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氏听见他远去的脚步声,美艳的脸庞上展露出癫狂的神色,五官近乎扭曲,仿佛一条冰冷的毒蛇。 裴煦没走几步,又折回来,趴在墙根,嗫嚅道:“母妃,皇叔回长安了,儿臣……” 白氏脸上的神情僵住,斥骂道:“你糊涂呀,你皇叔与姜窈素来没有交情,怎么会发善心保住她?老天开眼,陛下驾崩了,她父兄也都死了,没人能护她了,这就是老天爷赐给咱们母子的大好机会,此时再不动手,恐怕要错失良机,你要是再犹犹豫豫,这辈子都别想再见我!” 裴煦立刻慌了神,拍打着隔开他们二人的宫墙,“母妃,我都听你的,你别不要我!” “煦儿乖,你照我说的做,等姜窈死了,你便奉我为太后,咱们母子二人,可朝夕相见,”白氏惯会拿捏他,这会儿又温声细语哄他,“这世上,只有母妃才是真心为你好,姜窈她对你好,不过是为了太后的位子,都是虚情假意,哄骗人的。” 裴煦撇着嘴抽抽搭搭哭起来,连连点头,“我晓得了,母妃。” 白氏劝动了裴煦,等他离开后,她倚在朱漆斑驳的旧墙上,咯咯笑起来,“我就知道,上天还是眷顾我的,在这个鬼地方待了四年,如今我总算快要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她落到如今这般田地,全是拜姜窈所赐。 四年前,姜窈的兄长在沙场上立了功,成宁帝后位空悬,欲召姜窈入宫为后。 她从浣衣局宫女一路爬到妃位,荣宠已到了头,却不甘心,一直盯着皇后之位,为此,她不知在成宁帝耳边吹了多少耳旁风,可成宁帝担心朝臣阻拦,一直不松口。 惦记多年的后位,被姜窈夺去,她便偷偷在宫里行厌胜之术,诅咒姜窈,事情败露后,她便被关进了冷宫,借着她的圣宠鸡犬升天的姊妹弟兄也都被流放至边地。 她从袖中掏出一个纸扎的小人,上面写着姜窈的名字,几根银针扎在纸人身上。 女人笑容狰狞,一边咧嘴笑着一边将纸人的头颅拧掉,撂在地上,狠狠踩了几下,将纸扎的小人碾碎在烂泥里,她才心满意足地停手。 裴煦做贼心虚,慌慌张张返回慈宁宫,路上漆黑,宫灯晦暗,他一不留神撞到了一个人,那人没事,他自己反而栽倒在地上。 他怕人认出自己,不敢抬头,更不敢出声,身上的土都未来得及拂去就跑开了,连自己怀里揣着的药包被那人偷走了也没发觉。 —— 卯时三刻,天色青灰,雨后的潮湿未退,檐下栖了几只鸟雀,鸣声阵阵。 姜窈后半夜便退了烧,身上的酸痛感也舒缓了了许多。 青泥掀开纱帐,挂在银钩上,将一套干净的衣裙放在姜窈枕边。 姜窈昨夜服了药,后背上出了一层薄汗,衣裳湿黏,贴在脊背上,很不舒服。 她刚起身,口中仍旧弥漫着一股血腥气,忍不住咳了两声,“昨夜我可是喝了什么?” “娘娘昨夜高烧不退,奴婢煎了一碗药送来,再没有旁的了。”青泥倒了一盏温热的茶水,端给姜窈。 姜窈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心想许是自己烧糊涂了,又没饮血,口中怎会有血腥气。 她将身上的衣衫一件件褪下,由着青泥帮她换上衣裳。 外面的宫婢进来通禀,“娘娘,虞太妃来了,现下正在殿外候着呢。” 虞太妃的父亲去岁升任国子祭酒,很受先帝看中,先帝在世时,姜窈对她已是礼让三分,如今先帝崩逝,姜窈无依无傍,更不敢轻慢了她。 匆匆穿好衣裳,梳洗一番,姜窈从内殿走出去。 