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玘轻笑,只道:“放心。” 他流落巫疆时,她把鸡肉留给他。如今他回了府,自然也不会委屈她。只是,她养在院里的鸡鸡羊太多,为避人耳目,没能一并带走。 不过,上京本也不缺家禽。她若还想养,他也无意阻拦,由着她来便是。 见魏玘沉着如此,阿萝只称好,不再追问。 魏玘也不多说。他摆手,免去婢女礼节,待人进入寻香阁、依次布膳,才看回阿萝。 “不留了。”他道,“我还有事。” “如你有需,便摇动门边那支铜铃,自会有人接应。” …… 与阿萝分别后,魏玘并未返回谨德殿,而向大成殿走去。 陈家丞见状,当即屏退身后家丁,只身紧跟贵主,为其掌灯——大成殿是魏玘理事之处,戒备森严,寻常家仆不可靠近。 天色已沉,府内辉火摇曳。二人前行,始终静默。 良久,才听魏玘道:“家丞。” “老仆在。” “知会典膳所,不出十日,太子定会造访。届时……” 魏玘一顿,突兀笑了,玩味道:“让他的马吃得好些,别丢了肃王府的颜面。” 陈家丞称是,又想起什么,手中灯烛一晃,并未开口。 魏玘知他有顾虑,准道:“讲。” “殿下可要知会典膳所,郑三娘子也将登门?” ——郑三娘子,名唤郑雁声,与魏玘生母郑昭仪出身同族,算是魏玘的表妹。 自魏玘及冠以来,郑昭仪有心撮合二人,郑雁声也常往肃王府走动。是以王府之内,常有下仆窃议,道郑三娘子定是未来的肃王正妃。 也正是因此,陈家丞才推断,肃王回京后,郑三娘子也会来访。 魏玘知其考量,不答,眉间透出一层冷光。 良久,他才道:“要。” “是。”陈家丞道,“殿下可有其他吩咐?” 魏玘道:“杜松当罚,依例行事。” 陈家丞闻言,手中灯烛又是一曳。 他知道,杜松今日为求偷闲,怠慢阿萝,既未跟随她左右,也不曾与她详述住所。 可阿萝是巫人,他与杜松同为越人,自然会向着杜松——所以,方才在寻香阁前,他替杜松求情,恳请肃王免除责罚。 何曾想,还是逃不掉。陈家丞只好道:“老仆领命。” 魏玘不应,睨他一眼,才勾唇。 “家丞不服?” 一声诘问,令陈家丞大惊失色、就要跪地,却听魏玘又道: “别跪。本王没工夫等你。” 陈家丞怔愣,没回过神,却见魏玘步伐未缓、身影渐稀,连忙踉跄跟上。 二人行进,经过重门,一路来到大成殿外。 殿前有宿卫值守,见魏玘到来,立剑行礼,便要为其推开殿门。 “殿下留步!”陈家丞忽唤。 魏玘正拾级,一停,道:“说。” “殿下先前带回的那只包裹,内里尽是药草与干粮,老仆已将其取出。独有一件殿下的襕袍,似被缝补过多次,还请殿下明示处置。” 魏玘足步又提,走入大成殿,头也未回。 “赏你了。” …… 立柱摇金,沉光辉明。 肃王府宿卫长川连,正跪于大成殿内,向主位叩拜。 主位上,魏玘坐于案前。一张上京地图铺设几间,被他单手执笔、圈出几处地点。 只听川连道:“属下护卫有失,请殿下责罚。” 此言不虚。他没能觉察马匹异样,致使肃王失踪,哪怕受赐吞金之刑,也无可厚非。 魏玘摆手,允其起身,道:“怨不得你。” 他身为皇嗣,本不能将性命托付旁人。况且,太子党羽知他缜密,对食物、饮水均有提防,才另辟蹊径,在马匹草料里下毒,令人防不胜防。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重要的是—— “本王有事要你去办。” 川连道:“殿下吩咐。” 魏玘道:“其一,坠马之事,需往各处宣扬,只系马匹受惊所致,本王已不再追查。” 川连抱拳应是。 “其二,”魏玘曲指,向地图一叩,“去查。” “这些地点,可有人身长七尺、左肩稍矮、眼似柳叶、睑下有褶、右手背上有十字伤痕。若有相称,切忌打草惊蛇,只管回禀。” ——这是在描述那黑衣刺客。魏玘与其交手一次,已将特征悉数记下。 川连接过地图,再应是。 魏玘颔首,正要遣走川连,却又记起什么,手掌一沉。 他道:“还有,遣人去巫疆调查。” “可有男子名唤蒙蚩,曾居边陲,失踪于十三年前。” 川连闻言,神情一诧。 据他所知,相较太子等其他权贵,肃王对巫人相对宽待,但也极少干涉异族之事,更不曾派人前往巫疆。眼下有此安排,兴许与那新来的巫人女子有关。 可他身为肃王掌中刀,只需执行,无权揣测贵主心意。 遂道:“属下领命。” 魏玘嗯了一声。 见川连未离,他又道:“怎么?” “殿下明示,”川连道,“典军秦陆该如何处置?” 今日后花园之事,肃王府内早已传开,道是秦典军不识时务,与肃王新带回的巫人女子有了牵连,不知会面临何种境遇。 听见秦陆二字,魏玘眸光一沉,冰锋乍现,令川连不寒而栗。 