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握了她手,滑腻冰冷,心中焦急,但还是沉着问:“好些了吗?” 萧沁瓷摇摇头,似是想要推开他,皇帝箍着她不许动,又只能轻轻的,她如今这样脆弱易碎,像是皇帝的力道再重一些就会伤到她。 萧沁瓷不明白皇帝心中的柔肠百转,她只觉得窘迫和尴尬,饶是她再如何冷静,在这样的意外面前也会觉得无所适从,如今她只想皇帝离得远远的,自己好回寒露殿梳洗。 但一时又没有力气,只想把自己蜷缩起来,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更别说从皇帝怀中退出来。 她月信不稳,每月来时总是会疼得冷汗涔涔,尤其冬日寒冷,那种不适更会加重许多。今次已经过了一日,原以为没什么大碍,是她今晨未用膳食,本就体虚,再遇上特殊时刻,想不难受都难。 “陛下,我好多了,我想回寒露殿。”萧沁瓷蓄起一些力气,勉强支开他,越发觉得不适。 皇帝却不明白她为何要在此时折腾,不敢强硬地按着她,只好说:“你此时不宜走动,还是等奉御过来。” 他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 萧沁瓷本就难受,又渐渐蹙眉,她没有多余的心力同皇帝纠缠,也没有寻常女子的讳莫如深,当下便附到皇帝耳边轻声说了。 她在皇帝怀中,仰头的动作也费劲,只是刚好能攀上他的肩,仰见他冷硬的下颌,呼吸在说话时轻轻拂过皇帝颈侧,那点滚烫便在流转之间被带了回来。 也真是奇怪,她身上这样冷,便贪恋起了皇帝身上的热意。 萧沁瓷眼见着皇帝耳后漫上潮红,那样浅薄的色泽竟然就能轻易融化他身上的冷硬。她觉得冷极了,皇帝怀中的热度却刚刚好,萧沁瓷闭了闭眼,额头轻轻磕上皇帝颈侧,一触便分开。 当真是暖的。 皇帝没有感觉到她这小小的举动,他在萧沁瓷的话里沉默一瞬,而后说:“唐突了。” 旋即径自抱着萧沁瓷往寒露殿去,今日晴空和煦,自明理堂到寒露殿一段长廊明旷,长长的影子在身后纠缠成一道。 皇帝轻而易举地抱住她,萧沁瓷陷在他暖热的怀里,如坠云端。 她仍是觉得头晕,光圈晕在她眼皮上,即使闭着眼也有种天旋地转的错觉。手脚一阵阵发冷,她下意识按着皇帝的肩,手臂下贴着他遒劲有力的身体,温热的暖意渐渐袭来。 她轻轻贴着。 即便是在冬日皇帝的衣衫也并不厚实,她不肯揽住皇帝的颈项,即便再往上一寸,她就能毫无阻挡的接触到他暖热的皮肤,这对她此时冰冷的手来说有莫大的吸引力。 她只是克制撑着他的肩,偷偷汲取一点暖意。 这一段路不长,二人都没有言语,萧沁瓷靠在他肩头,偶尔会睁眼望着皇帝下颌,他自脸侧到颈项那一截绷得极紧,流畅有力,似刻刀雕出利落弧线。 往下是鼓起的喉结,滚动时能听见吞咽的水声。 她忽地想起那夜皇帝吻上来时也是这样紧绷的力度,强势坚硬,力道大得似乎要将她吞下去。 萧沁瓷汗涔涔的,觉得自己真是病了。 她被皇帝强迫时不喜的是男女力量的悬殊和自己不能反抗的权力,如今又颇为难耐,竟按耐不住胡思乱想,忍不住挣了挣,却被搂得愈紧。 好在很快就到了寒露殿,皇帝并未久留,将她放在榻上,又叮嘱宫人细心照料,便说自己还有政事要处理,让司医之后直接来寒露殿为她请脉,匆匆离开了。 