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小娘子怎么不识好歹?瞧你这样子应当还未婚配,等我多给你哥哥些银两,保管他今夜就将你干干净净地送到我房里......” 沈如霜灵巧地躲避着他的动作,只被他抓住了一片衣角,可还是抑制不住地一阵恶心,大声地叫唤起来,吸引了周围看好戏地乘客,也让陈鹿归及时赶了出来。 “住口!”陈鹿归闪身挡在沈如霜与中年男子之年,将她死死护在身后,文弱的身子不肯低头地望着那中年男子,坚定道: “无论你给我多少银两,我都不会把她给你,因为......她是我的妻。” 话音刚落,沈如霜和中年男子都是一惊,只不过她立即就拨弄着垂落的青丝,将面容上的诧异严严实实地藏了起来,默不作声地躲在陈鹿归身后,攥紧了他的衣袖。 “哈哈哈,方才她还说你们是表兄妹,怎么就变成夫妻了?”中年男子认定了陈鹿归是在逢场作戏,不肯相信地嘲讽道: “你们刚上船时我就看见了,别的小夫妻都亲亲热热不肯分开,唯独你们不亲不疏地总隔着一段距离,你当我是瞎子不成?” 陈鹿归涨红了脸,连耳根子都染上了一层绯色,忽然灵机一动拉过沈如霜,白净的手指抚摸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稍稍抬起眉眼得意道: “我家娘子有了身孕,自然不能太亲热。咱们本就是隔了几代的表亲,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这才成婚不久,她害羞不愿向外人提起呢。” 他说的有鼻子有眼,中年男子听进去后也愣了半刻,望见沈如霜微微隆起的小腹时就全然信了,气恼地瞪着他们没有好脸色,目光还留恋着沈如霜窈窕身段不肯走。 “你可知强夺□□是何罪?”陈鹿归头头是道地同他讲起大梁的律例,一本正经道: “轻则仗责八十,若是他人之妻已有身孕者,再加四十,共仗责一百二十。寻常人连四十仗都难熬过去,你这把老骨头能撑多少下?” 这下轮到中年男子语塞接不上话了,他大字不识,这些律例也听得云里雾里,只知道仗责一百二极为折磨人,若是这个白面书生说得没错,他要赔上性命,一时间进退两难。 正在僵持之际,不远处船老大的媳妇张二娘快步走了过来,大声喊道: “冷大哥,你怎的在这里啊?找了你老半天了,马上就要扬帆了,你快些去前面的船舱吧!” 中年男子冷哼一声只能作罢,不情不愿地转身离开了。 沈如霜终于松了一口气,强撑着发软的床腿扶着墙走进屋内,“哐当”一声将门关严实,疲惫地阖上了双眸。 “霜妹妹,方才是无奈之举,我不得不......” 陈鹿归还未等她问就眼巴巴地上前解释,却只见沈如霜摆摆手表示无妨,用食指抵着唇让他不必再说下去。 他细细瞧着沈如霜的脸色,知道她只以为自己是为了帮她开脱才故意这么说的,心间半是欢喜半是酸涩,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现在看来,这船上之人也并非良善之辈,既然方才都开了口,不如往后这段时日,烦请霜妹妹与我好好将这出戏演完吧?” 沈如霜缓缓睁开双眸思忖片刻,打量的目光在陈鹿归的面容上打转,犹豫着没有答话。 虽然她离开了萧凌安,也清楚地明白永远不会再把萧凌安当做夫君,但这些年一直将“夫妻”二字看得很郑重,当下忽然要和哥哥一样的人扮演夫妻,总是有些不习惯。 可是说到底,陈鹿归是为了帮她才不得不这么做,从皇宫逃出来后一直有赖于他的照料和接应,这么算起来她才是人家的累赘,没有道理不配合,于是只好点头答应。 船只扬帆起航,摇摇晃晃地行驶在江面上,沈如霜本就神思倦怠,方才又受了惊吓,不一会儿就靠着枕席睡着了。 她没有看到,陈鹿归在她睡去后悄悄靠近,指尖触碰着她白皙细腻的脸颊,顺着流畅的曲线一路滑落到殷红的唇瓣上,爱怜地摩挲着。 * 在皇宫的角落里有许多废弃的屋子,其中靠近西南偏殿的一间正敞开着大门,简单清扫后搭起一张较高的木板床,似是摆放着一具遗体,用一块白色麻布从头到脚盖了个严实。 萧凌安刚刚踏入半步,就闻到一股怪异难闻的气味,让他不禁皱起眉头,用锦帕捂住口鼻,每一步都走得犹豫又艰难。 他平日极爱干净,容不下身边有一丝异味,这样的味道对他来说简直是煎熬,他不会再想往前迈一步。但一想到这里躺着的沈如霜,他总是要最后送一送她,又硬逼着自己向前走去。 “陛下,这是在废墟中唯一找到的遗体,但面容体貌全部烧得模糊,不知陛下能否认得出是皇后娘娘?”周恒之提心吊胆地问道,生怕萧凌安见了这样的场景再控制不住。 然而萧凌安却出奇得平静,仿佛方才在养心殿压抑不住心绪的人压根儿不是他,刀刻般的俊容肃穆威严,郑重地上前揭开了素色麻布的一角。 展露在眼前的果真是一具烧得漆黑的尸体,皮肤如同枯叶般发皱发烂,仿佛只要轻轻一碰就会大片地掉下来,只能勉强辨认出是个人形,眼眶空洞吓人。 萧凌安只瞥了一刻就压不住翻涌而上的恶心,趁着身边只有周恒之一人,赶忙扶着门框一阵干呕,根本不能把这具腐败的尸体和记忆中清丽灵动的沈如霜想到一起。 兴许是他转身时动作太大,底下临时搭建的木板随之一震,一只绵软无力的手臂从麻布下面垂落下来,隐约暴露地森然腕骨上戴着一只镯子。 