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惨白的脸上浮着红晕,柳叶般的眉毛微微皱着。 青泥连忙凑过来,伸手去探她的额头。 “娘娘,您发热了。” 青泥要掀帘下车去叫人,姜窈拦住她,“今日不能出半点差错,别惊动旁人,我忍忍就好了。” 午后到凤鸣山,硬撑着完成那些繁琐的仪式,已是暮色苍茫。双腿都开始发软,走路像是踩在棉花上,使不上力气。 她牵着裴煦的手,与他一同上马车。 裴煦很不情愿,但还是由着她牵着自己的手。 青泥掀开车帷,搀着姜窈上马车。 对面的山崖上,苍翠树木的掩蔽下,几支锋利无比的箭簇正悄悄对准他们母子二人。 几支闪着寒光的羽箭卷着疾风,射向姜窈的和裴煦。 姜窈几乎是下意识地将裴煦抱紧,用自己的身体遮挡住他。 转瞬之间,她清瘦的脊背就暴露在锐利的箭芒之下。 她紧闭着双眼,似乎已经笃定自己会殒命于此,脑子里一片空白。 然而意料之中的利剑穿胸之痛却并未到来。 杂乱的风声中,她骤然听见弓弦作响,声音沉闷,越过周围嘈杂的声音落在她耳畔。 那几支向她索命的利箭在半途被裴涉射出的箭折断。 听见箭簇断裂的刺耳声音,她紧绷着的脊背蓦地放松下来,回身望去,三支淬了剧毒的箭从裴涉手中的玄铁弓上离弦而出。 树木丛生的山崖上,迸开几朵猩红的花,毒箭穿透了那几人的头颅,血浆霎时间四散溅开,苍翠的草丛被血液染红。 姜窈惊魂未定,上一瞬还以为今日就要命丧黄泉,此刻却已经安然无恙。 贺阑翻身下马,捡起地上的断箭,“他们用的是三叉箭,应当是杨无轨的残部。” “你带一千骑兵,去将这些残兵清剿干净。”裴涉视线落在云雾缭绕的山崖上,凤眸微眯,眼中映着山崖上淋漓的血迹。 话音未落,他余光瞥见一抹白色的身影羽毛一般飘落。 姜窈头疼得厉害,如同重锤一下下凿着后脑勺,浑身软绵绵的,没有一处有力气。 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那些皇室宗亲、百官命妇惊慌失措的丑态也轻烟一般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脑子里绷紧的那根弦倏然断裂,她的身子沉沉地坠下去,被一双结实的手臂捞起来。 —— 入夜时,姜窈仍是高烧不退,两颊烧得通红,唇色却苍白,没有一丝血色。 赵医正诊完脉,跪在地上,毕恭毕敬道:“太后娘娘是操劳过度,积劳成疾,如今身子已有衰败之象,现在医治,尚且来得及,若是在拖下去,任其发展,到了病入膏肓之时,那便是药石罔效了。” “你尽全力医治,药材不必吝惜。”裴涉脸色愈发阴沉。 赵医正拱手,“殿下一片孝心,臣感佩不已,定当尽心竭力。” 听到“孝心”二字,裴涉抬眸睨了他一眼,大殿中摆放的连枝灯光晕一层层漾开,落入他琥珀色的瞳仁中,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对这个长嫂,没有孝心,只有歹心。 但凡是他占了的,谁也别想夺走,阎王也不成。 就算是百年之后,皇嫂也得他同棺而葬。 打量着榻上的长嫂,她缩在被子里,发髻散乱,几缕发丝黏在脖颈上,一直延伸进衣领中。 “冷……”姜窈的声音含糊不清,一个“冷”字被她咬在唇舌间,呜呜咽咽,如同呻.吟一般。 昏迷中她那两弯柳叶眉也仍旧微微拧着,眉心凝着愁气。 裴涉微微俯身,去分辨她口中溢出的残缺的声音。 “好冷。”姜窈一身的皮肉都在隐隐作痛,像是在被炭火灼烧一般,可内里又冷得如坠冰窟。 她本能地去寻热源,白净匀称的手探出锦被,柔软的指腹从裴涉撑在她枕边的左手上擦过。 他左手上那道狰狞的疤从腕骨蜿蜒至虎口处,姜窈柔若无骨的手就搭在他手背上,覆盖住那道刀疤。 这是当年他被父亲派人追杀时留下的。 因父兄忌惮,他早早便被划了封地,送去了辽东。 十四岁时,他在辽东领兵打了胜仗,却因为手段残忍,被父亲召回长安。 不过是捉来敌军的几名将领,剥个皮,点个天灯,他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可父亲和兄长偏偏指责他心肠狠毒,不择手段。 他本来也没打算对父亲下手,可那老皇帝为了让他的哥哥坐稳太子之位,竟派人暗杀他。 手上的这道疤,便是那时留下的。 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他弑父杀兄,占了皇嫂,这些事早被他抛诸脑后。 只是他的皇嫂现在烧糊涂了,软嫩的指尖停留在那道陈年的伤疤上,没有疼痛感,却在她有一下没一下的触碰下,掀起一阵酥麻的痒意。 他反手扣住姜窈的手腕,干燥温热的大手轻而易举便将她柔软的手包裹住,甚至满怀恶意地揉捏了几下。 青泥按方子将药煎好,趁热将药送来。 内殿重重纱幔垂下,里面的景象看不真切,她将药搁在桌上便退了下去。 玉碗与桌面碰撞的清脆声响打断了他的动作,他撩开垂帷走到桌案前,用随身携带的短刃割开了左手的掌心,神色自若地看着鲜血从自己手中滴落,一滴滴掉入褐色的汤药中。 