但很快,他勾起唇角,道:“不必管。” “留着他。还有用处。” …… 用过晚膳后,阿萝动用纸笔,为自己拟定往后安排。 寻香阁本无纸笔,是她摇动铜铃、向人讨要——来的人是杜松,睡眼惺忪,似乎才醒。她在门口等了许久,才终于等他取来。 杜松不情不愿,但阿萝并未发现。 她正为往后的生活而雀跃,谢过杜松,便投身案前,梳理起来。 阿莱盘踞一旁,静静观她。 从前,阿萝想过许多次,若能离开小院,该去做些什么。现下当真离开,她便记起曾经的愿望,是效仿《逍遥生游记》,用双足丈量天下。 可她又委实思念蒙蚩,不知他到底去向何方。 此二者互不冲突。阿萝遂将心愿结合,打算边寻找蒙蚩、边四处游历, 定下方向,想法便接连不断。 蒙蚩说要远行,而自巫疆到上京已足够遥远。她便想,可以从上京开始找,一路找回巫疆。如此看,就需要上京城、越国乃至巫疆的地图。 再者,她离了小院,万一蒙蚩先回,二人难免错过。最好是,请魏玘托他的朋友辛朗,在竹屋里留个字条,让蒙蚩在屋里等她,她迟早也会回去。 最后,书里还提到,逍遥生游历天下时,随身携带信鸽,用于传信。若她走了,也可以带一只鸽子,这样就能边游玩、边与魏玘联络了。 阿萝越想越兴奋,认真执笔,将想法尽数写下。 “笃笃。”有人敲门。 阿萝还未应答,便听屋外响起女声。 “好阿姐,我是鱼杏儿。” “陈家丞唤我来服侍你、伺候你,陪你说说话。” 作者有话说: 又来晚了对不起宝宝们。给前50位留评的宝宝发红包,也祝近期要考试的宝宝们逢考必过、一定高分! 这章一下登场了好多配角,怕宝宝们一时半会儿记不熟,后面再出场时我会在作话里提醒大家。也给宝宝门介绍一下肃王府那么多军是干嘛的:典军是外围侍卫,宿卫是心腹亲卫,仪卫是仪仗队。
第16章 罗生门 屋外之人巫语纯熟,与阿萝不相上下,足以证明其出身巫疆。 阿萝惊讶,忙推开纸笔,前去接应。 “吱呀。”木门打开。 一名少女立于屋外,着了越人服饰,容貌清秀,与阿萝年岁相近。 她行礼,道:“见过阿萝阿姐。” “自今日起,每夜亥时,我将来寻香阁陪伴阿姐,直至卯时。” 阿萝喜出望外,一摆小手,认真道:“请进。” 在小院时,除了魏玘,她不曾被人造访。如今身处越国,有人来造访她、陪她说话,还与她年龄相仿、出身同族,自然被她视作好事。 鱼杏儿应声称是,提裙迈入屋内。 许是生人到来、惊扰青蛇,桌上细影一闪,转瞬消失。 阿萝合门,重返案前,为鱼杏儿斟了热茶,正要回身送去,却没看见人影。 再一寻,她才发现,鱼杏儿仍伫在门边,寸步不移。 阿萝不解:“你不过来吗?” 鱼杏儿垂首,道:“阿姐不开口,我不敢动身。要殿下知晓我擅作主张,又要罚我了。” 阿萝轻轻地啊了一声。 殿下、又、罚——这些字眼并不陌生,杜松也曾说过类似的话。 她疑惑,又觉二人总不好继续僵持,只得点头,道:“好吧。那你过来吧。我为你倒了茶。我们坐在一起,喝喝茶,说说话。” 鱼杏儿称是,方挪步,接下茶盏,与阿萝并肩而坐。 好半晌,无人开口,只余茶盏氤氲。 阿萝不谙世事,对如此场面无从下手,正局促间,便听鱼杏儿启了话题—— “阿姐,你姓什么?出自哪个寨子?” 阿萝想了想,道:“姓蒙。蒙寨。” 巫疆九寨各持一姓,同寨之人均冠同姓。可阿萝不曾在寨里生活,蒙蚩也并未告知她姓氏。她只想,自己是蒙蚩的女儿,当与蒙蚩同姓。 鱼杏儿点头,道:“阿姐怎会来肃王府?” 阿萝道:“是子玉带我来的。” 提及魏玘,鱼杏儿神情一紧。 阿萝并未觉察,只继续道:“我借宿在这里,做好准备后,就会离开。” 鱼杏儿凝眉,不再说话。 阿萝侧眸看她,只见她神色凝重、若有所思。 片刻后,鱼杏儿才道:“能走就好。” “不论你到哪儿去,总归比留在肃王府更好。” 这句后话很轻,却因二人距离相近,一字不落地飘入阿萝耳中。 她一讶,道:“留在肃王府不好吗?” 鱼杏儿不答,抬眸环视四周,见寻香阁门窗紧闭、外无人影,才开口道: “阿姐,你我既是同族,为了你好,我不瞒你。” “这府里的肃王殿下,是越国皇帝的次子魏玘。他心肠歹毒,只手遮天。凡是在肃王府内栖身之人,都受他肆意玩弄、羞辱折磨,苦不堪言。” “你骗人!”阿萝当即驳道。 “子玉是我的朋友,他不像你说得这样坏。” 她记得,是魏玘告诉她外界之事、与她交换名字、赠她礼物,还带她离开小院、给她提供住处与饮食——他怎可能心肠歹毒、折辱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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