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玉珠结帘, 陈太后斜靠在窗边,手里捧着杯茶, 抬眼睨她, 淡淡道:“出来的时候没被人瞧见吧?” 彤儿垂头说:“没有, 奴婢一直等到她们熄灯才离开。” “嗯。”太后鼻子里溢出一声轻哼, 凤眼眯起, 问她,“你贴身侍奉数日,容妃有没有露出破绽?” 她仔细回想了下, 谨慎地回答:“目前看来没有什么不对劲。娘娘今个儿早起后干呕不止,闻到鱼腥味儿也十分不适, 小厨房里的御厨只能清蒸, 都不敢放太重的油盐,就怕主子受不了, 这些都比较符合有孕的特征。” 太后的重点落在别处。 “主子?”她缓缓笑起来,意有所指道,“哀家没看出来,你和沈稚秋关系倒是不错。” 宫女眼神微动, 瞳孔晃了晃,语气依旧沉稳:“奴婢觉得只有先骗过自己, 才能骗过他人。” 太后表情显得有些怪异,但她隐藏得很好, 并没有表露出太多的情绪,过了会儿哈哈大笑起来。 “好!很好!彤儿能有这样的想法, 哀家觉得非常欣慰。”说罢她又笑着开口,“毕竟宫里很多人对容妃都怀有善意,哀家还疑心你是另有所图呢。” 彤儿心头一紧,面上不显分毫,道:“奴婢自小跟在太后身边,很清楚自己是谁的人,也很明白自己应该做什么事情,断然不会被容妃的小恩小惠所蒙蔽。” 她说得情真意切,太后不由流露出满意的微笑。 漪秀弓腰为她摇扇,中年美妇眉梢微微上挑,换了话题:“哀家听闻前些日子淮阴王进宫,在问心殿苦苦哀求皇帝,就是为了和容妃的事。彤儿聪颖,依你所见,容妃可否像她嘴里说的那样憎恨淮阴王?” 宫女似乎不太明白为什么太后会问到这样一个问题,露出疑惑的表情:“您何出此言?” 陈太后古怪一笑:“世上素来是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淮阴王位高权重又这样钟情于她,你觉得作为一个女人,沈稚秋当真能够做到心如止水么?” 彤儿又小心翼翼地说:“淮阴王之前灭了容妃娘娘满门,奴婢以为她不太可能爱上自己的仇人。” “小丫头,你还太年轻了点儿,哪里明白对于女人来说男人意味着什么!”太后叹气,道,“经历灭门之痛谁能不恨?她固然恨他、厌他、惧他,可如今时过境迁,赵霁为了她只身奔赴殷州,又放下身段恳求皇帝,容妃的心又不是石头做的,哪里会没有丝毫感触。” “更何况,她从前甚至愿意为他以命换命,足可见其深情。这么深厚的感情,说割舍就割舍?哀家不信。” 太后抿唇,假惺惺道:“也罢,既然他们二人郎情妾意,哀家何必做个不讨喜的坏人,不妨推他们一把。” 看她的模样就知道已经胸有成竹,彤儿不敢多问,默默垂下了头。 第二天,早朝结束,赵霁眼下青痕浅淡,一看就是没怎么休息。他整体看上去虽然精神奕奕,但神情难免泄露几分疲惫。宣布退朝后,他刚想和手下官员一起离开,突然被身后尖锐的声音叫住。 张公公忙不迭迎上去,大声道:“王爷且慢!” 他闻声顿住脚步,回头望去,见张公公陪着笑脸站在那儿,恭恭敬敬地说:“皇上有事儿与您商量,请随老奴到问心殿去。” 男人眼睛微亮,似乎有一个深色漩涡在里面搅动,他没有迟疑,立刻应允。 * 自从上次被母后警告过后,福宁公主的行为收敛了许多,不敢再明目张胆地去灵犀宫闹事。 可她本来就不是安分守己的人,尤其是从小被养得过分娇惯,就算表面上听从了母亲的安排,心里难免还是有很多叛逆的想法。 在她看来,皇兄不嫌弃容妃身份低贱,把她带回宫好生照看,已是天大的恩德。容妃不仅不感激,反而与逆贼产生私情,甚至还暗结珠胎,揣了个野种,叫她怎么不怨愤? 福宁明面上不和沈稚秋较劲,但心里还有很大的怨气,她生气之余计上心头,很快就把主意打到了别处。 沈稚秋既然敢跟九叔私通,给她皇兄戴绿巾,那就别怪她心狠手辣了! 他们两人想在一起,呵…难道忘了王府里还有一个拖油瓶吗? 回想起那个女子娇美动人的脸庞,楚楚可怜的眼神,就连公主自己都觉得没有办法招架。 她就不信在这样一个尤物的诱惑之下,九叔还能保持原有的坚定。 就算府里那人能力不够,没有办法让九叔回心转意,也肯定能给他们之间至少制造不少的挫折。世上根本不存在愿意和其他人平分丈夫的女人,只要想到可以让沈稚秋不开心,她就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 公主行动果断,让椿儿从库房里提出不少养颜补气的药材,通通送到淮阴王府。先前这些下人得到了王爷的命令,不允许他们阻挡公主入内,所以东西很顺利就送到了颜楚音手里。 看着眼前这些如山般的药材,颜楚音咳嗽两声,感激地说:“谢谢公主的好意,这些太贵重了,楚音怎么能收下……” 宫女撇撇嘴,显得有些不屑。 她和公主可不一样,福宁公主天真无邪,又在宫外生活了许久,还没有近距离地接触女人争宠时的险恶。她是资历很老的宫女了,在宫里呆了那么多年,早就洞悉后宫那些女人的招数。 像这种看上去跟小白花一样的女子,表面柔弱似水,其实心里不知道有多黑暗,剖开来看,一滴一滴都是黑墨,一肚子坏水儿。