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濯抚在她手腕上的那只手,手背上的筋脉隐约起伏。 喉结滚动两下,他沉声道:“你方才既已唤我为夫君,便是同意嫁我。” 姚蓁脸上蒸腾着热气,一些画面在眼前挥之不去。然而听清宋濯口中所言,她心中泛起复杂的酸涩涟漪,无力的阖上双眼。 宋濯在等她的回答,抚在她腕边的手指,拨弄着手链上的玉铃,一下又一下的响,踏在她的胸口之上。 她抿抿唇,看着头顶的帐幔,只觉得自己同被风抚动的帐幔一般身不由已。 “给我一点时间考虑,好吗?”她柔声道,眼中晃着水色,像是要流泪一般,嗓音犹带着一点情|事余韵后的颤。 宋濯说,好。 她疲倦不已,紧绷的身躯逐渐松懈,在宋濯帮她清洗之后,沉沉睡去。 * 翌日,天边泛着朦胧的蟹壳青时,宋濯固定的作息便令他醒来。 他昨夜见姚蓁宛如凋零的荷花一般,哀弱无力,气息奄奄,放心不下,以为自己发狠,她承受不住,便留宿在公主寝殿照顾她。 他醒来时,姚蓁依旧熟睡,脸庞朝向他,面上神态是毫无戒备的柔软,只是眼角垂着垂着泪珠。 沉默一阵,他抬手拂去她眼角的泪珠,指尖挑起被褥,借着隐约朦胧的光晕,见她脖颈上依然绽放着绯红痕迹,有些满意地收回手。 今日不必朝会,暂且也没什么要紧的政务让他来处理。 因而他虽醒来,仍心安理得地侧卧在她的床榻上,默诵熟读的诸子百家、典籍策论。 然而才同他欢|好过的人,此时就在她身侧,他引以为豪的自制力竟有些溃不成兵,竟渐渐忆起往先看过的话本中的画面。脑中天人交战一阵,他的目光终究是挪移过去,看她熟睡模样。 天色渐亮,透着纱幔映在她脸上。 她微张着唇,红唇水润,十分柔软可亲。 垂着眉眼看她一阵,他脑中浮现出她昨夜低泣着取悦他的样子,眼中渐渐涌上晦暗。 然而她昨晚累极,熟睡地正香,此时打扰她,有失君子风范。 犹豫一瞬,他的目光下移,落在她交叠在小腹前的白皙双手之上,喉结轻轻滚动两下。 他冷着脸,牵起姚蓁的手。 姚蓁浑然不觉,睡得极其安稳,一张清媚的小脸,眉宇间没了睁眼时的清冷疏离,全然是懵懂的清纯。 宋濯眉心蹙起,眉宇间神情愈发冷,握着她的手,感受她柔软指腹温度。 宫殿外渐渐响起各种声响,雀鸟的鸣叫声,树冠的婆娑声,压低的说话声,轻缓的脚步声。 宋濯紧抿着唇,眼中温度低的仿佛要将人冻成冰,然而他的眼尾却又泛着情|动的绯红。 脚步声渐渐靠近寝殿,宫婢叩动门扇,轻声问:“公主,您醒来了吗?陛下让婢子知会您一声,有一些事要同您商议。” 姚蓁听见动静,昏昏转醒,下意识地动了动手,却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克制过后的极低的闷哼声,像是在忍耐着什么。 她浑身一僵。 抬眼望去,宋濯鸦色长发凌乱地散在肩头,漆黑的墨色,将他冷白的面色衬的极冷。 然而长袖掩映之下,他的手紧紧覆盖着她的手之上,热度渐渐攀升。 姚蓁才醒,意识有些混沌,对上他寂寂冷清的眉眼,迟钝一阵,才发觉他眼中翻涌着的深沉情绪。 他低低地缓声道:“……蓁蓁。” 姚蓁终于反应过来他此时正在做着何事,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旋即便不管不顾地要将手抽回来。 他喉结滚动两下,不松开她,长睫垂下来,在眼底投下浓郁的阴影。 “要试试吗。”他缓声道,“在白日。”
