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狸猫并没受伤,睁着水蒙蒙的湛湛眼眸看她,看的她心中泛着柔软的酸。 一路疾奔,红墙映雪,疾略而过。 她抱着狸猫,在雪中顿足。四下环顾,一片茫然,一时觉得这皇宫十分陌生,不知该往那边去。 偌大的皇宫,竟然没有一处是她想去的。 落雪扑簌,天地寂寥,姚蓁心中一阵悲戚。 蓦地,身后道路上传来隐隐约约的脚步声。 姚蓁心中一紧,以为是有人追上来,正要抬步走,余光瞥见一角天青色的布料。 她想起来,宋濯便是穿的这身衣裳。这颜色寻常人难以驾驭,宋濯穿着好看,她印象略为深刻。 一回眸,果然见宋濯执伞缓缓而来,瞧见她的狼狈模样,眸色依然淡然,微微颔首:“公主。” 姚蓁仰首看他。她眼尾绯红,目光炽热,眼睫湿润,不知是沾了碎雪,还是才哭过,将宋濯瞧得微微一滞,迟疑的停步在她几步开外的距离。 她听见了嬷嬷的喊叫,浑身一抖,疾步朝他跑来。 此时雪势渐渐小了,风却愈发肆虐,不知是风吹还是她跑的太急,扑进他怀中时,她的发簪滑落,叮啷落进雪地里。 绾的十分规整的发髻散开,寒冷的发丝,冰丝绸一般滑了他满手。 宋濯伸出的手僵在原地。 她的手也是凉的,眼眸直勾勾的瞧着他,眸色潋滟,满是恳求,双手摸索着去寻他的衣袖,摸到了,便不顾一切地紧紧攀住。 “求你,”她眼中潋滟着一汪泪,嗓音褪去平时的冰冷、不近人情,软糯而带着一点哭腔,“帮帮我……” 她掀起衣袖给他瞧,一截藕段般雪白柔腻的腕子下,探出一只颤巍巍的狸猫脑袋,花色是规整的灰黑白。 姚蓁长发散在身上,披在脸颊边,乌发映雪肤。 一人一猫,皆是眼中水汪汪,神似地楚楚可怜。 宋濯喉头微动,冷静地抽回手,眸色沉沉,一言不发。 一声声恳求无果,姚蓁眼中盈着的那汪泪水,摇摇欲坠。 他是这般的心冷,传闻他又极度好洁,怎会出手相救。 姚蓁的手指从他的袖口一点点滑开,眼神中充斥着无助。 她忽然想到,她的母后,与宋濯母族,有些渊源。 于是她再次将手按在他的袖口之上,低声恳求:“宋濯哥哥,求你,将她带走罢。” “天怎么冷,你若不带走它,它会活活冻死的……求求你……” 说到这里,情之所至,她再也忍不住,眼尾滴落一滴晶莹的泪珠,滑过脸颊,垂在小巧的下颌之上。 在她唤出那一声“宋濯哥哥”后,宋濯眉头微蹙,神色似有动容,垂眸看向自己的衣袖。 姚蓁瞧出他的心软,喜不自胜,小心翼翼将小狸猫捧出。 小狸猫又开始哀叫。 宋濯深深看了姚蓁一眼,目色翻涌,鼻息微沉。 一墙之隔,不断有声音传来,姚蓁不敢再耽误,趁他态度松动,迅速掀开他的衣袖,将小狸猫安置进去。 冰凉而柔嫩的手指,始终若有若无地触着他的手臂。
