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这些年皇帝待他们一家都格外亲厚些。 这个话题聊起来,李少婉突然迟疑又道了句:“不过我曾听说,在长公主殿下身下原来其实是还有一位长公主的,只不过她当年为国捐躯,死的十分惨烈,陛下悲从中来,都不太愿意听人提起,久而久之,这事儿在朝中就几乎等于默认的禁忌了。” 她家是武将,和肖家又是姻亲,故而这姑娘性格比较率真,有时候私下说话也比较大胆。 但显然,她也不想惹了文鸢不快,所以后半句话就没说。 言下之意—— 便是皇帝格外厚待宁嘉长公主一家,也或许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早亡的那位长公主而给予的变相补偿。 世袭勋爵人家出身的薛文舒一脸茫然。 沈阅则是点了下头:“我记得我那是前几年有一次跟随兄长们出去玩耍踏青,闲聊时他们似乎的确谈论过,有这么一位长公主的。” 那时她也就十多岁,年纪还小,又没对这事儿太过上心,并且是跟少年人在一起闲谈时听来的,后来也就忘了。 “好像是被迫和亲嫁去了南国大晟,后来两国交战,她殉国而亡的?”努力的回想了下,沈阅能记起的也就只这么一点了。 几人被挑起了好奇心,都盯着文鸢。 文鸢也不是小心眼的人,自然未曾因为李少婉的那两句话而多心。 薛文舒问:“真有这么回事?” 文鸢叹气:“我母亲下头的确是有过一位小她五岁的皇妹,是先帝的贵妃郭氏所出,当年因为出身高贵,据说还很得宠。只可惜命不好,她刚及笄那年,正好因为边境冲突,咱们和南边的大晟议和,大晟皇帝亲自过来和谈……据说是一眼看中了她,她就被送去大晟和亲了。” “和亲嘛,向来是弱国所为,当时外祖父先帝他老人家还在位,身为太子的陛下辅政,虽然和亲对于当时而言是无奈之举,但他们心里应该都有疙瘩。”文鸢也是慢慢回忆着才断断续续讲明白这段往事,“我也是偶尔听我母亲私下感慨时说过几次,我那位姨母的封号叫宁平,和亲……应该是十六年前的事了吧,她那一走就再没回来过。” 她说着,就兀自苦笑了下:“好像据说她在南边还挺得宠的,曾经一度被册封为皇贵妃,位同副后,可是后来没过几年两国就再度交恶,最惨烈的一战在潭州城,当时我朝大军压境,大晟军队眼见不敌便将宁平姨母推上城楼为质……” 生在长在锦绣安宁京城里的皇族贵女,未曾见过战场狼烟的惨烈。 虽说是素未谋面,只是存在于长辈们三言两语回忆里的一个人物…… 却不知道是真的被这惨烈的历史震撼,还是因着两人身上的一丝血脉牵连,说到这里,文鸢郡主眼底就隐隐的带了水光,语气也涩哑起来。 “结果两军僵持之际,她却趁人不备,自己自城门楼上纵身跃下,据说那一战,大军是踩着她的尸身碾压过去的……” 然后可想而知,大越的将士怒发冲冠,气势冲天。 宁平长公主身死那日,大军压境,破了敌国边城,并且势如破竹。 仅仅两月之后,大晟的领地版图就被压缩了三成以上。 再到六年前,秦照在军中正式掌权之后,趁着大晟国中内乱的契机再次主动挥兵南下,择了个最有优势的天险之地,将两国边境稳稳压在了梁州线上。 一段沉重的,足以载入史册的往事。 一个女子,短暂却辉煌又惨烈至极的一生。 就这样寥寥几语,便是尘归尘土归土的概括完了。 因为送女子和亲,这事儿不光彩,所以当政者不愿过多提起,又因为被牺牲掉的是皇族至亲、他自己的亲妹妹,皇帝心中有愧,故而也不想反复回忆…… 可能就是因为这种种原因,这些年来,这桩旧事几乎很少在京城流传,不被提起,也就渐渐地鲜为人知。 不过因为当年的宁平长公主是大义凛然,主动选择殉国的,将军热血、士兵慕强,故而武将人家和各处军中都免不了流传了这段故事,供人偶尔的叹惋感慨,所以李少婉会听家里人说过,但是闻、薛两家的姑娘就没听长辈们讲过这段往事。 而这样一段往事,对几个几乎可以说是蜜罐里泡大的小姑娘而言…… 的确过于沉重了。 几个人多少都有感触,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就变得沉默且压抑。 最后,还是沈阅先打破僵局:“咱们不是在说郡主的婚事吗?我叫人重新换了茶来,咱们得好生商量一下大婚当日拦门的事,可不能让云六郎轻易就把新娘子接走。” 李少婉心思最是活泛,眼珠一转,便是啪的一抚掌:“给他多出几副对子怎么样?再让他作催妆诗,作到我们俏俏满意了才好!” 文鸢郡主的乳名俏俏,只不过现在姑娘们都长大了,因着她是皇族,所以私底下一般也很少这么叫她了。 沈阅的调皮劲儿上来,也跟着使坏:“云六郎文采不错的,听我家兄长点评说他明年下场会试必定高中,一般的对子和催妆诗怕是难他不住,现在离着大婚之期还有几日的工夫……这样吧,我叫小厮给书院那边传个信,让我表弟多找几个同窗一起琢磨琢磨,出几个好上联出来。” 此言一出,李少婉和薛文舒纷纷起哄附和。 以多欺少,可不地道,云六郎再是文采斐然,怕也得被她们刁难死! 