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可笑,她与赵氏斗法三年多,没想到临了,却是赵庡?氏“帮”了她一把。 嫣红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弧度,李妩仰脸看着黑沉无光的天穹,晚风吹动耳畔碎发,她恍惚地想,这样也好,以后再不用来这个连吃饭都食之无味的院子了。 约莫一炷香后,穿戴齐整的楚明诚、赵氏、以及那位美貌娇娜的女子,一同到了正房。 楚国公也闻讯赶来,板着张脸,一声不吭坐在上首那把老紫檀雕龙太师椅。 赵氏屏退左右下人,单留了晚秋嬷嬷,李妩则是留下音书在旁作陪。 正房房门甫一阖上,静谧空气逐渐变得焦灼。 楚明诚的脸色依旧难看,一只手紧紧抓着圈椅扶手,迫不及待与李妩解释:“阿妩,我不想做对不起你的事。午后回来,我本想着给母亲请了安,即刻就去李府接你回来,没想到母亲竟往我的茶里下了药!” 说到这里,楚明诚又愤怒起来,扭头怨怪地看了赵氏一眼,咬牙道:“那药……药把我吃糊涂了,我…我难受的很……” 下了那种虎狼药,他当时就如喝醉般,头晕目眩,身子却又燥热难当。 迷迷糊糊里,赵氏扶着他,说送他回房间休息。他哪想过在自家府邸,自家母亲会设套害他。 进了房间,只见床上躺着一抹俏影,身上穿着妻子的月白裙衫,发髻也梳成妻子的样式,他喜不自胜,以为是妻子从娘家回来了。跌跌撞撞走到床边,从后摸了上去,嘴里喊着“阿妩,我好难受”,见她没有反抗,手伸去前头解她衣裳。 那药效让他浑身火烧火燎,就算怀中之人如何都不愿意转过身来,他也无暇多想,就在提枪上阵紧要关口时,才猛地意识到不对劲。 再将人掰过来,看着那张与妻子几分相似的面孔,他大惊失色将人踢下了床,又急急披了衣服往外跑。 身上药效虽如万千蚂蚁啃噬般难受,但想到阿妩当初嫁他时,他亲口保证过不纳二色,便绝不肯回头去看那苦苦挽留纠缠的女子,而是跳进院中那口灌满水的大缸里——初春的冷水冰寒刺骨,泡在其间虽然有所缓解,然药效太强,仍是绷胀得好似要裂体而亡。 “之后我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我在那口缸里晕了过去,再次醒来,陈大夫给我扎针……”楚明诚一脸委屈悲愤地看向李妩:“阿妩,你相信我,我绝不想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这次、这次是我大意,是我太蠢……” 他边说边痛苦地抬手砸向自己的脑袋:“我怎能这么大意,又着了道!” 他这般砰砰砰地打着,看得赵氏心疼不已,连忙去拦:“儿啊,你别这样!” “不要过来!”楚明诚却不让她碰,那双眼睛望着她愤怒得发红,若眼前之人不是自己的生母,他真想一拳头抡上去。 谁能想到啊,他在外辛劳半月好不容易回家了,却在自己生母的院子中了圈套!楚明诚这颗心怄得,直要怄出血来。 赵氏也被儿子这副凶狠样子吓到了,僵在原地,视线无措地扫过屋内其他人,楚国公黑着脸不看她,李妩冷着一张脸默不作声,唯一出点声音的是那个与李妩模样三分相似的瘦马楚楚,人如其名,正楚楚可怜地望着她。 赵氏顿觉一阵众叛亲离之感,可她做错了什么?她不过是给儿子房里塞给女人,这种事别府的夫人又不是没做过?哪家王孙公子院里就一个妻房的?凭何自家儿子非得给李妩守着! “天爷菩萨啊,我是作了什么孽啊。”