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他笑道,“还要亲了本王才走吗?” 阿萝啊了一声,被他的话牵着走,认真忖了须臾,才道:“我还没有梳洗呢。” 言下之意是,若她已然梳洗,当真会亲他一下。 不待魏玘回答,她眨眸,轻声又道:“子玉,我昨夜没做奇怪的事吧?” ——这才是阿萝停留的真正缘由。 昨夜,她回想起施药之事,心下烦闷,懊悔自己给魏玘添了麻烦,只想尽快自情绪中脱出,好打起精神、继续努力争取。 可她积郁太深,寻不到消解的法子,又不想袒露心绪、说予友人听。恰好郑雁声邀她共饮,又捏着喜庆的说辞,她才应允下来,想效仿世人借酒消愁。 虽然她从未饮酒,但也在书里读到过,醉酒者往往口吐真言。为免节外生枝,她特地只酌浅浅一杯,连玉盏的大小都与拇指相差无几。 岂料再睁眼时,竟是如今这般记忆全无的境况。 此时此刻,她最怕自己昨夜醉得迷糊,把心里话全都倒给魏玘。若真是那样,她又要惹他担心、害他受累了。 “我昨夜喝了一些酒,倘若说话奇怪、做事奇怪,你统统不要理会。” 阿萝边说,边小心翼翼地觑着魏玘,全然不曾发觉,自己这番话格外欲盖弥彰。 魏玘觉察她目光,眉峰一挑。 “奇怪?” 他抬指,摩挲下颌,若有所思道:“不算奇怪。” “你只是闯入本王屋内,将本王按在榻上,除去本王的衣物,一边对本王高下其手,一边说你要与本王生生世世、永结同心。” ——字句泰然自若,斩钉截铁。 阿萝的脑袋嗡地一炸,霎时天旋地转。 魏玘环抱双臂,好整以暇地看她,只见她双唇微张、却无半点声音,白玉似的面颊滴了粉,整张小脸都透着烂漫的桃意。 半晌后,才听她挤出声音:“我、我当真……” “我当真这样做了?” 魏玘沉沉地嗯了一声,神情万分确信。 阿萝滞在原地,十指攥了又开。她抬起小手,举向脸前,嫌热似地,胡乱扇起风来。 想不到,她醉酒之后的情态,竟比清醒时还要真诚。虽然听上去,这模样有些像话本里的登徒子,但如此勇气值得她学习! 魏玘见状,唇边笑意愈深。 他眼风一睨,掠向屋外天色,轻描淡写道:“要迟了。” 听见迟字,阿萝身子一激,如梦初醒。 “啊,对!” 旧事重上心头,她扭头就跑,只抛下最后一句:“子玉,你放心!我晚些再来寻你。我一定会对你负责的!” “吱呀……啪。” 木门再度闭合,少女的衣裙如云消散。 魏玘噙笑,望着阿萝离去的方向,眼神愈发温柔。 他知她可爱,也喜她可爱,又总在她身上发觉新的可爱。与她相处至今,他还当真不曾看见她什么缺点,哪里都熠熠生辉、闪闪发亮。 甚至昨夜的她,也如蚌里珍珠,洁白剔透,烁出柔润的光芒。 思及此,魏玘眸光一黯,瞥向他方才阅读的书卷。 那是一本巫疆古书,记载着巫族流传至今的信仰与风俗,系他今晨离开孙家庄子后,专程拜访都尉府,向梁世忠借阅所得。 希望能找到些有用的东西。 魏玘倚向主座,阖眸小憩片刻,便起身,离开屋宇。 川连、杜松二人候于门外,甫一见他,双双作礼道:“恭迎殿下。” 魏玘颔首,示意川连上前:“南城门境况如何?” ——恰是近日,因翼州赈灾有法,许多逃出翼州城的百姓陆续返乡,均自南城门入内,鱼龙混杂,其中不少人领巫族仆役随行。 川连道:“程令使率领功曹,受将士协助,正于城门前排查理册。” 他一顿,又添道:“一切有条不紊。” 话虽如此,魏玘的眉关却淡淡拧起,透出零星难察的忧色。 他的心里总有一股不祥的预感,可没有线索佐证,只得道:“不要遗漏,万事小心。待程令使事了,再与翼州主簿核实。” 川连称是,俯身退离。 待人走后,杜松也提步迎上,道:“殿下。” “说。” “已依殿下吩咐,将众人集结于孙府,只待您抵达。” 魏玘嗯了一声,袍角滚卷,走向传舍之外。杜松见状,便跟从于贵主后方,随身侍奉。 二人尚未迈过门槛,却见魏玘步伐骤停,似是想起什么。 “杜松。”他回眸,瞟了小少年一眼。 “本王记得……你懂木雕?” 杜松愣住,不知贵主为何提问,但仍如实道:“回禀殿下,小人略知一二。” “那正好。” 魏玘挑眉,眸间喜色隐约。 “本王有事向你请教。” …… 离开传舍后,阿萝一路奔回了都尉府。 正是晌午,她记着孩子们贪睡,遂在接近院门时缓下步伐,向内里慢慢走去。 果然,后院不见孩童。 唯有郑雁声一人,坐于石桌椅边,双手捧着一盏茶,热气氤氲。她酒量好极了,不曾于昨夜宿醉,当下的神智也万分清明。 瞧见阿萝,她笑弯了眼,先声道:“哎唷,夜不归宿的小民医,还知道回来?” “若非你与表兄情投意合,我真要到传舍救你去了。” 阿萝眼眸一眨,被这打趣话戳着背脊,想到魏玘的描述,顿时心虚起来。 “德卿,要你担心了。”她赧道,“我以后不这样了。” 郑雁声抬手掩唇,笑得合不拢嘴。 昨夜,她亲眼瞧见阿萝跌跌撞撞、跑向传舍,觉那模样可爱至极,还嫌没看够呢。 “说得好!”她松了茶盏,曲指叩向石桌,敲出一声脆响,“就不该这样!好歹也是个娘子家家,夜不归宿,成何体统。” “所以,你搬去与表兄同住,就不算夜不归宿啦!” 作者有话说: 魏狗:说得好!!!(呱唧呱唧
