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刚起来,语气喑哑,落于耳中,酥痒万分。 女孩儿听得身子一颤。 黄昏时屋子暗,床上披散着发的张容看得不清楚,他还以为,这般哭哭啼啼的女孩儿,会是他那个妹妹,张文璧。 只有张文璧会悄无声息窜入他屋子。 然而少女抬起脸…… 雪肤玉容,云鬓歪斜,双目泛红,眼波涟涟。 张容吃了一惊:“殿下!” 他忙要下床,却是李令歌按住他的手不让他动:“你不要起来行礼,你病得这么厉害,不要乱折腾。” 张容欲言又止。 他哪是病得厉害。 他是在和自己的父亲博弈…… 但李令歌,哭成这个样子。 张容只好问:“你怎么进来我家,又……进我寝舍的?这不合规矩。” 李令歌含着泪目:“我知道不合规矩。我求了文璧妹妹,文璧妹妹心软,帮我进你们家……老师,我见你躺着不动,以为我把你气死了。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日后再不看那些书了。” 她装着可怜,装出眼泪。 她未必有这么难过,但她知道眼泪是很好的工具,她想求得张容原谅,想张容回来继续教自己读书。 张容面色古怪地看着她—— 她不知他的敏锐。 她不知,她拉着他的手哭泣,他便闻到了她身上的胡葱味。他知道她的眼泪是作假的…… 她的目的是什么? 张容沉默观察她,李令歌忐忑不安,仰着脸可怜巴巴望他。 张容微心软。 张容叹口气:“殿下……” 他正要引导她说出她的目的。 门外传来脚步声。 张容面色一顿。 他听到了敲门声,娘亲声音在外:“飞光,我和你爹来看一看你。” 屋内,李令歌瞪大眼,吓白了脸。 她自然知道,张青越不喜欢自己,厌恶自己。 她连忙左右看张容的屋子,这里根本没有藏人的地儿。她瞄准他的床板下,就要爬进去,手腕却被张容眼疾手快地拽住。 张容压低声音:“你做什么?” 李令歌急得不行:“张太傅最讨厌我了,他本就不喜欢我,若是发现我在你屋中,我就真的要嫁人了……老师,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了!” 她说得又急又快,门外敲门声不住。 张容一边回屋外话:“爹、娘,我身体不适……” 他一边也在想拿李令歌怎么办。 屋外人却是不会走的。 张青越道:“飞光,我此番前来,必然是要和你谈一谈的。你若执意不开门,我便只好让卫士劈开你屋中门了。” 张容:“……” 屋外果然开始劈门。 李令歌在张容手腕下挣脱不了,因张容绝不可能让一个帝姬钻他床底下。但这个帝姬格外不省事,她在他思考办法时,低头在他手腕上咬了一口。 张容吃痛收手。 门在此时劈开。 李令歌已经没办法,她干脆在张容愕然的凝视下,朝他床上扑来。 她掀开他被褥,如小猫一般团起来。小小一团,卧于他膝上,她还将被褥重新盖上。 张青越的声音从屏风外过来:“飞光。” 张容手指捏着被褥一角,长发散落,僵硬而坐。
第117章 少年往事2 张青越与妻越过屏风, 走入内室,看到坐在榻上、拢着被褥盖腿的张容。 张容抬眼看他们,面容在烛火下有些憔悴苍白。少年散着发,清眸润水, 望过来的眼神迷惘而僵硬。 张青越的心便在这时软下。 这到底是自己寄予厚望的爱子, 而且张容如此年少, 有什么教不会的呢? 只是张青越的那个噩梦, 是他心中一根刺。 张青越:“你如今大了,翅膀硬了, 要父母亲自来看你, 你既不下床, 也不行礼?” 张母嗔:“你答应过我, 不和飞光吵的……” 张青越:“我就是讨论一下, 不是吵。” 而坐在床上的张容镇定回答:“爹娘, 我身体不适,无法起身。” 被褥下,他双腿被少女的气息一下下拂动,越来越滚烫。他努力说服自己那只是一只不懂事的小猫,可是谁家猫会如此? 他血气方刚,她就这般…… 张容面容时红时白。 张母一下子关心:“不是说,只是风寒么, 风寒会下不了床?” 张容拱手, 一边安慰母亲, 一边坚持自己无法下榻。 他母亲关心地坐在床边, 张容惊愕地向后缩。他生怕膝上卧着的那个人被母亲发现, 但是此反应落在张母眼中, 倒有几分儿子和他们生气的意思。 张母伤心地回头看夫君, 目有责备。 张青越咳嗽。 张青越道:“帝姬之事,你当真一步也不退?” 张容轻声:“爹,你身为太傅,只关心官家学业就是,何必对一个女孩子赶尽杀绝?她多读两日书,能有什么坏处?” 张青越:“皇帝年幼,她年少!皇帝不当事,她却过于积极,这就是问题!” 张容:“一个女孩子长在深宫,上面是柔弱的不懂政务的太后,下面是顽劣调皮的皇帝弟弟,满朝廷被权臣把持……你让帝姬怎么办? “她并没有其他心思,她只是想分担一些弟弟的压力罢了。