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衍修长的十指勾着领口的系带,停在慕灼华的锁骨处,十指灵巧地打了个结,指尖似乎无意间扫过她锁骨处细嫩的肌肤,让她猛地心窒了一瞬。 刘衍却似乎没有察觉,已经转过身离开了。 慕灼华攥着柔软的布料,盯着刘衍的背影看了片刻,才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地笑道:“下官是奉旨来照顾王爷的,没想到反让王爷照顾了。” 刘衍坐回榻上,重新拾起了书卷,微笑着道:“你若能照顾好自己,便不用本王费心了。” 强撑着协助刘琛稳住朝局后,刘衍终究还是倒下了。 那日是在理蕃寺,好在慕灼华便在左侧,她急忙为他施针急救,刘琛闻言也匆匆赶来,听慕灼华说了一番,刘琛才知道刘衍受了不轻的内伤,一直都是吃药维持着。刘琛不忍刘衍再操劳,立刻就下旨让刘衍回府休息,慕灼华对刘衍的病情最为熟悉,便也奉旨看顾他的身体。 因此每日慕灼华从理蕃寺下朝,便要去定王府看看刘衍,若遇上了旬休,更是整日呆在定王府不出去了。 刘衍的身体在她精心的调养下,也是一日日好转起来。 慕灼华走到一旁,端起刚好放温的药碗递给刘衍,缓缓道:“下官惜命得很,王爷才是要保重自己才对。” 刘衍含着笑接过了药碗,面不改色地喝下苦涩的汤药,慕灼华细白的指尖捏着一颗蜜饯送到他唇边。 刘衍笑道:“本王不怕苦。” 慕灼华叹了口气:“是下官怕王爷苦……” 刘衍一怔,心弦微动,垂下眉眼看着那颗色泽漂亮的梅子,总是不忍心辜负她的一番心意,他还是接过了那颗梅子放入口中。 三分酸,七分甜,恰是正好。 慕灼华心满意足地收拾汤碗,执墨敲了敲门进来,走到刘衍跟前行礼,说道:“王爷,衣服和东西都收拾好了。” 刘衍点了点头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执墨听罢便退了出去。 慕灼华狐疑地看了执墨一眼,又看向刘衍,心里猛然想起这几日在街上听到的流言。 皇宫失火,先帝驾崩,刘琛登基,那几日朝局风云变幻,稍有不慎便会分崩离析,最终还是刘衍镇住了场面,精兵入城,宵禁戒严,让所有心怀叵测之人都不敢妄动,刘琛因此得以顺利登基,接掌大权。 但刘衍如此行事终究是太过,难免惹来非议。原本就有传言说刘衍功高盖主,如今刘衍一力扶持刘琛,软禁刘瑜,更是落人口实,定京酒楼茶楼中日日有人在议论,说刘衍大权在握,扶持刘琛为傀儡,可谓是只手遮天。又过了两日,茶楼又出了新的流言,说刘衍要回江南封地,还政于刘琛,以示清白。 慕灼目光有些闪烁,咬了咬下唇问道:“王爷收拾行礼……是要去哪里吗?” 刘衍眼神一动,偏转过头看向慕灼华,温声道:“为何这么问?” 慕灼华哑声问道:“王爷是不是也听到了外面那些流言,担心对陛下造成伤害,所以才想回封地的?” 还有另一个原因,便是昭明帝的死。 慕灼华最是清楚昭明帝的死对刘衍造成的创伤有多大,她费了极大的心力和数月时间才将他的身体调养过来,执墨先前还偷偷找她要了安眠香,说王爷时常梦魇。刘衍心里还是对昭明帝的死感到愧疚的,他总以为若是自己早日回江南当个安分守己的王爷,昭明帝也不会遭遇不测。 刘衍凝视着慕灼华乌亮而濡湿的杏眼,眼中流露出了些许的忐忑和担忧,她微微抿着唇角,下意识地捏住了袖口等待他的回答。 刘衍轻叹了口气,道:“所有人都盼望着我离开……” “才不是!”慕灼华脱口而出否认道,迎着刘衍探究审视的目光,她又顿了一下,才缓缓说道,“陛下……一定不会让王爷离开的。” 刘衍唇角微翘,怅然道:“陛下年至弱冠,总该独当一面了。” 慕灼华咬了咬唇,嗓子有些发涩,分辩道:“陛下初登大宝,最是需要亲近之人帮扶,这满朝文武,也只有王爷是他最信得过的。王爷若是离开,朝中大臣自恃年高德劭,于国有功,恐怕会为难陛下,陛下便会寸步难行……” 刘衍凝望着慕灼华有些郁郁的小脸,不禁喉头一紧,哑声道:“那你呢……” “啊?”慕灼华一怔,“我怎么了?” “我若不在定京……你也要自己多加小心。”刘衍把真正想问的话藏起,轻声问道。 慕灼华的心口仿佛被人拧了一把,酸得跟青李子似的,却强迫自己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道:“有劳王爷费心了,下官如此会逢迎拍马,见风使舵,官场之上定然是人见人爱。更何况,现在陛下他如此信重我,将来君臣一心,必然是官运亨通。” 刘衍想到往日慕灼华对他百般讨好千般柔顺的乖巧模样,想到她要以这副姿态去对待其他人,心中便仿佛生了根刺出来。 慕灼华却没有察觉到刘衍的不悦,她兴高采烈地说道:“沈惊鸿被擢升为吏部侍郎了,这从龙之功果然是一飞冲天,不过昨日我见到沈惊鸿,他偷偷告诉我,陛下也打算提拔我,只是还没想好合适的位置。沈惊鸿让我去吏部共事,我可不想去,和他在一起,容易被宫女敌视,没有饭吃。” 