可分明头次萧沁瓷身体不适,皇帝还一直守着她的。 萧沁瓷盯着皇帝看似平静稳健实则匆匆的背影拧紧了眉,何况在她不舒服之前,皇帝来唤她,就是要让她陪着一道用膳,说什么政事要处理,分明是托辞。 萧沁瓷原本就是心思敏感之人,又在特殊时期,不免想得更多。 她倏地冷了脸,胸中一口郁气堵着。 皇帝虽然走了,梁安却留了下来,本就是传膳的时候,厨下先端了好克化的食物来让萧沁瓷垫一垫,她身上难受,此时并不想吃东西,但还是强撑着多少用了一点,又趁着司医没来先去梳洗。 她换下了今日的衣裙,就见了上头有点点梅花,随即便是一愣,想了想皇帝抱她回来的姿势,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 皇帝什么也不知道。 他回了明理堂,宫人正在收拾他方才情急之下自桌上扫落的折子,他随手拿了一本起来,看见里面夹着萧沁瓷草拟的批注,倒是写得像模像样。 皇帝不由笑了一下。 他将折子放回去,无意间看见方才萧沁瓷停留的地方似乎有一点淡红。 目光便是一怔。 萧沁瓷才与他说过,他不至于猜不出那是什么,血迹浅淡,虽在不起眼的地方,但宫人洒扫时定然也能看见。 依着萧沁瓷那个看着波澜不惊实则心思极重的性子,要是知道明理堂的宫人都看见了她的窘迫,只怕面上不会表露,心里却会在意得要命,往后再来明理堂会平添许多不自在。 这样想着,他便说:“你们都出去吧。” 近前的宫人虽疑惑于天子突如其来的命令,但都立时退了出去。 皇帝这才将上面的锦缎收起来裹了裹。梁安再进来时便闻见了殿中一股焦糊气味,骇了一跳。 “这是哪儿走水了?!” 皇帝淡淡瞥他一眼,说:“大惊小怪的做什么,不过是朕烧了一点东西。” 梁安舒了一口气:“陛下,陛下,这些琐事您吩咐奴婢们来做就行了,怎么还亲自动手。” “朝中要事,让宫人做不谨慎。”皇帝面不改色道。 梁安便不再问了。 皇帝见他从萧沁瓷那里回来,不由问:“萧娘子如何了?” 梁安顿了一顿,想起方才刘奉御诊脉时欲言又止的神色,又在离去前偷偷叫住他说的话,心里便是不住的往下沉,在外面生生出了一身冷汗。 他不敢欺瞒,当即跪了下去,说:“圣人容禀,萧娘子如今没有什么大碍,只是——” …… 暮色入了朗夜,夜沉星疏。 除夕将至,西苑也不能免俗的挂起红灯,这灯要一直挂到正月十五上元节那日去,长安有上元灯会,宫里也会铺陈明璨灯海。 分明是这两年看惯的热闹景象,但年节的欢欣也不能让皇帝眉头舒展。 皇帝漫步在长廊上,这是他午后抱着萧沁瓷走过的那一段路,彼时他满心焦急,萧沁瓷在他怀里,似一捧轻薄的雪,暖一暖,就该化了。他只注意着萧沁瓷清浅的呼吸,凉凉的扑在他颈侧,再没心思去注意其他。 那时他觉得这段路太长,心急如焚的只想赶紧到寒露殿,此刻又觉得这条长廊太短,阖该修筑成萧沁瓷心里的九曲回肠,让他能从这头走到那头去。 他走得很慢,在廊下徘徊,但再慢也总有走到的一刻。皇帝屏退了四周,便连梁安也没让他跟着,便是不想让旁人看到他此刻神色。 必然是阴骛冷酷,再无其他。 皇帝很久没有过这样按捺不住的时候了,前日里他是借着醉意顺势而为,如今他却无比清醒。 清醒的往寒露殿去,清醒的以眼神喝退殿中的宫人,他的神情一定极其可怖,因为那些宫人都被骇得苍白失色,如见鬼神。 他们怕他,萧沁瓷也该怕他。皇帝这样想着,心中生起快意。 