胡人天生身强体壮,中原人厌恶胡人,视胡人的血为污秽之物,但长安城有些权贵私下里仍会豢养胡族奴隶,取血入药,据说有强身健体、延年益寿之效。 姜窈仍在昏睡着,身子软软的,裴涉将她上半身扶起,她也只是像没骨头似的,软绵绵地倚靠在他身上,显得格外乖巧。 他端着白玉汤碗,将药喂给她。 药里滴进了血,浓重的血腥气弥漫在口中,姜窈常年茹素,根本咽不下去这样的药汁。 褐色的药汁从她唇瓣间溢出,顺着唇角淌下,一路滑进白色的寝衣中。 裴涉盯着姜窈那两瓣被药汁浸润的唇,鬼使神差地将碗中余下的汤药饮进自己口中,然后捏住她烧得发烫的后颈,喂了进去。 四岁时,太史局的人断言他命格奇诡,若不铲除,必将祸及社稷,父亲将他扔在冷宫里,冷宫的宫人不给他饭食,他便杀人饮血,对饮人血啖人肉习以为常。 姜窈的唇被人堵住,乖乖将苦涩的汤药咽了下去。 但裴涉得了趣,反而趁虚而入,从她微微分开的唇齿中探了进去。 皇嫂的唇出奇的软,含在口中,绵软如云。 她口中残存着药香,与女人的甜香混合在一起,那气息藤蔓似的勾扯着他。 他箍住皇嫂的腰,带着她躺进锦衾中。 姜窈有所觉察,伸手去推那只钳制住她腰身的手臂,却也只是徒劳。 低低的喘息声从她口中吐露出来,微热的气息混杂着她身上的幽香,在寂静无声的深夜将暗藏的恶念全都勾了出来。 在她腰际流连的手依旧未消停下来,暗中丈量着她纤细的软腰。 他生的高大,手掌也大。 皇嫂的腰很细,一只手就能掌住。 姜窈睡得沉,梦中迷迷糊糊,忘记自己的夫君已经在几日前病死了,软软地唤了一声,“陛下。” 握在她腰上的手顿了顿,却没有离开。 那手臂铜浇铁铸一般,姜窈下意识的推搡像猫抓似的,根本推不开。 成宁帝身子不好,力气也不大,而且从不会如此过分地箍住她的腰不放。 姜窈这才隐约察觉到一丝异常,但她太累了,无论如何也睁不开眼,只好任由这双手在她身上作乱。 清醒着的裴涉仿佛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晦暗的眼眸瞬间恢复了清明。 皇嫂还念着她死去的丈夫。 他从不后悔弑兄,但他忽然很后悔让皇兄死得太晚。 他忍受不了姜窈被别的男人抱在怀里,与别人同榻而眠,躺在别人的怀里软声叫“夫君”。 滔天的妒火驱使着他,咬住怀中女人的后颈。 姜窈心怀慈悲,在别人都厌恶他,畏惧他的时候,好心地救起了他。 可那时她不知道,自己救下的是一只恶虎。 而现在,这只恶虎正咬住她白嫩的后颈,只要再一用力,就能咬破她的肌肤,吮吸她的血液。 但他没有,他的齿尖没有用力,浅尝辄止,像是标记自己的猎物一般,在她的后颈上轻轻舔舐了一下。 她雪白后颈上那粒朱砂痣被舔得湿漉漉的,被白腻的肌肤衬着,显得越发靡艳。 脖颈上湿润的感觉让她的腰身不安分地扭动了一下,旋即被身后的人紧紧按住。 环住她细腰的那只手臂越来越用力,勒得她动弹不得,虽是睡梦中,她也伸出刚刚被焐热的手去推了推。 手腕上尚未愈合的咬痕从袖口中露出来,伤口还未结痂,虽然不算深,但在她白生生的腕子上,很是明显。 裴涉摸索到她的手腕,指腹在那圈齿痕上按了按。 单从这圈齿痕,他也能猜到,这是个孩童咬的。 皇嫂身边,就只有裴煦一个年纪小的。 埋在姜窈颈间的头微微抬起,蹭乱了她散开的长发。 烛光被垂下的纱帐挡去了大半,帐中光线朦胧如水,他的眼神陡然变得阴毒,狭长的凤眸中淬着寒意。
第4章 暗算 冷宫年久失修,荒草丛生,排水的御沟旁,有一处狗洞。 裴煦趁夜偷偷从慈宁宫跑出来,摸着黑鬼鬼祟祟在狗洞前蹲下。 “煦儿,是你吗?”墙内传来妇人急切的声音。 “母妃,儿臣来看你了。”裴煦近来长高了许多,这狗洞他已钻不进去,只能从外面伸只手进去。 墙内的废妃白氏捧着儿子的手,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打在裴煦仍带着青涩稚嫩的手上。 裴煦抓紧白氏的手,哽咽着道:“儿臣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母妃,儿臣都快不记得母妃的样子了。” 她哭得伤心,却也不忘从怀中摸出一个纸包,塞到裴煦手中,“煦儿啊,你要争气,姜窈那个贱人整日里病恹恹的,瞧着就不是长命之人,你把这药悄悄下进她的膳食中,早点送她下黄泉,咱们母子二人就能相见了。” 裴煦与成宁帝一样,性子软弱,优柔寡断,听闻母妃要他做这等杀人害命的勾当,便支支吾吾,犹疑不定。 白氏对自己的这个儿子了如指掌,她不生气,反而握紧了裴煦的手,安抚他道,“煦儿,姜窈她本就是个病秧子,难能久寿,她命数如此,咱们只不过是早点送她去死,再说了,你看她病歪歪的,活着也是遭罪,不如死了干净。” 裴煦耳朵根子软,最是禁不住劝,思来想去,觉得母妃的话不无道理,便接过了那包药粉,揣进自己怀里,蹑手蹑脚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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