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你今天好像有点不一样。”萧沁瓷若有所思。 他根本不是萧沁瓷的哥哥,当然会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他问。 萧沁瓷想了想,说:“——你今日格外好说话。” “是吗。”皇帝淡淡道。背上多了一个人,皇帝倒不见吃力模样,话语也轻松。 萧沁瓷点点头,终于找出了格外不同的一点:“是啊,你居然没有说我重。” 又是惊讶又是不敢置信。 “你不重。”皇帝道。顺滑的衣料垂下来,萧沁瓷的披帛落了一半委地,皇帝还有余力捞起,挂在臂弯。 团花罩着云纹,衣服叠在一处,皇帝偶然一瞥便生出妄念。 萧沁瓷不重,但背上的重量和热度也不容忽视。 他心思杂乱,背上的萧沁瓷半点不知,还在絮语。 皇帝才走出去两步,萧沁瓷就在他背上抱怨:“好慢。” 皇帝手握成拳,闻言紧了紧,颇有些无言。 “怎么还没到。”萧沁瓷还在小声说。 或许也知道自己是在坐享其成,抱怨的声音不大,软软的透着心虚,又有点任性。 因为今天“兄长”格外好说话,她得寸进尺的本性便暴露无遗。 此刻的耐心叫皇帝自己也惊讶,他道:“有点远。” 凉亭离御辇有段距离,皇帝腿长,两步作一步,步子迈得却慢。 不知道是想走快些还是走慢点。 “是啊……”萧沁瓷含糊道,“太远了。” 萧沁瓷温热的吐息扑到皇帝耳边,她轻声问:“有没有很辛苦?” 皇帝一时没有回答,直到上了辇放她下来,才说:“不辛苦。”喜欢萧沁瓷,也算不上辛苦。 萧沁瓷已经半阖着眼,迷迷糊糊地想睡了。 “到了吗?”她沾着软榻便疲累,半点不警醒,丝毫没有清醒时拒人千里的模样。 “嗯,到了。” 皇帝把她放下来,嘱咐左右将她送回清虚观。他看着御辇把人送走,身边只留了梁安一人。 梁安见皇帝似乎没有一起回去的意思,不由迟疑:“陛下,不回西苑吗?”西苑离着清虚观也不远,顺道把萧沁瓷送回去也不是不行,但皇帝让人把萧沁瓷送回去,自己却又下来了,这就让人看不明白了。 “今夜饮了酒,不适合回西苑静修,”皇帝找好了理由,“还是去两仪殿吧。” 皇帝可以随心所欲,他却谨慎地同萧沁瓷保持着距离。 他们还未离开,后头急匆匆地来了一个眼熟的宫人,皇帝记得似乎在萧沁瓷身边见过。 梁安把人叫住。 “你是玉真夫人身边的人?”皇帝问,“不在夫人身边伺候,在这里做什么?” 皇帝的打扮着实不起眼,且没有天子出行的仪仗,宫人认不出来是常事。 兰心姑姑连忙跪下请安。 “夫人的珍珠缨络先前断在路上了,奴婢在找。”她手里一捧被断线穿起的珍珠。 萧沁瓷饮了酒,兰心就让她先去前面的凉亭歇一歇,谁知再过来时酒没看见人了。 “朕方才看到玉真夫人一个人在此,已经让人送她回去了,”皇帝冷冷道,对萧沁瓷身边的人生出不喜,因着一串断掉的璎珞便能将醉酒神思不清的主子扔下,“主子醉酒无状,宫人也有失职之责,自去殿中省领罚,今日之事不要再犯。” 他不再理会请罪的宫人,抬步回了两仪殿,在路上时吩咐梁安重新从殿中省拨两个得力的宫人去清虚观。 太后对萧沁瓷并不上心,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因此便连近身伺候的宫人也能轻慢,萧沁瓷这么聪明,不会看不明白,但皇帝却一直没有看到她的动作,这和她的性子不相符,叫人纳罕。 同样是那一晚,他回了两仪殿,太后遣苏善婉来送汤,他看见那张相似的脸,心头生出的是厌恶,对眼前人的,对自己的。 两仪殿重归冷寂,微醺的酒意被冷风吹散了,他神思还清明,没有歇下,反而先去看起了奏折。 皇帝看着黄纸上的字,忽地走神想起来另一个被他忽略的问题:“她哥哥是谁?” 萧沁瓷兄姐不少,都尽数被流放了。女眷照常理该没入掖庭,但萧府的人是例外。 皇帝想起平宗对萧沁瓷古怪的态度,其中有许多值得探究的地方。捕风捉影的宫廷秘闻在长久的耳口相传中失去本真,但抽丝剥茧也能勉强得出真相。 帝王在美色上的放纵是稀疏平常的事,强夺臣妻虽然为人诟病,但被抨击的往往只会是那个女子,而男人却天然的隐匿其中。 心中起来的悸动都被他强行压下去,他若顺心而为对自己来说不过是桩风流韵事,萧沁瓷却从此都要生活在口诛笔伐之中。 这对她不公。 何况现在不是好时机。 如此才有后来种种。 庞仪对他说萧沁瓷骗了他,可他何尝又没有骗过萧沁瓷?从他下定决心的那一刻,就没有给过萧沁瓷第二个选择——除了来他身边。 皇帝不可能让自己独自沉沦,此后的一切很难说清是萧沁瓷的步步为营还是他的处心积虑,他不在乎过程,只要结局是如他的心意。 他不会让萧沁瓷知道,皇帝的算计甚至早在她之前。