你我若处于她那般尴尬的地位,也只能如此。” 张青越冷笑。 而窝在张容腿上的李令歌,隔着滚热的被褥,听着张容说的那些话。 遥遥的,少年清而静的声音像来自天边的歌声,在春日中踏江而来。 李令歌静听那春声。 后来李令歌想,她对老师的不轨之心,应当起始于这一夜。 当她窝在老师膝上,听张太傅对她的叱骂,再听老师对她的维护,她双目微微泛湿: 谁为她说话呢? 母后只听大臣的话,弟弟年幼什么也不懂,她连婚姻都要受制。 谁会为她说话呢? 只有张容。 张青越又和张容说了许多话。 张容皆一一反驳。 张容不能理解:“陛下不应该是爹这样的太傅们最关心的那个人吗?为何爹总盯着帝姬?” 张青越脱口而出:“因为她对你……” 他想说李令歌对张容心怀不轨,可是看着儿子清黑疑惑的眼睛,他又觉得尴尬,说不出口。 因为一个梦,患得患失,也确实可笑。 张青越想:也许帝姬和自己梦中那般可恶的模样不同…… 可是现实中帝姬的方方面面,与梦中那最后登帝的女子,何其吻合! 张青越最终道:“所以,你依然要教她读书?” 张容应是。 张青越:“她嫁人了呢?” 张容沉默一下,道:“帝姬若是自己告诉我,她想嫁人,不想再跟着我读书了,我也只好应下。” 他想到帝姬看的那些淫、秽不堪的话本图册,他想李令歌若是更心动于世间男女情爱,他难道还能绑着帝姬,让帝姬不要嫁人吗? 张青越目光闪烁,分明开始想其他主意了。 思考之后的张青越语气缓和:“好,我不插手你教帝姬读书之事了。只是我有一个要求。” 张容询问。 张青越:“从明日起,你要开始相看世家的女儿郎。” 张容讶然。 连张母在一旁都听得愕然。 因张青越去年还很自豪地说,世间没有配得上他儿子的娘子,说张容的婚事不急,说待张容弱冠成年,再行婚也不迟。 然而张青越现在催儿子成婚? 张容为了解决困境,也为了赶紧送走爹娘……毕竟他双腿被少女气息撩动得越来越烫,再这么下去,便会露出不雅之状。 张容应下张青越。 父母又劝他几句好好休息,才心满意足离开。 门方阖上,张容一把掀开被褥,一只“猫儿”就没骨头地从他膝上钻了出来。 她出宫之后,换了比较雅致简单的妆容衣饰,但是在被窝中这么趴一会儿,发鬓间的簪子也全都乱了,变得歪歪斜斜。 她挨着他的腿,在一个窄而黑、没有空气的地方藏了那么久,如今骤然爬出来,脸颊被热得绯红,眼眸像噙了一汪水,唇儿也被咬得嫣红万分。 凌乱、迷离。 李令歌恍恍惚惚地看过来,便是一朵成精了的桃花,看他的眼神,十分不合时宜。 张容心脏跳快一分。 他勉强定神。 他不好意思说,她此番模样,不像高贵的帝姬,倒像、像……像诗文中“侍儿扶起娇无力”的小美人。 张容低头不敢多看。 李令歌却扑过来。 他忙伸手拦住这个激动的李令歌。 激动的李令歌攀着他僵硬滚烫的手臂,仰着脸小声:“老师,我不嫁人,我继续跟你读书,你别赶我走,别不要我,好不好?” 张容心脏更加乱。 但他有世家公子该有的修养。 他定了神,让自己将注意力放到其他地方,不要盯着帝姬的妆容不停看。 张容对她颔首:“你若好好读书,我自然不赶你走。” 李令歌眨着眼看他。 她心想不是吧,这个人这么正经?私下里还是这副样子,连点儿笑容都不给我? 他真的是老头子转世的吧?! 张容:“你方才也听到我爹的话了,他暂时放你一马,你若是再读些乱七八糟的书,我不管你了,你只好嫁人去了。” 李令歌未必觉得嫁人不好。 但她隐隐约约,也确实觉得如果嫁了人,自己好像会失去很多可能性。 她对张容扬起笑容,乖巧万分:“我不嫁人,不要驸马,我只想跟着老师做学问。” 她还举手发誓:“我再不看那些乱七八糟的画册了!” 她心里做鬼脸:才怪。 她想我只要不被你发现就好啦。我毕竟是帝姬,我想藏几本书,多容易。 张容无奈地看着她。 他看出这不是一个省事的听话的帝姬。 但是…… 他并未指出她眼中的狡黠。 活泼调皮的帝姬,总比放弃一切打算嫁人的帝姬,更可爱些。 李令歌和张容说完那些保证的话,又好奇:“老师,你真的要相看娘子了?相看宴是什么样子的?你要娶妻了?” 张容瞥她一眼,板着脸:“这和你有关系吗?” 李令歌 :“没关系,我就问一问嘛。” 张容:“前几日的功课做完了?书温习到哪里了?我不在的这几日,你们姐弟俩快活得很吧?你可有带着小皇帝一起逃学……” 李令歌立即捂耳朵:“我不问了我不问了!老师你不要念了!” 张容目中浮起一丝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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