第59章 议政(一更) 宫婢仍停留在殿门前。 直棂窗也因为昨夜殿中气味太浓郁, 需要通风而大开着。明亮的日光流淌过前殿筒瓦边沿的鸱吻,从窗外倾泻入殿中,轻纱飘拂, 殿中的一切在流粲的光亮下无所遁形。 只要有人经过,稍稍停滞、微微留神, 便可发觉殿中的不对劲之处。 殿门外,似乎有什么人寻过来,在门前低声交谈。 宋濯平直宽阔的肩膀遮住大半光线, 隐约几缕光透过垂漾的发丝映到姚蓁脸上。 昨夜的醉酒,令她的思绪仍然有些混沌。 她起先尚可说服自己,这是在梦境中,但手掌的温度愈发清晰, 宋濯低磁的嗓音落入耳中,一切都在清醒地彰明这是真实的场景。她简直无地自厝, 从小严苛恪守的礼规在这一瞬间分崩离析,脑中嗡鸣, 只能用力摇头:“你……松手。” 宋濯不放手, 垂眼俯睨着她,面容岑静, 睫羽的浓影遮住微光粼粼的眼眸。 他将姚蓁的手握得愈发紧, 冰凉的发尾掠过姚蓁的手臂。 “不松。”他嗓音有些浓醇的鼻音,亦有些低沉的哑, 语速比平时慢上许多,“既然不愿嫁我,正大光明地行房, 那便不妨同我试一试。” 姚蓁支起上身, 明亮日光映入她眼底, 她声音发颤:“外面有人。” “嗯,我知晓。” 他知晓两人如今的处境,可他置若罔闻,既然她不想嫁他,那他便逼迫她同他在白日做偷|欢之事。 他的意图已表明的十分昭然,姚蓁满心荒谬之余,只觉得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以寒玉冰雪铸就精致躯壳,躯壳下却燃烧着一簇炙热的火焰,疯狂的热度蔓延到她身上,将她烧的浑身发热,几乎要被吞噬在炙热火焰中。 这令她掌握不住,只想挣脱他的手。 “宫婢寻我,我得出去……你松开手!” 衣料细微窸窣两声,宋濯薄唇抿的极紧,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清沉瞳仁泛开一点奇异光晕,长指摩挲她的手背。 外面的宫婢随时会进入寝殿,服侍她洗漱,姚蓁心底焦灼,急的眼眶通红,然而他无动于衷。 气恼之下,姚蓁盯着他冷玉般的脸,掌中用力,妄图可以此逼退他,让他松手。 然而她这般用力之后,宋濯鼻息乱了一拍,瞳仁中乍然掀起浓墨般的浪潮。 他五指收紧,箍住她的手,喉结剧烈滑动两下,缓声道:“臣现今仪容不整,无法现于人前,既不愿同臣相试,须得公主举手之劳……” 他眸光自姚蓁脸上,缓缓下滑,落在自己衣摆上,意有所指。 姚蓁抿紧双唇,望着他薄红的眼尾,耳后渐渐发热,只想快些摆脱他,便出声将寝殿外的宫婢屏退,闭目塞耳,任凭他牵着她的手,遂了他的心意。 * 日晷一寸寸偏移,宫婢在外等候许久,公主终于姗姗而出。 抬眼望去,姚蓁上衣穿着水青色合领琵琶袖衫,修长细腻的脖颈只露出小半截,青翠的颜色将她的肌肤映得越发雪润。 她娉婷走来,宫婢上前一步,将她的清丽的容颜尽数收入眼中。见她面颊上泛着浓郁的绯红,宫婢犹疑地看一眼她的合领,一时分不清是因为她着装有些厚,还是因为她醉酒熟睡才醒。 公主醒的也较平日晚些,许是近日太过劳碌了。 姚蓁没有注意她的目光所至,问:“陛下现今在何处,方才是否有人来寻我?” “陛下现今在议政殿等候公主。”宫婢垂眸道,“方才骊夫人派人前来,问公主安。” 