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延年跪下,稽首道:“老臣愚钝,不知殿下所指究竟是何事?” 裴涉冷笑,“浮翠山行宫里的毒蛇,长安大旱时传出来的谣言,不都与虞大人有关?” 虞延年吓出一身冷汗,用袖子揩了揩脸上汗水。 “不如本王替你算算,这一桩桩一件件,该当何罪?”裴涉不紧不慢,顿了顿,又道,“本王以为,是死罪。” “殿下,臣冤枉,这些事臣绝臣所为,定是有奸佞构陷老臣!” “你以为本王是在跟你对簿公堂吗?你是觉得本王手里没有证据?还是觉得本王是在为了一己私欲构陷你这个先帝旧臣?下了大理寺狱,只怕你一家老小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殿下,臣也是爱女心切,一时糊涂!”虞延年痛哭流涕,“臣就这么一个女儿,自从她入宫为妃,臣没有一日不担心她在宫里头受苦。” “你是皇兄信任的老臣了,劳苦功高,本王不为难你,流徙岭南,抄没家产,保你们一家老小性命,如何?” “殿下,望殿下开恩,臣一家老幼可离开长安,但虞妃娘娘她一人在深宫里过得不容易,让臣留在京城吧,贬为庶人也无妨。”虞延年连磕了三个响头,额角磕破,血顺着他干瘦的脸流下来。 “本王是在同你商量吗?”裴涉打断他。 贺阑将他扶起,劝道:“祭酒大人,谢恩罢。” 虞延年虽然没怎么和裴涉打过交道,但这人手段有多狠毒,他还是有所耳闻的,只得先跪地谢恩,日后再想法子。 待人下了阙楼,走远后,裴涉吩咐身旁的贺阑,道:“路上动手罢,一个不留。” —— 这场雨下了几日,长安干旱已解。 雨水濯枝,桫椤树上尘埃落尽,碧绿繁茂。 青泥领着两个人进了慈宁宫正殿,一个年近四十的妇人,一个十六七岁、穿着藕荷色连枝花样襦裙的小娘子。 两人一进殿,规规矩矩行礼,还算安分。 “这位便是晚月表妹?”姜窈问道。 谢晚月生了张招人喜欢的鹅蛋脸,挽了个双螺髻,粉面桃腮,不等她母亲回答,她上前一步,道:“正是我,晚月见过表姐。” 谢姨母一把拽过谢晚月,瞪了她一眼,脸上又挂上笑,“娘娘近来身体可好?” “嗯,难为姨母了,府上许多事要操劳,还惦记着我。” 姜窈心知姨母必然是有求于她才入宫,只说几句场面话应付。
第33章 有孕 谢姨母只当她是揶揄自己当年将她拒之门外的事, 赔着笑脸道:“当年我没留你在谢家,也有苦衷,我没你母亲嫁得好, 寻了个不成器的郎君,他到如今还只是个御史中丞,我们家里过得也不如意。” “以往的事,姨母就不必再提了。” 谢姨母见她不介怀,喜笑颜开, “是,是, 娘娘说的对, 那些旧事,不能总搁在心上。” 说完,她将谢晚月推到姜窈跟前,“娘娘, 晚月今年也十六岁了, 她出落得好看, 有不少人家来我们谢家议亲, 可我不舍得她去小门小户里受苦受累,挑来拣去, 没有一个称心如意的好人家。娘娘在皇宫里, 见识多, 交游广, 自然是比我这个深宅夫人要强上许多, 想让娘娘牵线搭桥, 给晚月寻觅一个模样、才学相配的世家公子做夫婿。” 姜窈笑意苦涩,“世家高门, 日子也未必好过,有时人情复杂,规矩繁多,不如小门小户过得安稳,晚月才十六岁,如花似玉的年纪,姨母就忍心让她在后宅里苦心周旋。” 谢姨母脸上笑容瞬间僵住,她一门心思要女儿高嫁,才不会听姜窈这番话,“我这个当亲娘的,还能害了自己女儿不成?” “姨母多虑了,若是姨母执意要妹妹高嫁,我便替姨母打听打听。姨母可有看中的人家?” “听闻摄政王如今还未娶妻,晚月模样端庄,身条也好,正妻做不得,做个侍妾也好过去小门小户里受窝囊气。” 姜窈愣怔片刻,想敷衍过去,“我虽是他长嫂,可到底多年未见,不大熟络,他的心思,我也摸不清。” 谢姨母不知其中内情,以为姜窈是真的与裴涉不熟,劝道:“他生母早亡,娘娘是他长嫂,除了娘娘,谁还能过问此事?娘娘记挂着这事儿,寻个时机帮我们问问就好,横竖我们也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 姜窈近来总觉困乏,心里也乱糟糟的,摆摆手道:“青泥,你带姨母和妹妹去凝碧池那边走走,我有些乏了。” —— 姜窈一连几日,总觉得疲倦,慵懒倚在窗前,把新调制的醒神香倒进熏炉。 青泥从尚食局回来,拎着糕点,放在案上,转身对姜窈道:“娘娘,虞太妃在自己宫里吊死了。” 姜窈手一抖,香料洒在熏炉外,“前几日听说她父亲虞延年获罪流放到岭南,暂且保住了性命,她为何还想不开?” 青泥道:“娘娘,我今日听虞太妃宫里的小宫女说,虞延年一家在去岭南的路上遇到山匪劫路,六十多口人全都死在半路上了。” 姜窈垂下眼,喃喃道:“真的……是山匪吗?” “叛乱不也就是数月前的事,有山匪作乱也正常,娘娘别多想。”