萧凌安起身时注意到了这只镯子,瞬间就愣在了原地。 这是一只种水极好的玉镯,中间用黄金雕刻了一只金凤,凤凰的眼睛镶嵌着藩国上贡的红宝石,奢侈华贵又不失精巧端庄,是他入主东宫时亲自找了玉匠为沈如霜打造的。 她非常喜欢这只手镯,每日都珍宝似的戴在手上,连做任何事都小心翼翼,只怕一不留神将玉镯打碎了,有时候看得比命都重要。 还记得有一次策马带她出京郊游玩,她在后面紧紧搂着他的腰,却在抬手为他擦拭汗水之时不小心将手镯甩了出去,落在了一旁泥泞的道路上。 沈如霜当即就不要命地跳下马背,整个人都狠狠摔在冰冷坚硬的土地上,锐利的锯齿树叶蹭破了掌心很大一块皮,鲜血顺着掌心往下滑落,染红了几根野草。 但她一点也顾不上这些,踉踉跄跄地朝着那支手镯跑去,艰难地将它拾起用手帕擦干净,又将借着一旁的山泉水将手腕上的泥泞全部清洗完,这才再次小心翼翼地带上去,感受不到痛似的笑着扬起手。 萧凌安当时根本不明白她为何会这么在意一只镯子,还嫌弃她忽然跳下马让他险些勒不住缰绳。 丢了找玉匠再做一只差不多的不就行了,他已经是东宫太子,难道还用不起这些吗?倒是沈如霜的样子像极了没见过好东西,平白让他失了颜面。 后来他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或许是因为这只镯子是他送的,沈如霜才会这般在意。 既然她曾经视若珍宝和性命,若是能逃走也定会随身带走吧?现在却出现在这样一具遗体身上,难道......这真的是她吗? 萧凌安所有的固执和坚持仿佛都在这一刻被一只镯子打得粉碎,攥紧了衣角让周恒之取下来,一如曾经的沈如霜那样,用锦帕擦拭干净收入怀中。 “陛下,其实光凭这只镯子和遗体也不能确认她就是皇后娘娘。”周恒之想到了其余同僚呈上来地折子,将他们的话整合在一起,道: “这具遗体地骨节比较粗大,应当是生前做过粗活,不知皇后娘娘曾经在江南时是否会如此?” 萧凌安又被他问住了,就像上回答不出沈如霜究竟爱吃什么一样。 他连沈如霜的喜好都不知道,又如何了解她的过往呢? 从前沈如霜兴致勃勃地谈及江南的过往之时,他从未耐下性子认真听过,总觉得左不过是些日常点滴中的鸡毛蒜皮,分明是几文钱就能解决的事情,被她说得那么曲折艰难,当真是见识短浅,哪有他这般经历了夺位地腥风血雨? 玉竹是后来才在江南跟着沈如霜的,许多以前的事情她也不会知道,这回真的是连一个能勉强弥补的机会都没有了。 萧凌安心间泛上连绵不绝的悔恨,隐隐约约地在讽刺他所做地一切,若是当时能够用心听一听,现在也不至于连这样简单的问题都答不上来。 见他过了许久都未曾有反应,周恒之暗暗叹息,知道陛下这是再也不会回答了,又怕他因此再陷入沉痛,赶忙打断萧凌安的思绪道: “陛下,其实还有一个法子,只不过.......” 他话说了一半又顿住,踌躇着不知如何启齿,直到对上萧凌安逼问的目光时才把心一横,硬着头皮道: “听太医说,这几个月胎儿已经成形,若是剖尸说不准可以确认身份。” 萧凌安起初还镇定地隐藏着心绪,可听到那两个字后浑身都轻微战栗了一下,不可置信地将锐利的目光刺在周恒之地身上,喃喃问道: “你说什么......” 作者有话说: 这是昨天的加更哦~晚上十点左右还有更,肝不要了,最近日万 QAQ感谢在2022-09-12 22:05:58~2022-09-13 05:45: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五点水 25瓶;小叶不吃鱼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剖了么 见他这么问, 周恒之便知萧凌安不是未听清,而是不想听、不敢信。但他在这道威严凌厉的目光下也不敢不回答,只能斟酌了良久才小声道: “只要把这具遗体的腹部剖开, 若是其中有刚成形的胎儿,就能确认她是皇后娘娘......” 萧凌安听完后沉默良久, 继而荒谬地笑了,瞥向周恒之的目光中尽是嘲讽和警告,似是在责备他们连这种不顾体面的办法都想得出来。 剖尸哪怕对寻常老百姓来说,都是极为不敬和忌讳的事情。民间若是出了命案难辨遗体, 一听说要剖尸查验,那些家属宁可靠着直觉将亲人领回去,也不愿毁坏遗体。 更何况眼前之人是沈如霜, 是他的结发妻、他的皇后,怎么可能承受剖尸这样残忍无情的屈辱呢? 但是萧凌安还有一丝理智尚存,他也知道周恒之思虑周全,这么说也是为了能够完全确认这具遗体的身份, 给了他一点渺茫的希望。 万一这具遗体的腹中没有胎儿,那这人就不是沈如霜,而偏殿又没有其他的遗体,这么说来霜儿就还有可能躲藏在这世上的角落里, 他还有机会能够找到她。 可若是真的有胎儿.......他不敢再仔细往下想,这样不仅没保住霜儿最后的体面, 还将他唯一的妄念亲手摧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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