赵氏悲从中来,只觉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捶着胸口哭了起来:“我怀胎十月,疼了一天一夜才生下来的儿子啊,今日竟如仇人般凶瞪我。我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费神费力给你寻个美人儿送你身边,我图什么?还不是想早点抱个孙子,好给我们国公府添丁进口,继承香火?我错哪里了?一个两个都是没良心的白眼狼!” 她哭嚎起来,屋内众人都皱起眉头,最后还是楚国公看不过眼,沉声吩咐晚秋嬷嬷:“扶夫人坐下。” “是。”晚秋嬷嬷极是心疼赵氏,也抹了把眼泪:“夫人您消消气,坐下吧。” 赵氏自是顺杆子下,拿帕子按了按眼角,边坐回去,边偷偷瞅着楚国公。 楚国公没好气乜了她一眼,而后正了正神色,看向下首小夫妻:“彦之,阿妩,虽说此事你们母亲的做法不对,但她本意是好的……” “父亲。”楚明诚咬牙切齿地打断:“本意如何为好?儿子已多次明白告诉母亲,我此生只守着阿妩一人过,房扆崋中再不要其他女人。她明知我不愿,却还用这种……这种不堪的手段对付我,她哪是想为我好,我看她压根就不想让我好过!” “混账!”楚国公重重拍了下桌子,虎目圆瞪:“长辈说话,岂容你随意打断?且你母亲就算再不对,也是你母亲,岂容你这般忤逆?这些年的礼仪孝道都读去狗肚子里不成!” 多年官场浸淫之人自有一派庄重威严,他板着脸斥责时,楚明诚顿时卡住喉咙般,讷讷难言。 一时无人作声,屋内气氛愈发沉重,唯独赵氏好似寻到有人撑腰,拿起帕子掩了掩微翘的唇角。 “一个丫头,收就收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值得你们大晚上闹得鸡飞狗跳、喊打喊杀的?”楚国公面色沉沉,视线扫过赵氏身旁那个娇怯怯的女子,也认出她身上衣裙有些熟悉,仔细一想,好像儿媳妇曾经穿过,脸色霎时沉了沉——他这糊涂老妻,下药也就罢了,怎还偷拿儿媳妇的衣服给丫头穿,这不成心膈应人么。 想到李家如今在朝堂上的风光,楚国公稍敛脾气,看向始终一言不吭的李妩:“阿妩,此事……你婆母的确有不当之处,你放心,回头我一定好好说她,再不许她插手你们夫妻之事。至于这个丫头,事已至此,你就宽宏大量些,替彦之收了去。至于是当丫鬟使唤,还是给个妾侍名分,你是正妻,全凭你处置。” 楚国公觉得自己作为公爹,这番话已算十分委婉客气了。 却见那始终安静不语的儿媳妇缓缓抬起脸,先是往上扫了一眼,而后落在那丫头身上,像在打量。 楚国公轻咳一声,给老妻递了个眼色。 赵氏会意,连忙将那丫头叫上前:“楚楚,还不赶紧给世子妃磕头,求她容了你。” 楚楚现下也看出来了,求世子爷怜悯八成是求不到了,想要留下来的关窍就在这位宛若广寒仙子的世子妃身上,于是她踉跄两步,噗通跪在李妩跟前,边砰砰磕头边哀哀哭求:“世子妃,求您可怜可怜妾身吧,妾身保管日后都听您的,绝不给您惹事生分,只一心一意伺候您和世子。” 不等李妩开口,一旁的楚明诚满脸嫌恶地抢白道:“我不收她!来人,把这个贱婢给我丢出府去,我再不想见到她——” 只要想到她冒充阿妩,还穿着阿妩的衣服,险些叫自己毁了清白,楚明诚就觉得无比恶心,他的阿妩岂是这个卑贱女子所能比的? 听得这命令,楚楚花容失色,睁着一双慌张泪眼去看李妩:“世子妃,世子妃求求您,就收了奴婢吧!” 