萧沁瓷不舒服,所以歇得早,内室的烛火熄了一半,又被如水的月华照得透澈。 殿中有熟悉的幽谧香气,皇帝不必近前,那香气便已自然的缠绕上来,勾着他往前去,往香气最浓郁的地方去。那从前让他心神浮动的香气如今让他生恨,可恨里又有另一种蓬勃的欲念滋生。 萧沁瓷已然睡熟了。轻薄的纱帐挡不住窈窕倩影,朦胧的身姿映在皇帝眼底成了一道起伏远山,他在几步外顿住,阴沉不定的盯着。 他又想起梁安压抑着情绪的话,想起刘奉御的诊断。 这次来的是尚药局最善千金的刘奉御,他为萧沁瓷诊治过,没敢隐瞒,也不敢在萧沁瓷面前直言,只能让梁安报上来,道,萧沁瓷的身体用药伤过,恐于子嗣上艰难。 皇帝不解,亲自召了刘奉御来问:“什么叫用药伤过?” 刘奉御解释,不是一时的虎狼之药,而是长年累月的接触有避子功效之物,前朝时多有妃嫔拿香丸置于脐下养颜,却不知那香丸极伤女子身体,萧沁瓷用的那药便类似此物。 若是一次还有可能是疏忽或者是旁人加害,但这药非得多次的用下去才见成效,而且刘奉御为她诊脉,见她体内蓄着寒毒湿气,似乎有些时日了。 太后接萧沁瓷入宫就是要借腹生子的,不会害她,时间这样久,萧沁瓷自己身体不适她也不可能没有察觉,她那样缜密,更不会在自己的身体上有所疏漏。 更何况,萧沁瓷从前在太后身边,太后看中她的肚子,也是有奉御时常来请平安脉的,不可能没有发现她身体有异。 那药只能是她主动用的。 皇帝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她在西苑这段日子,为着皇帝对她的亲近。 萧沁瓷厌他至此,早早地便未雨绸缪起来。她也这样提防他,是为着前次皇帝的醉酒纵情吗? 他只要想一想便觉得心里有越燃越炽的怒焰。 萧沁瓷是为着谁用的那药?又是为什么用?他想起要萧沁瓷抚琴的平宗,想起至今仍对她不能忘怀的吴王,又想起曾许诺登基后要封萧沁瓷为妃结果被他一剑毙命的楚王。 皇帝同这天底下所有的普通男子一样,对心上人的过往斤斤计较。如今他才知,不管是爱还是恨,他在萧沁瓷心里都排不上号。 皇帝看着迤地的重帘,咬紧了牙,气息粗沉。 他年少时脾气不好,修道后修身养性,随着年岁渐长,性情似乎也变得平和。御下要恩威并施,对萧沁瓷也要刚柔并济,但那不过是他伪善的皮囊。 皇帝皮下藏着的是凶猛的兽,他从前驰骋在边野,冷铁历过杀伐,也舔过血肉,他也曾暴虐嗜杀,非得要酣畅淋漓的生死相搏才能卸去一身无处发泄的精力热血。 少年重欲,而他总克制。在登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没有其他想要的。也确实如此,他在孤高之处已无所求,所以求长生,求天人感应。 但长生哪里有俗世的活色生香来得曼妙动人,他从前没有历过,不知道这欲比洪水猛兽更可怖。 如今这只兽叫嚣着要冲破牢笼,来得比年少时的热血方刚还要不堪,他不知自己有一日竟也会这样意动,萧沁瓷唇上沾过的茶水在诱惑他,抿过的细微笑容在诱惑他,便连静静望过来的眼神也是在不自知的勾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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