虞太妃见了姜窈,也不起身见礼,坐得安安稳稳,用手中纨扇指了指地上的几箱药材,“听闻娘娘病了,特地给娘娘送些滋补身子的药材。” 姜窈烧才退下,脸色惨白如纸,抿唇笑了笑,“妹妹有心了。” 虞太妃随手端起桌上的茶盏,只喝了一口,就以纨扇遮面,咳嗽起来,手腕上的几个翠玉镯碰撞得叮当响,“呦,娘娘的茶是陈茶罢,怎么这么苦涩?” 她的样貌并不出众,只是生了一双勾人的狐狸眼,涂脂抹粉,珠围翠绕,倒也别有风情。 姜窈神色如常,未见波澜,“是去岁的玉叶春,本就不是什么好茶,妹妹喝不惯,到也在情理之中。” 虞太妃嫌弃地放下茶盏,从婢女手中接过帕子掖了掖嘴角,“我宫里头有今年的天香银针,回头我送姐姐几斤,我哥哥差人送了十斤入宫,我一个人怕也喝不完。” 她那双微微上翘的狐狸眼里带着明晃晃的笑意,似是不知姜窈兄长战死的消息。 姜窈被这些日子的种种变故折磨得遍体鳞伤,本已麻木了,冷不防被他人提起,心口又开始一阵阵地刺疼。 虞太妃惊呼一声,故作愧疚,道:“我竟忘了,太后娘娘兄长的死讯几日前才刚传来,我这一不留神,戳了娘娘的痛处,娘娘莫怪。” 姜窈搁在膝上的手握紧,指甲狠狠掐着白嫩的掌心,才让自己不流露出分毫的狼狈,“妹妹无心之言,哀家怎会怪罪。” “娘娘身子不好,可得仔细将养着。”她特意来看姜窈的笑话,见她果真憔悴,心满意足,也不想久留。 青泥忍着怒火送走了虞太妃,回来便向姜窈抱怨,“娘娘,虞太妃分明是打量着咱们没有依傍,来看咱们笑话的,您怎么反倒谢他?” “你也知咱们如今无依无靠,如同水上浮萍,难道要我跟她鱼死网破?” 兄长一死,这世上唯一与她血脉相连的就是年方九岁的小侄儿姜誉,他如今到了读书的年纪,原本她就是与家中长嫂商议,等入秋就送他去国子监读书。 姜家遭逢变故,姜窈就算是为了侄儿,也不会去得罪虞太妃,“誉儿也到了该入学的年纪,日后有什么事,说不定还要求到她头上,忍一时也无妨。” —— 月落参横,天将亮未亮,宣政殿前的庑廊下挂着琉璃宫灯,烛火通明。 一名暗卫回来复命,将冷宫中所见所闻如实禀报,末了,将那包药粉呈给裴涉,“殿下,属下已经查看过了,是砒.霜。” 裴涉打开那包药粉,指尖沾了一点,轻轻捻开。 砒.霜无色无味,可杀人于无形,但他这种刀尖舔血的恶人,对这些取人性命的毒物再熟悉不过。 伏在他腿边休憩的几只白虎也睁开金色的眼睛,露出尖锐的獠牙,喉间翻滚着阵阵骇人的吼叫声。 “先将那女人押到刑部大牢,待我处理完今日的政务,亲自审问。”他瞪了那几只老虎一眼,声音冷硬,脑中浮现的却是皇嫂软绵绵窝在他怀里的模样。 皇嫂心性坚忍,身子却软得一塌糊涂,像只猫儿似的。 他手中的狼毫笔在纸上顿了顿,洇开一团墨迹。 —— 天刚擦黑,刑部牢房中的狱卒已换了班,濒死的呻.吟声和腐臭的气息与夜幕一同笼罩着牢狱。 白氏被关进这里也有大半日了,没有一人过来送饭食,也没人理睬她。 但她不死心,不停地拍打血迹斑驳的牢门,喊得嗓子嘶哑,还是不罢休。 “你们凭什么抓我?我儿是大齐的皇帝,让我儿知道了,定会诛你们九族,叫你们死无葬身之地!”地牢幽暗,血腥味和腐烂的恶臭充斥着牢房,白氏几欲作呕。 流逝的时间一点点消磨着她的耐性,她实在喊不动了,趴在牢门前,两颗水灵灵的眼珠子干涩不已,布满了血丝,没了那股子张狂的劲儿。 自打关进来,她手脚上就被狱卒套上了重枷,现在就算是一动不动也累得不行。 