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警惕地转头看去。 旁边的人只有十八九岁,身上带着股年轻少年气,也是一副风尘仆仆刚到的样子。只是从走路姿势和神情举动来看,他和她一样,是个练家子。 对方没注意到她,也在打量游船。 从玉放下警惕,正要收回目光,就见这人敏锐地回头看过来。 两个人冷不丁地对视。 互相打量了下,又同时放下警惕—— 嗯,看样子对方跟自己无甚关系,可以放心了。 少年以表礼貌,客气地打了个招呼:“这位姑娘,你在此处做什么呢?” “我陪我表妹来的,准备看看城南风景,但不小心走散了。” 从玉信口胡诌,也反问回去表示礼貌:“公子你呢?” “我晚上吃多了,陪我表哥来吹吹风,但现在找不到他人。” 时五胡说八道之后,莫名觉得这句话有点耳熟,仿佛刚刚才听过。 但他顾不了这么多,马上到了约定时间,他要是再不传点消息,估计就要被主子罚了。 于是他再次客气一笑,对方也友好地点点头,两个人同时朝着反方向走远三步,背过身去,各自掏出一张纸条和能写字的墨石。 下一刻,两个人开始写字,内容都一样: “南皎河下游,游船处。” 时五拉住一个路过的年轻男人,嘀嘀咕咕一番后,把藏着字条的肉饼交给他,递了二十两银票。 从玉扯住一个路过的年轻姑娘,嘀嘀咕咕一番后,把藏着字条的菜饼交给她,也递了二十两银票。 一个男子一个女子各自离去,去寻找那位“符合特征之人”。 时五和从玉再次转过身来,恍若无事一般,一个在这头继续看风景,一个在那头继续吹吹风。 - 花灯放完,景殃和鹿白两个人都有点沉默。 景殃看着花灯在河水上飘远,一双眸子里情绪沉沉浮浮。 他脑海里一直浮现着小郡主方才的眼神。 那是一双极为清澈剔透的漆眸,明媚又烂漫,藏着几分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和炽热。 但他看过太多次这种眼神,所以再次见到这种目光时他几乎一眼看透,格外明显。 景殃微微蹙起眉,第一次开始思索一个荒谬的问题—— 这个连及笄都不到的小姑娘对待自己的心意,貌似是认真的。 如果真是这样…… 他目光落在鹿白的面颊上。 窥视到了她隐藏的忐忑不安,景殃不由回忆起两人刚开始遇到的场景。 那时他与姜绍做了场交易,需要赎出姜尺素,所以不得不出面为姜尺素撑腰。鹿白刚好被一个粗野男人欺负,跌倒在他脚边。 他不知道她是谁,但看对方年龄小,出于教养和习惯,将对方给扶了起来,顺便给她出了气。 按照正常流程,他们后续不会再有交集。 但鹿白后来却讹上了他。 小姑娘整天围着他转,莫名地对他心动不已,嘴巴很甜,看似乖巧的面庞下小心思颇多,但都很好猜,不具备威胁。 他赶也赶不走,索性随她去。 这心动一看就是闹着玩的。如此稚气的年纪,她能懂什么? 景殃没放在心上,屡次拒绝。 以为这样她就能安生点。 但小女孩不听话,屡屡往他旁边凑,不厌其烦。 得知她是皇上的女儿之后,他意识到这小女孩身份尊贵、受尽宠爱,更加没有与她来往的心情。 于是他三番五次,明确拒绝。 那到底是什么时候有所改变的呢? 景殃微微拧眉,思索片刻,得出了答案—— 是在他发现小郡主天生早慧,并提与之合作之后。 他是个权衡利弊的人,玩世不恭,生性薄情,当合作的利大于弊时,他不介意共赢。 所以,后来他们越发熟稔,直至现在。 景殃眉头拧得更深,脑海里再次浮现出鹿白刚刚的眼神。 那似乎是动了心才会有的眼神。 只一瞬。 那么,小郡主是什么时候动了心的? 一开始就有?还是最近?还是刚才?还是在从前某个他不知道的时候? 他方才没有仔细看,不知道有没有看错。 这个问题答案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此事为真,那他不会再让她凑近自己半步。 以防小郡主独自呆在河岸会遭遇不测,他能陪她到这个时间已经仁至义尽。她若真的想要更多,那他就要立刻将这点情愫斩断。 他绝不会喜欢一个这样稚嫩的娇娇小姑娘,太荒唐了,也太没有可能性。 他也不想给人希望。 …… 鹿白在旁边瞅着他的脸色,虽然他面无表情,但眸子里的温度比以往都要冷淡,且隐隐有更甚的趋势。 不用想,她都知道他思考了些什么。 每次都是这样。 气氛稍微有点暧昧,他都要划清界限。 她刚刚是故意的。 氛围不错,所以她添了把火,用于拉近两人的距离。 但这火有点过了头,他明显有所怀疑。 鹿白担心他甩袖走人,赶紧上前一步,扯住景殃的衣袖,着急地刮搜理由和借口。 正火急火燎,她余光里瞥见不远处一个老爷爷推着糖葫芦小车经过,眼眸一亮,惊喜地开口: “哇,这里有卖糖葫芦的耶!