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说得极不客气,加之他掌心炽热温度,李妩也不知她是被这话吓得,还是如何,纤薄肩背止不住抖,一双乌眸也渐渐泛起泪意:“你松开我……” “这就怕了?” 裴青玄嗤笑:“朕当你胆子有多大。” 李妩仰起脸,两只手挣动着,扯着锁链发出铛铛的响声,她水眸间泪意潋滟,红唇翕动,仍是那句话:“松开我。” 松开那抹莹軟,大掌转而攫住她小巧如玉的下颌:“你的眼泪,现下对朕已毫无作用。” 裴青玄深深看着她的眼,好似要看进她的心里:“你那封遗书说的对,朕的确愚不可及,竟会被你这样的女人骗了一次又一次,莫说你觉得可笑,就连朕都觉得自己可笑。好在现下想明白了,你本就没有心,朕何必去求那种没有的东西,倒不如抓住眼前能得到的东西,尽情享受才是。” 李妩觉得他这话骇人,再看他嘴角那抹残忍的弧度,心下惴惴,连着嗓音都发颤:“你…你要做什么?” “傻阿妩,都这个样子了,还问朕做什么。” 身形高大的男人低下头,薄唇若有似无擦过她的脸颊,忽又含咬住她的耳垂,濕熱气息涌入耳廓,他嗓音喑哑:“当然是,你啊。”
第53章 暮色黄昏将远方的天穹染成一片绚烂的橘红,秋日郊野里的芦苇黍稷在晚风中摇曳,远方山坡上的野柿子树,一颗颗红色果实如一盏盏火红的小灯笼,成为这茫茫郊野里浓墨重彩的一抹亮色。 余晖笼罩着的黑漆平顶马车静静停在山坡旁,周遭杳无人烟,只剩那两匹拉车的马低头吃着蹄下的枯草。也不知过了多久,清脆的锁链声与沉重拍打声总算停了下来。 两匹马似有所感般,嚼着草料,抬头打了个响鼻。 静谧车厢里,原本摆在正中的檀木小桌案被挤到门边,鎏金博山炉里华贵的龙涎香丝丝缕缕地升起,很快又与空气中略显压抑的綺靡甜香糅杂。 “你还有什么行李要拿?” 裴青玄坐在窗边,长指捡起地上堆叠的锦缎袍服,慢条斯理地穿戴:“朕可给你一个时辰收拾。” 话音落下许久,迟迟没有回应。 他穿衣动作微顿,侧眸看去,只见光线晦暗的角落里,她安静而无力地伏趴在角落,好似一尾刚从海里捕捞起来传说中的人鱼。 一头如瀑乌发被水浸得湿透,无比柔顺地贴掩着纤薄的肩背,细白手腕被金色镣铐束缚着,腕间因剧烈摩擦已红肿一片,隐约泛着血丝。两条骨肉匀亭的腿也如鱼尾般,交叠并拢着,腿弯成柔和的弧度,半坐半跪般没入昂贵而柔软的白色羊绒地毯。 美丽又脆弱的人鱼,珍珠般皎洁的肌肤上布着人类残暴捕猎的痕迹,若不是胸口还在呼吸起伏,真如死去一般。 “不说话?” 裴青玄眯眸,两根长指掐起她的下颌,迫使她抬头,触及她轻颤的长睫,语气沉下:“看来没有行李要收拾。既如此,那今日便启程回长安。” 李妩这才睁开了眼,乌眸里一片浓郁疲倦,带着破碎傀儡的麻木。 她直直看着眼前的男人,像是在看一个全然陌生的人。 他已彻底失去从前的样子,成了一个与卧龙山的山匪、与庞麒麟他们无甚区别的衣冠禽兽,不,更具体地说,是一个掌握了无上权力、更为可怕的疯子。 “我不要跟你回长安……”她虚弱地开了口,嗓音沙哑地不像话:“要如何,你才肯放过我?” “放过你?阿妩又在说傻话。” 他弯唇笑了,手掌拍了拍她雪白的脸颊:“你不是朕的禁脔么?禁脔就该有禁脔的自觉,别再想那些不现实的事。” 他说这话的语气格外冷,不带半点情绪,李妩的心彻底跌入了谷底。 眸中的光彩黯淡下来,她偏过脸,试图挣开他手指的钳制。因着她的动作,腕间的锁链又铮铮发出清脆响声。 这响声勾起午后无数不堪的记忆,她恼恨地咬紧唇瓣,只恨自己力量太过弱小。 裴青玄倒也没再动她,收回手,任由她继续倒在坐榻间当个哑巴。 待他穿戴齐整,再看阖着双眼仿若熟睡的李妩,薄唇抿了抿,弯腰捡起地上她的衣裳,朝她那边挪了些。 才将伸手,她陡然睁开眼,一脸防备看着他。 “穿上,别着凉。”裴青玄说着,从那堆凌乱丝衣里挑出最里那件芙蓉色小衣,皱巴巴拧成一团还沾着些许污浊,压根没办法再穿。 车厢里有一瞬沉默,他的脸庞也闪过一抹不自在般,将那团小衣暂且放在一旁,拿亵衣给她披上:“晚些给你换套新的。” “我自己穿。”李妩避开他的触碰,神情无比冷漠:“解开我。” 裴青玄盯着她冷若冰霜的眉眼看了半晌,又瞥过她那两只磨出红痕的手腕,默了两息,还是抬手解开她的镣铐。 “但凡你乖顺些,少气点朕,朕也不必……” “啪——” 一声利落的巴掌声在车厢内响起。 裴青玄身形微僵,看着面前挥爪子的女人,黑眸陡然暗下:“看来方才还没叫你吃够教训。” “你有本事就杀了我,用这种手段折辱我,何等无耻!”李妩丝毫不怵地看他。 “是,朕就是无耻。” 裴青玄扼住她的手腕,掌心碰到她伤处时,听到她倒吸一口凉气,也没有松开,他只死死盯着她,眼睛分明愤怒而阴沉,语气却诡异地温和:“卑鄙、无耻、衣冠禽兽,还有什么词,阿妩尽管骂。终归你骂得再凶再难听,朕要你时,你也得乖乖听朕的话。” 李妩被他这毫无底线的话给噎住,怔怔看着他,半晌不知该说什么。 