她口干舌燥,嗓子哑得像口破锣,两眼圆睁着,瘫在阴暗潮湿的角落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牢门打开,她被人从昏睡中弄醒,粗暴地绑在了行刑架上,手脚都被铁链栓得死死的,只要一动,手脚上的皮肤就被磨得出血。 一阵脚步声响起,越来越近。 她耷拉着的脑袋抬起来,看清来人的模样后,讶异道:“景王?” 裴涉与她相隔了几步之遥,犹嫌恶地瞥了她一眼。 地牢里灯火昏暗,血腥缭绕,犹如阴曹地府,他神情冷漠,阴森的火光映在他俊昳的脸上,瞬间将线条锋利的五官勾勒出来,无形之中给人一种沉重的压迫感。
第5章 兰麝 白氏不敢与他对视,移开了眼,哀求道:“我什么都没做,就被抓到这里,你行行好,叫他们放我出去。” 裴涉慢条斯理地在狱卒送来的扶手椅上坐下,白氏不愿说出自己在背地里筹谋的事,他也不想同她多费口舌,将那包□□扔在她面前,淡声道:“动手。” 行刑的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亲兵,对他审讯犯人的路子熟稔于心。 堕指、剥皮、断脊这些招数用下去,根本没人扛得住,往往在没动手的时候就全招了。 倘若撬不开嘴,那就剜眼割耳,拔了舌头,扔去喂老虎。 白氏一个深宫妇人,何曾见过这样的手段,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哆哆嗦嗦抖个不停,“殿下,我、我幽居冷宫多年,能掀起什么风浪,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她一动,锁链几乎要嵌进肉里,磨得她腕子上血肉模糊,眼泪汪汪地看向裴涉,“这锁链勒得我好疼,殿下先让他们放了我罢,怪瘆人的。” 裴涉右手搁在牢里那张破旧的方桌上,指尖轻叩着桌案,声音愈发冰冷,“还不动手。” 行刑的那两名亲兵动作干净利落,眼看着手中刀就要斩断她的小指。 白氏额头上冒了一层冷汗,后背也被涔涔汗水打湿,死命挣扎着道:“别,别动手,我说,我全都说!” “这□□,是我让煦儿给姜窈下的,可这对殿下百利而无一害,等她死了,我做太后,事事都凭殿下做主,我们母子对您一定是言听计从,煦儿若是敢不听您的话,我必会狠狠责罚他。” 裴涉闻言,似笑非笑,神情刻薄,“带他进来。” 裴煦被两名侍卫押进来,跪在地上,一见到白氏,他便哭喊道:“母妃!” “煦儿,”白氏惊愕地看向裴涉,“你们,你们带他来做什么?” 裴煦抹干了眼泪,因为太过害怕又忍不住哭起来,“皇叔,我害怕,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裴涉置若罔闻,掐住他的脖颈,将他的身子扳过去,正对着白氏,“好好看着罢,可千万别忘了今日的景象。” “不要!”裴煦看着那闪着寒光的刀刃,拼命摇头,“皇叔,我真的只错了,别杀母妃,别杀母妃。” 裴涉不语,好整以暇地坐在椅子上,好似好戏即将开场一般。 今日算不上审问,白氏心思恶毒,却愚蠢可笑,根本用不着审问。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49 首页 上一页 3 4 5 6 7 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