文鸢郡主涨红了脸,却也不敢当着她们的面偏袒自家夫婿太明显,暗急了半天,最后只憋出一句话:“你们就可劲儿闹吧,反正我就嫁在京城,回头等你们成婚看我不闹回来。” 大家嘻嘻哈哈又闹成一团,无非就是调侃文鸢的。 正在热闹时,外面冬禧突然敲门进来禀报:“小姐,四喜堂来人传话,说太师他老人家这会儿无聊烦闷,他又起不来身,叫您过去给他念念书。” 孝敬长辈是要事,何况闻太师还重病在床。 文鸢等人连忙也就收拾告辞了。 沈阅先是送走了她们,重新换了件更正式些的衣裳,边往外走边已经庄肃了神情:“是有什么事吗?” 知道她这里有客,如果只是找人念书解闷打发时间,冬禧会直接先回了四喜堂,绝不会在屋里大家聊的正热闹时还专门进来打断。 冬禧道:“说是有贵客登门,太师请您过去随他一起待客。” “贵客?”沈阅狐疑。 什么贵客?即使舅舅和表兄弟们都不在家,还有两个舅母啊,怎会非得叫她去待客? 冬禧也不知内情,只摇了摇头。 沈阅于是不再多问。 想着既然来的是贵客,她一个小辈就这样冒冒失失的突然去主院并不太好,于是绕了一下去厨房,沏了杯闻太师近期在喝的去火降噪的药茶端着。 去到四喜堂时,看见院子外面守了几个穿着一色窄袖长袍的护卫模样的人,她心里就觉得不太对劲,总觉得这个阵仗是有些唬人了。 这些人看着一脸严肃,颇具杀气,倒是没有喧宾夺主的拦她,等她端着托盘走进暖阁看见坐在椅子上的皇帝时还是狠狠一惊。 作者有话说: 一更。
第039章 美人 沈阅进来时, 愣了一下。 说实话,现在身份立场变了,她再看见这位掌握着生杀大权的天下第一人时心里是本能的畏缩了一下。 只不过,多年练就的修养规矩使然, 颜面和动作上都丝毫不显。 她手里端着托盘上的茶盏, 只脚步微微停顿, 然后就从容走进去,屈膝见礼请安时手里茶盏都端得稳稳的。 “臣女沈氏,见过皇帝陛下。” 闻太师依旧是靠着软枕,面色灰败的坐在暖阁的炕上。 旁边两个人。 年长那位,沈阅依稀有印象。 是在她的梦里偶尔出现过几次的, 太医院院使司徒大人。 旁边跟着的人, 一直弓着身子低头忙碌, 沈阅一眼没看见他长相, 但粗看一眼,估摸着应该是个身量颀长的青年人或者少年人。 看他身上穿的是绿色官服, 官职不会高于六品, 该是司徒太医带来的医士。 彼时,他二人正掏出脉枕,闻太师露出手腕将手臂搁在炕桌上, 由他二人服侍切脉。 皇帝坐在闻太师对面的椅子上, 手边已经有人给上了茶。 他依旧还是不久前沈阅在宫宴上看见他时的模样, 面容祥和, 唇角惯常的噙一抹很有亲和力的笑。 沈阅进来请安,他也毫不避讳的多看了对方两眼, 笑道:“是阅姐儿啊, 方才进门时朕还想着你这孩子孝顺, 今日该是能在这里遇见你。朕就是来探望一下你外祖的病,私底下不必拘礼,起身吧。” “谢陛下。” 沈阅还是按部就班谢了恩,站起身看闻太师那里还没完事,就端着托盘先等在了边上。 她看向闻太师。 闻太师也这才开口,声音带着这些天来一贯的涩哑与疲惫:“怎么又亲自给我沏茶来了?” 沈阅回:“白日舅舅们都不在家,舅母她们打理庶务琐事又忙的很,岑伯年纪大了,有时候记性不好,我沏茶过来,刚好还能陪祖父说话解解闷。” 闻太师不会告诉皇帝人是他特意叫来的,沈阅自然顺杆下。 闻太师笑了下,面露欣慰,夸赞自家女娃儿的话自然勿须当面刻意再多说。 司徒太医二人诊脉期间,大家为了不影响太医用药,默契的并未交谈打扰。 大概因为是皇帝亲自带过来给闻太师看病的,司徒太医这一诊就诊的十分用心仔细,反复切脉,又询问了闻太师的日常病症,前后琢磨了有一刻钟,这才终于躬身对皇帝回禀了病情—— 大概的说法和闻家一开始请的大夫,以及后来秦绪特意带过来献殷勤的别的太医给出的结果都差不多,无非就是肝火过旺,一时气血攻心,伤及肺腑,人上了年纪,康复起来比较慢,须得慢慢调养,切忌动怒之类的话。 皇帝听他说完,便是面有愧色的一叹:“是朕的疏忽,太师上了年纪了,朕该早些注意您的身体,叫您操劳过剩了。”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微臣既是领了陛下钦赐的差事,在其位一日都自当殚精竭虑,做好自己的本分,不敢懈怠。”闻太师谦逊本分的回话,“倒是人不服老不行,终究得有这么一天的。” 他话说的客气,滴水不露。 同时—— 又经不起细琢磨。 明里暗里的,仿佛又在点了秦绪那些不靠谱的作为一次。 沈阅觉得皇帝肯定是听懂了,但他面上依旧和煦,不露丝毫破绽,“太医才刚说过,您老要安心静养,就不要过多操劳了,病总是会好的。” 嗯,这大概……也许……可能……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79 首页 上一页 40 41 42 43 44 4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