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嘉公主笑吟吟道:“不错,你们找了三年,我也找了三年,可惜你们的情报网没有我的厉害,让我先找到了。可是我找到了也没有用,因为她知道得太少了,所以我想了个办法,把这个消息同时告诉你和刘衍,我相信你一定不会视而不见,一定会派人干涉,只要你再次出手,就一定会留下线索,让刘衍继续追查。” “你只是个无权无势的公主,你哪里来的情报网……”太后刚说完,自己就想明白了,“济善堂!你用济善堂经营情报网!” “太后也是聪明,这么快就想到了。”柔嘉公主欣然点头,“我也没想到你下手这么狠,居然想毒死刘衍,更没想到刘衍命这么好,能死里逃生。你说,这是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不,不可能,就算你有济善堂作为情报网,也不可能知道三年前我做的那些事!”太后拼命摇头,“那些人都死光了。” “但是他们死之前告诉我了。”柔嘉公主眼中掠过一丝恨意,冷笑道,“你把我当做筹码,笼络薛笑棠为你杀人,却没想到,薛笑棠对我痴心一片,把你的谋划告诉我吧。当然,他也没有说得那么明白,只是我自己猜出来了。” “你向来看重门第,一心将我当成笼络大臣的工具,怎么会轻易让我嫁给薛笑棠那个出身草莽之人?除非……薛笑棠能给你带来什么好处。我旁敲侧击几次,薛笑棠便说了,是太后答应了,只要帮太后做一件事,太后就会促成我们的婚事。后来,刘衍出事了,薛笑棠出事了,难道我还会猜不出来,太后让薛笑棠做的,是什么事吗?”柔嘉公主冷冷看着太后,“皇祖母,你好狠的心啊,他是你亲自带大的,我也是你的孙女,在你眼里,可真是一丝亲情也无。” 太后恨恨道:“那个愚蠢的莽夫!你既然知道是我做的,为何不直接告诉刘衍?” 柔嘉公主无奈道:“因为我没有证据啊,甚至直到现在,我也没有证据。可是不要紧,我知道是薛笑棠做的,这就足够了。父皇为了帮你湮灭证据留下了太多线索,而这些线索都指向了父皇,他们居然以为是父皇在谋害刘衍,迫不得已,我只能再想一个法子,把慕灼华约到薛笑棠府上,她观察如此敏锐,自然会发现藏在薛笑棠书房中的那个令牌。哦,对了,你不知道吧,那是太后宫里的通行令牌。” 太后冷冷看着柔嘉公主:“我从来没有给过薛笑棠我宫里的令牌,你故意栽赃。” “怎么能算是栽赃呢,那些事,你确实干过,我没有证据,只好制造一点证据。”柔嘉公主快意地看着狼狈的太后,“太后是不是想不到,有一天会折在我手上?” “你为什么这么做?”太后缓缓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走向柔嘉公主,“为了权力,为了地位?你已经是公主了!” 柔嘉公主轻轻抬高了手臂,袖子滑落下来,露出了手臂上的牙印。 “太后还记得这个吗?” 太后一怔:“这个牙印……你小时候被人咬的……” 柔嘉公主将手臂横在身前,轻抚那个小小的牙印,陷入了回忆之中:“这个牙印,是我自己咬的啊……” “什么?”太后茫然不解。 “你都忘了,你杀了太多人了,所以忘了吗?”柔嘉公主的眼中骤然迸射出强烈的恨意,犹如烈火一样熊熊燃烧。“你忘了我母亲是怎么死的吗!是你让宫女太监带着毒酒来到王府,是你逼着我母亲喝下毒酒!我就躲在柜子里,我亲眼看着她喝下毒酒,她直到死,眼睛都看着我!我不敢出声,我就躲在狭窄的、黑暗的柜子里,死死咬着手臂,不敢哭……” “你只是为了让父皇娶一个高门贵女,为了让他可以坐稳太子之位,坐稳皇帝之位!为了给新王妃让路,我母亲就只有死了是吗!因为她只是一个卑贱的、可以随意碾死的婢女!”柔嘉公主抓起桌上的酒杯狠狠扔了出去,“她在你眼中只是一只蚂蚁,却是我的母亲!她是自愿喝下那杯毒酒的,因为她知道我在那里,她害怕我被人发现了,她要我活着!” “我活下来的每一天,都在想着怎么找你复仇!”柔嘉公主喘着气,颤抖着瞪着太后,良久,才发出一声轻笑,“我终于成功了,我母亲在天之灵,会很欣慰吧。” “我还没有死!你也没有赢!”太后一步步走向柔嘉公主,面色阴沉,“我从来不会后悔我做过的事,杀过的人,你的母亲是一个错误,她就只能死。” “你到现在还不明白。”柔嘉公主冷冷看着太后,“你不明白父皇心里想什么,他为什么抑郁成疾,沉疴不治。我给他找了那么多的神医,他们告诉我,父皇有心结,他心中的痛苦,你不懂,你只想让他当皇帝,你杀死他最爱的女人,杀死他最爱的弟弟,甚至也杀死了他心目中那个威严慈爱的母亲。” 太后的脚步一滞,面上的神情濒临崩溃,整个人摇摇欲坠。 “你杀了云妃,逼死了皇祖父,又杀了我的母亲,谋害刘衍,也直接逼死了父皇,你凭什么觉得所有人都对不起你?”柔嘉公主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你若不杀云妃,皇祖父不会早逝,你不杀我母亲,不杀刘衍,父皇也不会伤得这么重。你用你自以为是的道理摆布别人的生命,还觉得别人亏欠你,你凭什么!” 