就在她以为他或许又要“惩罚”她时,手腕陡然被他松开。 “把衣衫穿好。”他语气冰冷,稍顿,不冷不淡乜她一眼:“身体好时都撑不了两回,若是病了,岂非真从床上直接拖去棺材。” 李妩抱着衣衫冷笑:“那不是更好。” 裴青玄道:“朕没那癖好。” 稍顿,又改了口,淡淡看她道:“如果对象是你,试试也无妨。” 李妩一怔,而后一张脸又白又红,恨恨咬牙:“丧心病狂。” 裴青玄置若未闻,视线瞥过她身前,才消解不久的火气又蹿上身。 也许她说得对,他真是个禽兽,一沾上她便不肯撒手。 按捺着再次推倒她的想法,他打开车门,下去透透气。 郊野已是一片沉沉暮色,远方的天边依稀可见启明星在闪烁。 赶在天彻底黑下之前,李妩回到了白楼巷的小院。 裴青玄给她两个选择,第一,在一个时辰内收好东西,交代好一切,与他离去。第二,他与她在此处过夜,明早再离去。 李妩选择了前者。 也不顾裴青玄阴沉的脸,马车一到小院门口,她便下了车。 双脚才落地时还虚得发软,她撑着车壁缓了许久,才提步往前,可那踉跄而缓慢的步子,真如才将化形上岸的人鱼般生疏。 小院内灯火通明,沈老夫人和安杜木他们早就在家等得着急。 现下见到李妩回来了,一个个像是寻到了主心骨般,蜂蛹上前。 “娘子,您可算回来了!” “您去哪里了啊?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娘子,您的脸色怎么这样差?快快快,你快进屋坐着。” “您肯定还没用晚饭吧?朝露,快去厨房将留的饭菜热一热送来。” 听着这七嘴八舌的叽喳,放在前两日李妩定要说他们吵闹,可现下听得这份吵闹,她却觉得那样温情可贵。 压下心头那阵怅然凄哀,李妩缓步走到正堂的红木靠背椅坐下:“都别忙活了,过来,听我交代。” 屋内众人一怔,极少见到她这副严肃而沉郁的模样——哪怕今天午后庞麒麟带那么多人闯进来,也没见她这般消极颓然。 整个人就像是被抽走精气神般,一下子就枯萎了。 石娘和朝露面面相觑,心里暗想,难道白日那位俊美无俦的郎君,真是吸人精气的男狐狸精变的?不然娘子出去一个下午,如何就变成这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身着石青色福字团纹长衣的沈老夫人也是一脸担忧,给李妩倒了杯温茶水挪到她面前,小心翼翼问道:“难道庞家还不肯罢休?” “不是。”李妩摇了摇头,的确是有些渴了,她端起茶杯喝了两口,这才继续道:“是我家里人找来了。” 沈老夫人愣了愣,满脸错愕:“你家里人?你不是说你家里人都死了么?” 李妩轻抿红唇,并不打算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坦白,毕竟她与裴青玄这些事实也算不上光彩,说了没准还要把沈老太太吓晕过去。 “老夫人,我先前与你说过,我是大户家的逃妾。”李妩看着她,语气平静道:“今日找上门的那位,便是那户的主家。现在他寻来了,要将我带回长安,且只给我一个时辰与你们交代。” 沈老夫人惊住了,安杜木他们也都傻了眼。 这一路上,他们觉得李妩的身份简直像个谜,在牙行买他们的时候说是宫里放出来的女官,逃亡没多久,又变成大户的逃妾,后来更是直接认了个祖母,摇身一变成了官家小姐沈雯君。 他们心下虽有诸多疑惑,但主子的事,当奴才的自不好多打听。 可现在,她说外头那位“表哥”要带她回长安——难道她真是大户家的逃妾? “固安县是留不住了。”李妩慢慢抚平着膝上衣摆的褶皱,慢条斯理道:“便是外头那人没找上门,此处也不是久留之地。安杜木、石娘、朝露,你们都是我一手采买的,于情于理,我也该对你们有个归置。还有沈老夫人,我既答应给你养老,也不会食言。现下,我有两种安排——” “第一种,明日我会让人保护你们,再给你们留一笔钱,你们尽快搬去外县,在那里重新安家,安杜木、石娘、朝露,你们以后便是老夫人的家仆,直接听命于她。” “第二种,你们随我一起回长安。到了长安,再买院子安顿下来……” 不等李妩把话说完,安杜木立刻表态:“主人,你去哪里,奴就去哪。” 朝露和石娘反应过来,也连连点头:“是,我们也是!” 沈老夫人一把老骨头,好不容易从长安地界附近赶了月余的路到了幽州,现下听说又要回去,心下叫苦不迭。转念再想,庞麒麟的舌头都被割了,庞家定不会善罢甘休,沈家族人也不是什么会护着她的善茬,自己若还留在这,怕是不得善终。 总归自己现下是个孤家寡人了,到哪里落脚都一样,这小娘子虽说性子冷,却有情有义,临到这一步也没想撂下自己,自己倒不如跟她一起去长安,同在一处,也更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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