第3章 玉簪 伞面不知为何,偏移了一些,细雪簌簌,落了两人满头满肩,宛若白发。 猫儿贴着宋濯精瘦的手臂,感受到温暖与淡香气,迟疑一阵,用猫头贴在他的肌肤上,轻轻蹭了蹭,发出极轻的、柔软的一声:“喵~” 这一声唤回姚蓁的思绪,她察觉到不妥,松开手,退开半步,目带感激,看向宋濯,嗓音轻轻柔柔,还带着点鼻音:“多谢。” 她为她之前对他的腹诽感到抱歉。 ——他们二人并不熟识,他又不明事情来龙去脉。 起先不肯帮她合乎情理,最后出手相助,乃是他为人璞玉浑金,良善敦厚。 随着她退开的动作,柔顺的长发,缓慢地一缕缕从宋濯手掌、手臂滑离。 宋濯面若冷玉,神色淡然,没说什么,将伞扶正,收拢袖口。 他漆黑的长眉上沾着碎雪,深邃眼神从她潮./湿的眼睫上略过,一言不发。 周遭传来一些凌乱的脚步声,分不清是从哪个方向涌过来的。 姚蓁此时才发觉自己并未跑出多远,此时身在嫏嬛宫外的夹道中。 她对方才的事心有余悸,听见动静,眼神慌乱,垂在身侧的手,手指蜷缩,明显是在畏惧。 可很快,宋濯瞧见,她恢复平静,面色淡然到几乎有些冷,对他道:“雪又要下大了,快些走罢。” 她收放情绪,这般自如。 猫儿不安分地在袖中乱蹭,它太小,并不会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宋濯垂眼,执伞的手轻轻拍在袖口处:“安分一些。” 猫儿哑声“喵喵”抗议,扒着袖口钻出来,对上他冷黑的、压迫感极强的眼眸,僵住,缓缓退回袖中。 姚蓁看着它,眼眸中融化出一些不舍的情绪。 一时谁也没有动。 “公主,你不走吗?” 蓦地,姚蓁听见宋濯这样问。 她微微睁大双眼,猛地抬头看他。 宋濯掀起眼帘,目光从声音嘈杂处,远远望向静谧的宫墙外:“太子一行人,此时就在宫外。” 太子一行人。 其中就有秦颂。 姚蓁鼻息紊乱,心跳砰砰,思忖一阵,才试探般的问:“你的意思是,能带我出宫?” “是。” 他这般笃定,姚蓁又有些犹豫了:“父皇母后那边……” “臣去说。”宋濯道。 身周的脚步声与搜寻声愈发密集,两人蹚着雪,快步挪移至相对静谧的场所。 姚蓁心跳面露希冀,侧首看向他。 这次酿出大错,还如此忤逆母后,姚蓁不用思索,也知母后必然动怒,自己也将又一次被禁足殿中,对外称病。 她厌倦了这样的日子。 明明她有另外的选择的。 宋濯垂首,敛去黑沉眼中情绪,低语几句。 姚蓁听得眼中泛起点点亮光,微微颔首。 ** 出宫的东华门前,矗立着两排肃容的卫兵。 姚蓁心跳的极快,举着伞,停在数十步外,宋濯冒雪过去,长身玉立,去寻家中车马。 她将伞遮得很低,从外面看,只露出一点红唇,引得过往巡逻的守卫频频注目。 她身后有站岗的守卫,隐隐约约的交谈声传来: “皇后宫中才传信,说是找不见容华公主了,让咱们留意些,还交待不要声张。你说这么个大活人,出行时又是前拥后簇的排场,怎么会找不见了?” “谁知道呢。不过据说公主是个倾城的美人,应当极好认,不怎么费力,说不定还能捞着些奖赏。” “有多美?”有守卫问,朝前方努努嘴,“有前面打伞的那个小娘子美吗?” 众人齐齐抬眼看去,姚蓁听见他们的交谈,怕他们将她认出来,匆匆将伞一偏—— 于是他们只瞧见了一截细腻的手腕,和伞下垂落如瀑的青丝。 不远处的宋濯命人牵来马车,自己稳步朝她走来。 行走时,他不经意抬眼,恰好看了一眼正在往这边看的守卫,雪色下苍青色的衣襟,映得他眼神极冷。 守卫没想到人是随宋濯来的,愣神一瞬。 传闻宋家公子性冷喜洁,不近女色,今日一见,未必如此。 宋濯收回目光,抬起伞,站到她身侧偏后处:“上车罢。” 