第84章 蔚然风 阿萝闻言一怔, 眼神倏然亮起。 她历来热烈,不受礼教束缚, 听得如此提议, 非但全无羞赧,反而大为赞同,想它确实是个既不扰人、又全相思的好法子。 只是,这样的心念稍动一刹, 灾民的议论就重回耳畔。 施药之事在先, 已为魏玘招致不少非议。倘若二人同住, 又会给他带来怎样的麻烦? 阿萝不敢想,更不敢赌。 在翼州, 百姓谈及肃王,无不交口称颂、赞誉连连。魏玘能有如此成就,并非掌上观文、易如拾芥, 而需宵旰忧勤、力挽狂澜。 他如此殚精竭虑, 她怎能毁掉他苦心赢来的一切? 想到这里,她抿唇,不应郑雁声的话。 郑雁声扬眉观察, 见阿萝眸光寂灭、黯然神伤, 心间立即明了。 昨日施药,她在后旁观,听见了部分灾民的议论,更将阿萝彼时的情态收入眼底。那副朱唇轻抿、柔柔怯怯的模样,与当下别无二致。 ——不是担心魏玘、自觉有愧, 还能是什么? 可在她看来, 阿萝不必为此而愧怍。 作出任何决定, 都要承担相应的后果。旁人如此, 魏玘亦然。他选择身先士众、支持阿萝与巫族,势必会与另一股声音针锋相对,早该有所预见。 况且,这样的抉择本也无关权势,只凭他真情而为。 她与魏玘相识已久,深知他一路走来、往往身不由己——踽踽于长夜之人,难得披心相付、放任自己逐光而行,纵使艰险,想必也甘之如饴。 若要她来评价,哪怕搬出他至今作过的所有取舍,都远不如这一次来得诚挚。 不过,这些道理终归是当局者迷,只得看两人的造化。 凡是天下有情人,总为彼此而设身处地。遥想当初,保护着阿萝的魏玘又何尝不是如此? 正思量时,忽见阿萝双唇轻启—— “德卿,这事下回再议。” 她说着,便旋身,要向屋里走:“那避瘟药该连服三日。我今日起得太迟,错过了辰时的施粥,得赶着申正那一趟。” “嗳,等等!”郑雁声唤她道。 “好阿萝,不必去了。今日辰时,有人替你把施药的事儿办了。” 有人办了?阿萝的步伐骤然一停。 她回眸,打量郑雁声,见人笑意笃定,一时惊讶难掩。但瞬息过后,她又垂下长睫,眉眼如蒙薄霜,神色近乎哀淡。 “是子玉派人做的?” 除了魏玘,她想不出谁会帮她。定是她又害他辛苦了。 岂料郑雁声道:“不是。” 阿萝怔住,尚且来不及发问,便听人又道:“是巫族的少主辛朗,领着几名巫人男子,来都尉府煮药,趁着辰时施粥,给灾民分出去了。” 郑雁声言罢,挑起月棱眉,细细回忆一番,弯出笑靥来。 “辛少主模样不错,还算讨我喜欢,也没有半点架子,比谁都亲力亲为。只不过,他多少有些笨手笨脚,竟会被煮药的砂锅烫着。” 阿萝被这话吓了一跳,忙道:“他要紧吗?” 郑雁声听出她焦急,但不知二人关系,愣了刹那,很快恢复如常:“不打紧。” “当场就有个……宿什么,替他处置了。” 阿萝噢了一声,眉间忧色未散。 郑雁声看在眼中,并不点破,只笑道:“除却这些巫人,府里的孩子也在帮忙。还有三五位灾民,领了粥、饮了药,便留下搭手了。” 闻及此,阿萝愈加错愕,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事情的发展超出她预料太远。听上去,有灾民愿意帮忙,应当是值得欣喜的好兆头。 可她的心绪摇摆不定。 在那些促使灾民留下、令他们施以援手的缘由里,有多少来源于肃王的威慑,又有多少来源于对她所为之事的认可? 她不知道。她全然找不到答案。 阿萝立于原处,只觉身在迷雾,被冥茫重重包围。 这般思虑,自然化入细微的动作,譬如绞紧裙袂、眸光摇曳,被郑雁声尽数察觉。 郑雁声抿起唇,默了半晌,落下一声低叹。 “阿萝。”这回,她的呼唤失了笑音,比从前凝重不少。 阿萝应声掀眸,对上一双瑞凤眼。那里宛如幽海,似要将十余的岁月融成一点。 郑雁声深深凝望她,道:“你要清楚,这世上能让人低头的,除了钱财、地位、尊卑,还有对错、是非与善恶。” “仁者爱人,有礼者敬人。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1]” “如无仁心,仅以权势傍身,或能一时颠倒黑白、以力服人,最终只会身名俱灭、自食苦果。我那不仁不义的舅舅正是最好的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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