姚蓁轻轻颔首,折返回殿中,须臾又折返,手持几卷奏折,携婢子先去面见了偏殿的骊夫人,说了几句话,又乘鸾撵前往议政殿。 鸾撵平稳行驶,华盖边角垂下金色的穗子,日光被绣鹤纹的金色华盖遮住,摇晃的影子落在姚蓁裙摆上。 行至议政殿附近的甬道,姚蓁余光瞥见,前方道路两侧驻足着许多宫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同一个方向。 她若有所感,眨动眼眸,抬眼看去,玉阶之下,一道颀长的渥丹色侧影正缓缓迈步,积石如玉,列松如翠,当得上郎艳独绝的美名。 那道身影,世无其二,姚蓁十分熟悉。 鸾撵逐渐靠近议政殿,两侧宫人伏地跪拜。 她端坐在坐榻上,隔着摇曳的穗子看着他。 宋濯似有所感,微微偏头,清沉目光清浅地看过来,在她脸上停顿一瞬。 他面如冷玉,眼尾寻不出半丝情|动时的薄红痕迹,整个人清冷禁欲。 姚蓁走下鸾撵,双手交叠在小腹前,衣袖垂落身前,嗅到他身上冷冽的气息。 这气息中,夹杂着一丝她身上的清甜香气。 姚蓁眼睫一颤,旋即垂着睫羽遮住眼底情绪,余光看见他倾身行礼。 她的裙摆一角拖曳着擦过他的鞋履前,迈步走上玉阶。 宋濯随在她身后入殿。 姚蔑立在案前,几名小黄门正在伺候笔墨。他近日长高不少,已比姚蓁高上几寸,眉宇间亦多了几分稳重。 走入殿中,金猊兽正缓缓吐着檀香,姚蓁嗅到浓郁的香气,宽心不少,温声唤:“蔑儿。” 姚蔑朱笔一顿,抬起星亮的眼眸:“皇姐,宋卿。” 待二人走到桌案前,他便低声同他们议事。 姚蓁侧耳听着,此番姚蔑前来,是商讨科考之事的。 此先已将科考的日子定下,姚蔑言说了一些自己的见解,宋濯亦静静听着,偶而会出声提点纠正,低缓的声音响在议政殿中,无端令人安心信任。 三人各立一方,姚蓁立在宋濯右侧、姚蔑对面,垂着眼眸不说话。宋濯同姚蔑交流后,清沉目光落在她脸上,缓声问:“公主意下如何?” 他这一问—— 姚蓁眼睫轻颤,不禁忆起,昨晚他求娶她时,亦是这样的语气。 她心房像是被什么紧密缠绕一般,泛起酸涩的情绪,眼中泛开几道涟漪,缓缓抬眸看他。 宋濯望进她眼底,眼眸黑岑,神情同昨晚如出一辙,眉宇沉沉压下来。 姚蓁柔声道:“只一条,鼓励女子科考,别无所求。” 宋濯颔首,移开视线,继续同姚蔑低声交谈。 姚蔑扫视着二人,只觉得两人之间隐约浮动着一种奇特的气氛,旁人能察觉到,但无法置身事内。 他端详一阵,那阵隐约浮动的气息却凭空不见了,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姚蔑并未流连探究,很快收回视线,翻开几本奏折。 漏刻一声声滴答,日头偏移。 他们商议政务许久,如今已渐渐接近尾声。 正交论着,姚蔑的衣袖不小心碰掉一卷策论,掉落在宋濯鞋履旁,他拢着衣袖,倾身去捡。 姚蔑没料想到他竟会弯腰,惊讶之余,有些过意不去。 策论掉落在宋濯与姚蓁之间,他二人间隙并不远,宋濯手触及到策论,薄唇微抿,没有立即起身,而是任凭拢着的衣袖散开,堆在姚蓁绣鞋旁。 有桌案的遮掩,姚蔑不会瞧清他此时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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