他将伞递给侍卫,垂眸瞧着自己衣袖,又抬眼瞧姚蓁,眉尖微蹙。 姚蓁扫视马车几眼,扶着门框,踩着脚蹬踏进车。 宋濯浓长的睫羽轻眨一下,眉心蹙的更紧了。 – 才进马车便听见了猫儿细弱喵喵声,姚蓁在铺着软毯的凳子上坐正,目光四下逡巡。 宋濯进入车中:“在匜(yí)盆〔注〕中。” 姚蓁目光落在案下堆叠着绒毛的盆里,俯身,指尖挑起绒褥。 猫儿瞧见她,停止喵喵叫,舒适地圈成一个小小的圆弧,嗓中发出微弱呼噜声。 她用指尖轻轻贴了贴猫咪的脸侧,宋濯落座,马车缓缓行驶起来。 世族当权,宋家势大,守卫们无人检查宋濯的车辇,马车载着公主,堂而皇之地出了宫。 如此顺利,姚蓁有些恍惚。 她一言不发,宋濯生性寡言,一时无人出声。 行了一段距离,宋濯挑开帷裳,向外瞧了一眼,道:“陛下此时应收到公主思弟心切,随臣出宫的消息了。” 姚蓁抬头,从帷裳缝隙中瞧见茫茫大雪,轻轻应声。 又行了一段路。 宋濯忽然让侍卫停车,耳语吩咐几句,侍卫离去,很快折返,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羊奶,递到宋濯手上。 他问:“公主要饮吗?” 姚蓁心中装着许多事,没有胃口,摇摇头,专注地看着外面的大雪。 宋濯便将羊奶放置到温热,用小匙舀了一些,喂给小猫。 等姚蓁发觉时,猫儿已吃的肚皮滚圆,而她也到了地方。 她真挚道:“多谢你。” 宋濯道:“不必。” 下马车前,姚蓁又犹豫了,恋恋不舍回头瞧小猫。 猫儿并不知晓这一场离别,在温暖的被褥中餍足地睡着。 她看向宋濯,后者垂着浓黑眼睫,漫不经心的挑起衣袖上一根白色猫毛,放置在一旁。 姚蓁垂眼,慢慢走下马车,看上去面色平静,瞧不出难过之色,只有她自己知晓,心中苦涩的很。 她身不由己,猫儿不适合跟在她身边,托付给宋濯是无奈之举,也是明智之举。 只是……总归还是怕日后不能再相见。 她有些难过,只盼日后猫儿莫要忘了她。 ** 赈灾一行人才至京城,便被皇帝一道口谕拦在了宫外,安置在一处宅子里,只传宋濯一人进宫汇报灾情。 姚蓁面前的便是那间宅子。 门前两侧布满乔装的皇家禁卫,姚蓁裹着大氅,亮了身份,被恭恭敬敬的请进去。 太子在二楼,姚蓁穿过院子,搭着木梯上去,一进门,十二岁的太子姚蔑便小跑着迎上来:“皇姐!” 姚蓁应声,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路奔波,可还适应?”她问。 太子的面颊比往常在宫中时,要黑瘦许多,闻言憨厚地露出笑容:“嗯,蔑儿跟着宋哥哥和秦哥哥,还有官员们,学到了不少东西!” 姚蓁环视房中,并未寻到她想见的人:“你秦哥哥呢?” 姚蔑答:“一个时辰前出去了。” 姚蓁未免有些失落,但不便表露,又拍了拍他的肩,说了几句体己话,绕过屏风走进内间,对镜将散开的长发绾好。 拿掉兜帽,绾发时她才发觉,在宫中掉落的那枚簪子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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