刘衍想到沈惊鸿曾经与慕灼华传出过流言,虽然他知道是误会,但沈惊鸿惊才绝艳,俊美不凡,两人年纪相当,同朝共事,确实…… 刘衍心里又多了根刺。 慕灼华小嘴还在叭叭说着,说得刘衍心头长满了荆棘…… 夜已深,定王府的书房灯火却依然亮着。 刘衍认真听完执剑的回报,疑惑地敛起眉:“如此说来,那三人也不是太后派去的,反倒是北凉人的嫌疑最大……” 慕灼华遇袭一事在刘衍心中始终是个结,他本是怀疑昭明帝,后来昭明帝的嫌疑洗清了,便是太后嫌疑更大。事后刘衍一番推敲,却觉得仍有疑点,便让执剑继续追查。不想竟有了意外的发现。 北凉使团访京的时候,有人见过那三人与北凉人接触过。 刘衍不会认为这是巧合,定京潜伏着不少北凉细作和刺客,这是毋庸置疑的,便是北凉王都都有陈国的情报组织,这是两国之间心照不宣的事。 一个情报组织需要的是各种各样的人,有渗入上层的高级细作,也有埋伏在民间的棋子,那三人就算是北凉细作,恐怕地位也不高。一是身手一般,二是对定京街道不熟,而且才进京一年,恐怕也是新棋子。 执剑对北凉之事分外上心,他皱眉道:“难道是耶律璟要对慕灼华不利?” 刘衍了解耶律璟,他摇头道:“不,如果是耶律璟出手,一定会派出最精锐的刺客,务求一击即中。” “王爷。”执墨出声提醒,“定京还有一个北凉人。” “你是说……”刘衍眉梢一挑,“静安公主。” 执墨道:“静安公主,如今便住在柔嘉公主府中。” 刘衍脸色沉了下来,缓缓说道:“那日,她便是从柔嘉公主府离开后遇袭。码头离公主府不远。” “若是临时起意伤人,便会就近召集可用棋子。”执墨道,“静安公主的嫌疑,最大。” 刘衍认可执墨的判断,只是却暂时想不通静安公主这么做的动机。 “执剑,让人暗中盯着耶律真。”刘衍吩咐道。 执剑道:“属下领命。” 执剑说完欲言又止地看着刘衍,刘衍察觉到他神色异常,开口问道:“执剑,你还有话要说?” 执剑憋不住问道:“王爷,偷换遗诏之事,真是北凉人做的吗?” 刘衍曾经打着这个借口镇压了支持刘瑜的赵家一脉,还清洗了一番京中的北凉细作。执剑对北凉素有深仇大恨,他抓了好些个北凉细作,严刑拷打之下,也没问出个究竟。 刘衍听执剑这么问,淡淡一笑,说道:“目前来说,这个罪名他们背最合适。” 执剑道:“王爷觉得不是他们?” 刘衍摇了摇头:“证据不足,难以确定,这也是本王执意留京的原因之一。太后已死,但却有许多事仍有疑点。” “第一,上元夜给我们的情报组织透露云想月下落的人,是谁?他为什么这么做?” “第二,太后是怎么死的?” “第三,皇宫是怎么烧起来的?” “第四,矫诏是谁换的?” 刘衍一一数下来,三人的脸色都是不约而同地凝重起来。 “皇宫这场大火,没有烧掉过去的一切,反而留下了更多的迷雾。”刘衍心事重重,眉心蹙起,“有人想逼本王离京,但这些疑点没有查清,本王不放心陛下安危……” 还有她…… 隐藏在重重幕后的人是谁,是一个人,或者是许多人…… 御书房里猛地传出重物落地之声,将外面的侍卫太监吓了一跳,扭头看着紧闭的门扉。 总管太监轻轻摇头,众人这才收回了视线。 新帝刘琛正在发火,但好在有定王在,总是能平息的。 刘琛的手重重排在紫檀木的桌案上,奏章扫落了一地,他剑眉拧起,黑曜石般的瞳孔中燃烧着怒火。 “这群老匹夫!”刘琛气得咬牙,“朕说什么,他们都有一百个借口来驳回!” 刘衍上前,捡起了其中一封奏章。 前两日刘琛在朝上提出要修缮失火的宫殿,工部尚书和户部尚书算计了一番,有理有据地上了一份奏疏,一说国库空虚,库银有限,要缩减开支,二说历代国君后宫空虚,许多宫殿本就荒废,无人居住,修新的宫殿纯粹是浪费,这么算来算去,只同意了两三处宫殿的翻修。 刘琛怒道:“太后寝宫不修,他们让太后住到哪里去!说什么库银有限,这些年没有战争和天灾,国库充盈得很,他们这些当官的有钱盖别院,朕要给太后修寝宫难道都不行吗!” 刘琛的提议乃是合情合理,但工部尚书和户部尚书的奏疏更是言辞恳切,一副为国为民的忠臣之言,刘琛若是不允,便要被骂昏聩奢靡。他不过是个年方弱冠的青年,又怎么比得上这些会打官腔的老狐狸。 “皇叔,此事你要帮朕!”刘琛求助地看着刘衍,“只要你发话,他们便不敢多言。” 刘衍轻轻将奏章放在了桌上:“修建太后寝宫,确实刻不容缓,但两位尚书所言也非全然狡辩。皇宫失火,少了后宫三分之一的宫殿,还有另外三分之二可挪用,修缮也不急于一时。但是他们知道陛下急切想要修缮宫殿,提出一条后宫空虚作为推脱……”刘衍轻笑一声,“他们不过是想着法子逼陛下选秀罢了。” 国丧已过,他们便耐不住要往新帝后宫塞人了。 刘琛眉头一皱,这事太后也是跟他提过几次的,但他如今满脑子都是朝堂上的事,对选妃立后毫无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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