李妩肩背笔挺地坐在圈椅之上,明明眼前这女子嘴里是唤着她,她却有种局外人看戏的感觉。 淡漠的视线扫过这张梨花带雨的脸,脸型与嘴巴的确与她相似,穿上她的衣服、梳着她的发髻,就更像了。自己看了都有些恍惚,何况中了药的楚明诚…… 倒是难为她的“好”婆母,寻了这样容色的女子,暗地里又偷了她的衣裳,等来这么一个她不在家的好时机——这一整套盘算下来,背后怕是费了不少心力吧。 漆黑眼眸愈发冷然,她拢紧手指,压下胃里翻涌的恶心,看向地上跪着的女子:“夫人何时买的你?” 那楚楚显然没想到她开口第一句竟是问这个,慌了慌神,下意识看向上首的赵氏。 赵氏面色闪过一抹窘迫,见李妩已投来视线,于是清了清嗓子,梗着脖道:“买了有一阵了,只是一直没寻到合适机会与你们说。不过你放心,楚楚是淸倌儿,家世我也调查过,没甚问题。若是将她收进房,日后生了孩子,也可脱籍给个良妾名分……” 瞥见儿子儿媳的脸色,赵氏抿了抿嘴,没甚底气地补了一句:“李氏,你放心,她虽是我送的,但进了你们房里,你就是她主子。等她生了孩子丽嘉,孩子也认在你名下,由你抚养。” 楚楚此刻哪敢说旁的,自是顺着赵氏的话,连连与李妩保证:“世子妃,您就当妾身是个玩意儿,求求您大发慈悲留下妾吧。” “阿妩。”楚明诚满面抗拒地朝李妩摇头:“我不要,绝不要。” 李妩看着他的脸,心下升不起半分怒意与怨怪,相反,她鼻尖泛酸,更多是一种不舍与怜悯。有许多话涌到嘴边,最后都咽回去,她只扭头继续看地上女子:“世子爷可要了你的身子?” 这话问的十分直白,莫说楚楚,就连上座的楚国公和赵氏都浑身不自在,尴尬地挪开眼。 楚楚望着眼前这位温声细语却又清清冷冷不好接近的世子妃,心思转了好几轮。 她已被买回来,若留不下来,岂不是又要被送回老鸨手中?那不得被楼里的姑娘笑死。何况这可是国公府啊,世子又这般年轻俊秀,便是现在不喜欢自己,时日一长,自己总能寻到机会勾搭上他。世子妃又生不出,若是自己能生出个一儿半女……她越想一颗心越是发烫,忙敛了眸,低头哀声道:“世子妃,妾身已非完璧了。” “你胡说!我明明没有……没有!”楚明诚清隽面庞涨红一片,直对李妩辩白:“没有,我……反正就是没有!” 叫他如何说出,他是摸了这女子之后才发现不对劲。这样的话,叫他如何与阿妩说。 楚明诚只觉一阵挫败颓唐,脑袋耷下,嘴里讷讷重复着:“我没想对不住你,真的……阿妩,我该如何办,如何才能叫你原谅我……” 李妩听罢俩人回答,心里也有了数。 于是她拂袖起身,朝着上座的楚国公和赵氏一拜,语气平静而镇定:“父亲,母亲,今日之事,儿媳已明。二老想含饴弄孙的心情,我也能够理解,但母亲此番行径实在卑鄙无耻,恕我不敢苟同。” 赵氏急了:“李氏,你大胆!” “母亲。”李妩喊了声,稍顿,又改口:“夫人还请稍安勿躁,待我把话说完。” 楚国公听得这语气,眉心皱了皱,给赵氏使了个眼神。 赵氏嘴角微撇,满脸不虞地重新坐下。 李妩这边继续道:“至于此女,当着我与世子的面还敢撒谎,其心不正,不可留。” 这下楚楚急了,连忙喊着:“世子妃,妾身……” 李妩并不多听,只冷着脸道:“我与二老说话,何时轮到你开口。音书,堵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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