还不如那种把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的人,反而更加好相处。 椿儿心说:也只有公主这样的小姑娘才会相信她是什么好人,要我说,容妃娘娘分明比这丫头好得多。 无奈世上的男人大多就吃这套,他们既想有贤妻扶持,又享受被柔弱女子依赖信任的感觉。 人家一对他们暗送秋波,他们就丧失了理智,不管别人说什么下作的谎话都能信以为真,平时那些引以为傲的聪明才智当即溃不成军,被女人哄得团团转还不自知。 不过这事儿也不归她管,椿儿明白自己只是个小小的宫女而已。她自嘲地笑了笑,将这些想法全部隐去,面上还是维持着礼貌,道:“公主待人宽厚,一向不吝财物,您接受便是。” “好的。”女子迟疑了下,嚅嚅道,“福宁公主待小女子恩重如山,不知…我有没有机会亲自向她道谢?” 她似乎很是腼腆,脸颊微微红润,为那张苍白的脸上增添一些色彩。 椿儿脸上是无懈可击的笑容:“公主事务繁忙,恐怕没有时间与姑娘相见。” 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还想见公主。她莫不是被最近的事情冲昏了头脑,连自己的地位都看不清了罢? 宫女的声音非常温柔,没有丝毫瞧不起的意味,可颜楚音是何等敏锐,瞬间就察觉椿儿隐藏的轻视。 贝齿轻轻碾过娇嫩的唇瓣,女子眼中飞快闪过一丝怨毒。 她最擅长演戏,哪怕心里已经恨得要死,仍旧可以摆出一副‘天上地下,唯我纯善”的模样。这会儿流露出遗憾的神色,小声道:“既然如此,楚音就不叨扰公主了。” 这丫头不好对付,她恐怕要另外想方法和公主见面。 虽然对福宁和椿儿没有任何好感,不过这么好使的刀,她绝对不能轻易放过。 这夜,颜楚音彻夜未眠,辗转反侧地思考良策。却没想到好消息居然从天而降,翌日清晨,福宁公主亲自登门,这次又带了许许多多的东西。有胭脂水粉也有绫罗绸缎,一箱一箱的宝贝被宫人抬进了狭小的后院。 颜楚音受宠若惊,被婢女扶着起来想要出门去迎接公主。 “不必多礼。” 福宁人还未到,声音却率先传到了房间里面。 女子抬头看向门口,只见一粉雕玉琢的仙姑裙摆生莲,头上珠钗相击,发出脆如银铃的响声。她艳光逼人,仪态气质无双,与周遭女眷犹如天壤之别。 原来这就是公主…… 那日两人虽有一面之缘,可当时她刚刚才从昏迷中苏醒过来,只隐隐约约瞧见了个大概,今日清醒观之才发现真正的金枝玉叶是这个样子。 颜楚音是被当成大家闺秀来养的,凭借赵霁的身份也认识过不少达官显贵,但在福宁面前,那些侯门贵女又算得了什么? 皇宫竟是这样的养人!难怪沈稚秋进宫仅仅两年,整个人就如脱胎换骨一般,跟从前那副模样大不相同。 倒不是说她以前长得不好看,相反,从前的沈瑟瑟更加清丽脱俗,身上还有几分少女的娇憨可爱。但那种美貌不可避免地带着丝丝小家子气,不够贵气。 在宫里历练几年后,随着心智的成熟,眼界的宽阔,她便拥有了一种岁月沉淀下来的美丽,而且五官跟涨开了似的,越发美艳动人,与过往不可同日而语。 这也是为什么之前在王府中与她重逢自己会那么震惊,惊叹于她越来越盛的容颜。 颜楚音心里满是羡慕的情绪,但同时又有一丝志在必得。 她暗暗对自己说:这些东西我迟早也可以得到。 只要她能顺利成为淮阴王妃,到时候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想要什么都是唾手可得。 眼下万事俱备,只差除去沈稚秋而已。 公主看她个病秧子还要行礼,于心不忍,叫人将女子扶起。随后抬头把四周打量一遭,道:“你这儿环境过于简陋了些,不利于养病。本公主差人帮你装饰一下吧,也好住得舒心些。” 说罢,她拍了拍手,几个大汉从外面跃进,三两下将床榻拆开,又把材料运出去。没过多久,嘿咻嘿咻抬了几张桌椅入内,紧接着,是一张红木雕花大床。 颜楚音虽然一直生活在王府内,很少出去走动,但这些年养得娇贵,眼界也非普通人可比。她一眼就看出公主带来的这些东西做工精湛,用料昂贵,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一想到她出手那么大方,她心里那把名为‘妒忌’的火就烧得更加的旺盛。 他们做事,不妨碍福宁和她交谈。 公主坐在凳子上,睨她一眼,道:“颜姑娘身子可爽利些了?” 颜楚音害羞抿唇:“承蒙公主照顾,小女子比之前好了许多。” 这话不假,公主之前送来了许多珍贵的药材,比她从前在王府用的那些还要好,可见是下了血本的。有这些药材的滋补,她的身体想不好都难。 颜楚音这人脑子非常通透,从前她亏待自己,是因为知道靠示弱可以获得师兄的疼惜宠爱。可是现在两人情分渐淡,她被王爷仇视,就算是把自己折腾得死在屋子里,师兄多半也不会对她有什么怜悯。 和沈瑟瑟的争斗必然旷日持久,需要体力支撑,在没有斗倒她之前,颜楚音绝对不会让自己出事。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95 首页 上一页 49 50 51 52 53 5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