景殃,我想吃糖葫芦!” 景殃无端被她打断。 思索不下去,他刚欲扯出袖子,就被鹿白拉扯到糖葫芦小车旁边,听她叽叽喳喳道: “你快来看看!十文钱一个,比西市的便宜呢。” 景殃扯回袖子,神情淡淡地盯着她,没有立刻掏钱。 鹿白露出茫然和不解,几秒后,她顿有所悟,道:“那句诗不是寓意美好的期许吗?我就念给你听,祝你未来琴瑟和鸣。你怎么又是这副冷淡样子?” 她没给他开口的机会,倒打一耙:“难不成我随口一念,你就要跟我绝交?” 这话说得理直气壮,冠冕堂皇,让人想找出反驳的漏洞都不行。 景殃捏了捏眉心。 无声的气氛中,他一时没动。 二十文钱而已,他不至于这么小气。 只是莫名有种被拿捏住的感觉。 景殃想了想,鹿白的身份相当于的半个妹妹,虽然拐的弯有点多,但依然能喊一声鹿妹妹。 想到自己是给妹妹买东西,他心里竟多了一丝诡异的平衡感。 在鹿白眼巴巴的注视中,景殃拿出一两碎银递给老爷爷,让他不用找零。 “多谢!多谢贵人!”老爷爷用干净帕子擦擦手,“那我就给贵人做两串新的,劳烦贵人等候片刻。” 他拿出新的山楂,带着亮盈盈的水珠,放入小炉中开始现做。 眼见空气又要沉寂下来。 鹿白担心景殃再深入思考,没话找话道:“今晚麻烦你很长时间,下次换我请你吃西市的秘制烤炙。届时我给你送上王府,你只要给我开个门就好。” 景殃淡淡道:“不必。” 鹿白假装没听见,突然想起一件事,若无其事道: “说起西市,我一直没搞懂,西市原本的主人是谁啊?你跟人家……不会有仇吧。” 景殃瞥她一眼,停顿数秒,道:“是一个极其有权有势的人。” 鹿白心里咯噔一声,试探性道:“跟天子是什么关系?” 景殃掀起眼皮,轻哂而笑:“你猜啊。” “……”鹿白撇了撇嘴,“不想说就罢了。你幼不幼稚。” 景殃没再理她。 新出炉的糖葫芦香味飘过来。 老爷爷新做了数支,边淋糖浆边问:“贵人您要几个?” 景殃朝鹿白点了点:“她吃。” 鹿白犹豫片刻:“我要两个吧,谢谢老爷爷。” “我不要。”景殃道。 鹿白:“不,我一个人吃。” 景殃冷嗤一声,将原话还给她:“你幼不幼稚。” 老爷爷将糖葫芦做好交给鹿白。 鹿白接过两串糖葫芦,道了声谢谢。 景殃打量一眼。 这两串糖葫芦吃完,又得消磨不少时间。 鹿白敏感地察觉景殃又开始隐隐不耐,把另一串递过去,说:“既然你这么想吃,那我勉为其难送你了。” 景殃皱了皱眉:“不必。” 鹿白把糖葫芦杵在他面前,纹丝不动。 “……” 景殃不得不伸手接下。 鹿白弯了弯眸,这才满意地吃起来。 景殃捏着糖葫芦棍,垂眸,对着山楂上的糖浆看了半晌。 最后还是放到唇边,咬了一口。 酸涩味里包裹着蜜糖,味道还行,就是有点甜腻。 罢了。他心道。 她一个未及笄的小姑娘,看似整天情情爱爱的,实际上能懂什么。 景殃尝完一口就不再继续,说道:“你那闺中姐妹还来不来。” 鹿白状若无事地说:“应该快到了,我再等一等。” 心里骤然松口气。 刚才那一茬表白,算是过去了。 她当时之所以敢那么大胆,是猜到景殃最终不会追究。 她很清楚,景殃对自己一些明目张胆的小心思“视而不见”,并不是纵容,而是因为不那么在乎。 男人那双桃花眼像极天生的多情种,却谁都容不进去。 他心里,对谁都凉薄。 - 鹿白吃完最后一口糖葫芦,刚刚咽下,就听到景殃突然淡淡道: “你没猜错。” 鹿白:? “你没猜错。”景殃语气平静,顿了下,慢慢道,“西市的主人就是我的仇人。” 鹿白一怔,同时感到几分意料之中。 她扔掉糖葫芦棍,想要趁机多问两句。话尚未出口,河岸边有零零散散的行人经过。 她顿时噤声,以防被人听了去。 这时,身旁有一名容貌普通的妇人走过,她腿脚不好,走得慢,仔细打量着沿途,生怕摔了。 妇人与鹿白擦肩而过的瞬间,鹿白感受到手心被塞了个温热的菜饼。 不大不小,刚好能塞进衣裳里。 鹿白心头一凛,面色不变地把菜饼藏进袖口。 景殃正站在旁边,从袖内拿出一个帕子,包着粘腻的糖葫芦,丢进垃圾篓里。 鹿白喊了一声,等他看过来,指了指远处的刻漏道: “我与闺中姐妹约定的时间到了,你先回吧,我去找她。” 景殃随意扫了眼:“她在吗?” “……应该吧。我好像看到她了。”鹿白含糊地笑了笑,朝他摆摆手。 “那我走了,有其他人在等我。”景殃淡淡颔首。 两人气氛和平地分别。 等景殃走远之后,鹿白立马将菜饼拿出来,三两下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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