柔嘉公主的责问像一记重锤狠狠打碎了太后最后的自欺,她身子一晃,神色凄厉地怒吼道:“不!我没有错!是你们逼我的!” 太后说着扑了上来,想要掐住柔嘉公主。柔嘉公主冷冷地后退了一步,避开太后的双手,而在下一刻,一柄长剑刺穿了太后的身体。 太后低下头,不敢置信地看着穿过小腹的利剑,她艰难地转过身去,却看到了一张意想不到的脸。 “沈——惊鸿——”太后后退一步,跌坐在地,“你……不是琛儿的……” 沈惊鸿是刘琛的人,为什么,为什么…… 柔嘉公主缓缓退到了一边,冷眼看着太后垂死挣扎的模样。 沈惊鸿走到柔嘉公主身旁,目光温柔地看着身前的女子:“没有吓到吧。” 柔嘉公主轻轻摇头:“你不该用剑杀她,会留下痕迹。” 沈惊鸿道:“那一剑没有伤到骨头,等一下,放火烧了这座宫殿,烧得彻底一点,就看不出皮肉伤。” 太后感觉到生命正在缓缓流逝,她沙哑着声音喊:“沈惊鸿……你背叛琛儿……” 柔嘉公主笑了笑:“太后说笑了,沈惊鸿,从来都是我的人。” 沈惊鸿低笑一声:“不错,从十年前开始,我就是你的人。” “难道你觉得我兴建济善堂,布局十几年,只是为了找你复仇吗?”柔嘉公主淡淡一笑,看向了高台之上的所在,“三岁那年,你杀了我母亲,教会我一个道理。只有至高的权力,才能保证自己不被人随意碾死。你坐到了女人最高的位置,当上太后,而我是公主,我的至高位,便是女帝。” 太后的气息已经极其微弱了,她无声地哀求着:“放过……琛儿……” 柔嘉公主勾了勾嘴唇,忽然鼻子一酸:“真感人……当年,我母亲喝下毒酒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放过皎皎…… 她其实不太记得母亲的模样了,可是她死死地记住了那个声音,还有那双眼睛——眷恋的、不舍的、疼惜的…… 柔嘉公主缓缓走上前,她看着太后至死没有合上的眼,俯身拔出了太后身上的剑。 她居高临下,俯视这张苍老枯萎的脸,她是她的噩梦,无数次在梦里,不是太后杀了她,就是她杀了太后,直到今天,她从梦中醒来,看到了她真真切切死在自己面前,心中涌上来的更多的不是快意,而是疲倦和怅惘。 她报仇了,母亲泉下有知,会开心吗…… 可是父皇竟然会选择喝下毒酒…… 柔嘉公主握紧了剑柄的手微微颤抖。 “公主,我在这里。”沈惊鸿走到她身后,接过了她手中的剑。 男人低着头看她苍白的脸色,克制不住心中的怜惜,轻轻握住了她单薄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怀中。 这一回,她没有拒绝。 每一次见到她,他都只能克制自己心中的冲动,不敢在眼中泄露丝毫的情绪,生怕让人发现他与柔嘉公主的关系。然而她在人前疏远客气,人后却是更加的冷漠无情,他十年寒窗,只想走到她身边,她却将他推到了刘琛身边…… 只有此时此刻,她精疲力竭了,闭上眼睛流露出软弱的一面,轻声说:“沈惊鸿,我好累。” 他一手执剑,一手圈住了她单薄的身体,将她拥在怀里,低声说:“公主,这条路,我陪着你。” 一辆马车在深沉的夜色中疾行,穿街过巷,奔向朱雀后街。 慕灼华垂下眼,担忧地看着刘衍的脸色,回想起方才看到的画面,心中仍然一阵惊悸。 她从未见过刘衍露出那样茫然而脆弱的神情,他漆黑的双眸失焦地望着前方,脚步虚浮地走向她,任由她含着他的名字,也做不出一丝回应。 慕灼华扣住刘衍的脉搏,触手一惊,立刻便知道刘衍必然是在宫中遭逢巨变,心神失守,有走火入魔之势。她从腰带内抽出金针,正想刺向刘衍的昏睡穴,便觉得颈间一热,肩上一沉——刘衍呕出一口心头血,喷洒在慕灼华的颈间,随后整个人向前倾去,压在了慕灼华身上。 慕灼华急忙抬手抱住刘衍,右手的金针快准狠地落在他的头上。 执剑执墨急忙驱车前来,将刘衍抬到了马车上。 上了马车后,慕灼华立刻褪去刘衍的上衣,封住他周身大穴,遏制住肆虐的真气,但刘衍心脉已然受损,鲜血自唇角溢出,脸色惨白,无一丝血色,更加衬得唇上的鲜血殷红刺眼。 慕灼华轻轻拭去他唇角的鲜血,便感觉到马车停了下来。 执剑打开车门,将刘衍抱下车,送进了朱雀后街的小院子。慕灼华将自己方才写好的药方递给执墨:“你现在立刻去抓药,按照药方上写的煎好,送来给我。” 执墨慎重地接过,转身便奔向最近的药房。 慕灼华赶到房中,继续为刘衍施针诊治,不多时执墨便抓了药回来,在院子里熬着,执剑将另一半的药草放入铁桶之中熬煮,倒入药池之中等待放凉让刘衍浸浴。 刘衍眉心紧锁,昏迷中身上止不住地轻颤,雪尘丹和渊罗花的药性在体内冲撞着,让他一会儿如坠冰窟,一会儿烈火焚身。 执剑探头看了一眼,焦急问道:“你到底行不行!” 慕灼华抿着唇角不答,一双眼睛专注地看着刘衍。 执墨将执剑拉了出去,低声道:“不要打扰王爷治病。” 执剑气急道:“可惜现在万神医不在定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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