第111章 番外2 情爱里的算计是把双刃剑, 伤人又伤己。 大婚的日子近在眼前,李赢却忍不住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事。 久违的恐惧又来缠住他了。 他处在这个位置,见到的几乎都是人性的恶, 父子相残,兄弟阋墙, 夫妻不睦,天家没有温情和柔软,剥开那层心照不宣的假面,袒露出来的全是血淋淋的厮杀。 皇帝深谙其中规则。 最初的争权夺利也没有什么心怀天下这种冠冕堂皇的虚词,无非就是不争就会被人踩在脚底,李赢绝不接受。 他骨子里的强势自负让他奉行的处事规则是掠夺。想要权力自己去争,想要的东西就自己去拿,为君之道恰恰与此相反, 李赢从坐上那个位置开始就知道自己终其一生都要和欲望对抗。 唯独萧沁瓷是例外。 因而她让李赢觉得害怕。 萧府送回的答书还放在桌案上, 皇帝看了一会儿,忽地起身往外走。 …… 皇后册礼是件极其繁琐的事, 萧沁瓷要在萧府被迎进太极宫,请征纳吉问名同样一处也不能落下。 今日是宫中的礼官来告期的日子,萧沁瓷累了一日, 入睡时也没有多少实感, 诸事繁琐磨人, 萧府又是萧沁瓷当家, 处处都离不得她, 还未到正式册封,萧沁瓷就已经有些烦了。 窗棂被扣响时萧沁瓷难得有了些困意, 被短促的声响一惊就从朦胧中清醒,披衣起身。 这扇窗惯常是不会关的, 连窗纱都换成了轻薄透光的霞影纱。萧沁瓷已经习惯了皇帝来时敲窗的力道,他分明是漏夜悄然而至又不走正门,偏偏还要故作君子。 不得萧沁瓷的允许就不会主动进来,平白让萧沁瓷腹诽他装模作样。 他们连幽会这种事都能摸索出规律,萧沁瓷在亥时入睡,皇帝便不会在那之后来,以免吵醒她,今夜却是个例外。 萧沁瓷还有些困,按着额角到了窗前,下意识地就要去开窗,皇帝却说不用。 萧沁瓷便一怔。 “怎么不进来?”她立在窗前,凉风和人都一道被窗纱隔绝,声音被送入后便柔软了声调。 不是她熟悉的模样。 皇帝今夜有些不同。 “就这样说说话也好。”皇帝站在窗下,看萧沁瓷绰约的影隔着窗纱晃动。底色是灰的,影是黑的,剪影是烛光里柔柔一笔。 萧沁瓷看了一眼更漏,诧异道:“你今日来得有些晚。” 况且都这个时辰了,礼官将告期之后的答书送入宫禁,皇帝今日也该十分忙碌才是。 皇帝看见她按额角的动作,问:“朕吵醒你了吗?” “嗯,”萧沁瓷在软榻上坐下,有点小小的埋怨,“好不容易才有点困意。”她靠在窗前,指尖虚虚描着皇帝轮廓,“今天好累。” 皇帝心里一动。 这语气太耳熟,恰与他回想起来的萧沁瓷曾说过的一句相似的话重合,话里是隐约的亲近。 那时这句话不是对着皇帝说的,却被他偷了去,如今这句话却是完完全全对着他说的。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最后选择实话实说。 “以后……或许也会很累。”他问,“你会害怕吗?” 他没有哄骗萧沁瓷,或是选择安抚,帝后大婚尚且不需要萧沁瓷操劳,但日后她为中宫皇后,要同皇帝一起临朝,共享天下,身上要担的还有比权力更重的责任。 天子要册后的事一出便在朝中掀起了轩然大波,萧沁瓷的身份没有遮掩,便成了朝臣口诛笔伐的对象,雪花似的折子飞到御前,皇帝日夜不休地将其一一看过,抨击过萧沁瓷的都被他发落了,强行将这件事压了下去。 朝臣看出天子的一意孤行,除了那一两个顽固不化的,倒也觉得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总比天子空置后宫一心求仙问道来得要好。 算来也是一月之前的事了,那时萧沁瓷还在两仪殿,空闲时便读一读那些抨击之言,末了还点评一二。 她言行如常,皇帝却听不得那些话。 但这只是开始,可以想见,日后还会有长达数十年的争议,萧沁瓷的出身、过往、野心……大周的历任皇后似乎从来都是毁誉参半,能得善终的寥寥无几, 到最后往往是人事全非,同最初设想的相去甚远。 李赢自顾自地说:“我有点害怕。” 怕人心异变,怕萧沁瓷有朝一日会生怨。 此刻他在这里,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只是对着心上人诉说自己恐惧的普通人。 其实宫里宫外都没有什么不同,能将人磨得面目全非的是人心险恶和世道艰险。 皇帝在付出上非常吝啬,仔细计较得失,得不到回报的事不会做,但对自己在乎的人是例外。 就像是他曾经为萧沁瓷做过的事,不会成为他用来获得感情的筹码。 他不需要萧沁瓷温柔良善、母仪天下,世人对皇后的约束不会成为她身上的枷锁,她可以只做她自己。 但太极宫中从来没有轻松的位置,无论是皇后还是太子妃,无论她们手中握着权势还是夫君宠爱,那是世间最诡谲的地方,爱恨都极端浓烈,人心也易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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