青泥掀开食盒的盖子,里面放着一叠晶莹透明、圆滚滚的点心,下面铺着夏日里储存的荷叶,“这是长安最近时兴的点心,名叫‘玉露团’,娘娘这几日胃口不好,多少尝一些吧。” 姜窈哪里还有心情吃点心,“去叫裴涉过来,就说我有事问他?” —— “嫂嫂有什么事?问罢。” “你去哪儿了?” 他衣衫洁净,姜窈却隐约闻到一股血腥气。 “刚从校事府回来,牢里押了几个重犯,我去看了一眼,染了些血腥气。” “虞妃父亲和家人,是你派人杀的?” “嫂嫂想多了,我杀他们做什么?” 姜窈眼眶微微发红,瞪着他,“你还在骗我,山匪作乱,哪里就有那么多山匪,偏偏让他们一家人遇上。” “在浮翠山行宫里放毒蛇,在长安散播谣言,不都是虞延年在背后帮着虞妃,嫂嫂受虞妃欺负,怎么替他们说话?” “你承认了?” 姜窈腿上盖着毯子,她一身的毛病,一到天凉阴雨的时候,双腿就泛疼。 裴涉从容道:“我不承认,嫂嫂也不信我。” 承不承认,又有什么分别? 嫂嫂身娇体弱,还能逃出他手掌心不成? “那安氏呢,你又打算如何处置?” 日光苍白,打在她鬓发上,她这几日总觉困倦,脸上也失了血色。 “嫂嫂想要如何处置?” “将他们逐出京城,不准回京便是,不要再伤人性命了。” 姜窈从小到大,父母、兄嫂、夫君都是温和敦厚之人,读的也是教人救苦救难的经文,最见不得这些打打杀杀的事。 外间八仙桌上,几碟素菜,一碗清粥,都已经快要放凉了。 “嫂嫂用饭罢,都听嫂嫂的。” “你不许再骗我。”姜窈握住他的手,柔软的手心触碰到他手背上盘踞的伤疤。 “嫂嫂放心。” 他嘴上答应,可留下后患的事,他是不会做的,等安氏出了京城,再动手也不迟。 嫂嫂心慈,他多费些周折就是了。 姜窈这才满意,拿开腿上的毯子,穿上鞋,从榻上下来。 一站起来,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了。 —— 姜窈躺在榻上,四周帐幔垂下,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看见外头晨光熹微,想是已经睡了一宿了。 青泥听见锦帐中动静,连忙过来撩开纱帐,又去将守了一夜的赵医正唤醒。 赵医正在太医署当差多年,年近花甲,在慈宁宫偏殿里睡了小半夜,沟壑纵横的脸上愈发显得苍老。 他伏在地上,“娘娘,您已有将近两月的身孕了。” 姜窈支起身子,惊愕道:“赵医正,你说什么?” 青泥也不敢相信,“赵医正,您诊错了吧。” 赵医正仍是毕恭毕敬,解释道:“臣在宫中侍奉三十余年,绝不会诊错,且滑脉极易诊断,就是微臣手下的徒弟也不会诊错。” 姜窈犹如五雷轰顶,脑子发懵,捂着尚且平坦的小腹,自言自语:“怎么会这样,我明明每次都……饮了避子汤。” 怎么会有了身孕? 她一直小心谨慎,每次事了都会饮下一碗避子汤药,从没漏过一次。 先帝在时,她求神祝祷都没求来子嗣,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就有了身孕? 这些时日发生了许多事,她对裴涉暗暗起了疑心。 这点疑心牵着她往坏处去想,或许是有人在避子汤里动了手脚。 她从前身为皇后,没喝过避子汤,自然不知道避子汤是个什么滋味,若是有人弄虚作假来哄骗她,她也难以分辨出来。 “娘娘身体虚弱,这是微臣给娘娘开的安胎补身的方子,娘娘先将身子调养好。”赵医正递上两张药方。 姜窈越想越觉得脊背发凉,一时气恼,抓起药方撕碎,赤着脚下榻,一路跑出去。 含元殿早朝刚散,姜窈多少还有些理智,怕人瞧见,只在宣政殿里等他。 裴涉自宣政殿下白玉石阶上去,姜窈正扶着门框站在殿门内,衣裙洁白,脸色惨白。 “裴涉,我问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明明每次都喝了避子汤,为何会……有身孕?”姜窈少见地满怀敌意。 “避子汤也未必就次次奏效。” 裴涉掩上殿门,日光被门扉挤成一线,从他凤眸前一闪而过。 姜窈狠狠瞪着他背影,质问道:“是你,是你在避子汤里动了什么手脚,是不是?” 裴涉伸手覆上她小腹,“嫂嫂既然有了身孕,就该好好将养身子,总是动怒可不好。” 嫂嫂身孕尚不足两月,什么也摸不出来。 低垂的眼睫下,眸色如金,神色得意。 嫂嫂腹中有了他的骨血,再也无法逃脱,很多事,他其实已经无须遮掩了。 但眼前女人唇色发白,杏眼里沁着泪水,双足赤.裸踩在冰冷地面上,委实可怜。 姜窈推开他的手,往后躲。 裴涉索性将她抱起来。 姜窈拼命挣扎,此刻,眼前这人对她而言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你放我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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