱拳离开,谢时晏淡道,“冯大人请随我来。” 他走到一处烧焦了的屋舍旁,在满地狼藉中,捡了一块烧断的木板,递给冯继忠。 冯继忠不明所以,他接过来,用浑浊昏花的老眼瞧了半天,愣是没瞧出什么东西。忽地,他鼻尖一动,把木板放在鼻子前嗅了嗅。 “啊,这——” 他惊呼道,“是火油!” “嗯。” 谢时晏冷声道,“昨晚下了场小雨,房屋树木都是湿的。看痕迹,应是雨后天未明,大约卯时泼上去。” “如此大动作,且要避开官署耳目,贼人一定清楚我们的轮换值守,烦劳冯大人详查。” 冯继忠当即吓出一身冷汗,他没想到,这些人竟敢如此猖狂!青天白日就敢放火烧署衙。他后怕道,“大人若不嫌弃,可否暂时去下官府宅下榻?寒舍虽简陋,定不敢怠慢大人。” 谢时晏摇摇头,他微眯起眼睛,看着这一片残垣,道,“他们,意不在伤人。” 如果目标在人,他们会选在夜半三更时,人群来不及逃离。如此明目张胆,倒像是——示威? 近日来,城中百姓对官府怨言颇多,如今官署衙门被烧,怕不是私下里要拍手称快。值得一提的是,存放苍术的库房受灾最为严重。 冯继忠面容愁苦,脸上褶子都深了,他叹道,“百姓本就恐慌,再没了药,他们可怎么活呀。” 他期盼地看着谢时晏,这个无论何时都不动如山的男人,似乎什么事都在他的掌握之中,谁知看了半天,谢时晏道,“取些干净的水来。” “啊?” 冯继忠愣神间,已经有殷勤地衙役掂着茶壶和碗颠颠跑来,谢时晏看了看,皱眉道,“脏。” 衙役面色为难,“大人,这些杯啊碗儿的,方才慌乱之间,全都被踩碎了,这是能找到最好的一套。要不,容属下现在去街市上买?” 谢时晏摆摆手,他拿起有些豁口的碗,挽起袖子,弯着身,就着水壶里的热水冲洗。 ”大人,小心烫——“ 谢时晏置若罔闻,等终于露出满意之色,他端着碗,走到一旁的阴凉处,一个风姿绰约的女子正抱着一个光头孩童坐在石墩子上。 他先把水递到女子嘴边,那女子不肯,摇了摇头,不知两人说了些什么,女子低下头,就着他的手喝了点,又把碗递给怀里的孩子。孩子两手抱着,咕咚咕咚,很快碗底儿就盖过了脸。 冯继忠敏锐地观察到,那女子和孩童的脸蛋儿十分白皙,就连脚底,都是干干净净的。身上虽有些凌乱,但毫无脏污,女子头上的发钗都没歪,和这些灰头土脸跑出来的,形成鲜明对比。 即使镇定如谢大人,他的鞋底也有一层厚厚的黑泥,鞋面上和衣服下摆处,微不可见的,有丝丝火烧的痕迹。 他再次对这母子两人的身份好奇起来。他早年听闻谢相不近女色,膝下也并无子嗣。可瞧着谢大人上心的样子,里面没点儿猫腻儿他是不信的。这女子如此容色,莫非是谢大人的外室和私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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