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继续向前走着,姜池东看看西看看的,怀里已经揣进了两小壶果酒,一大袋糕点,头顶还多了一只玉簪。 反观季野,轻松得很。 “没个正形。”季野嫌弃道。 许是看她抱着一堆东西吃糕点太费劲,季野抬手将姜池怀里的那两壶果酒抽了出来,替她拿着。 姜池咽下一块糕点,没了那两壶酒,她整个人的步子都快了不少。 “大人你吃吗?还挺好吃的。”她贱兮兮的问。 季野冷声拒绝,“市井之食,难以入腹。” “切,总不给人台阶下。”姜池说着,却抬手解下腰间照月,倒着步子绕到季野身前,她握着剑鞘,敲向一个要路过季野身边的人的后颈。 那人霎时间立在原地,动弹不得。 姜池动作之快,除季野外无人看清,她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依旧笑嘻嘻的同男人搭着话。 二人走远了些,身后留下好几位一动不动的路人。 只听一声脆响,最开始那人手中掉出一个匕首,落在地上,可是街上人来人往,无一人注意到他,只有几个眼尖的摊主,发觉了那人站在原地不动,但也还是把他当成了傻子。 季野戴着面具,看不清他的神色,但他声音如常,“说说,奔谁来的。” 姜池收了剑,摸了摸面具上的兔子鼻子。“当然是奔大人来的,可来的都是些不入流的小喽啰,看样子是请不起贵的,想杀你的应该是个官位不低但没什么钱的。” “兵部左侍郎?”姜池试探着说出心里的答案。 季野并不意外姜池能推出背后之人是谁,这丫头本就异常的聪慧灵光,有些时候她只是缺了些经验而已。 季野的成熟老练是岁月给他的馈赠,总有一天,姜池也会拥有。 “方才为什么不和那摊主解释。”季野没来头的突然问出这话。 姜池摸了摸耳朵,淡声答:“何必扫了她的兴,这么好的日子,总归开心点。” 季野反笑一声,但没有道破姜池的话。“你是这么善良的人吗。” 姜池这丫头的心可是个顶顶黑的。 “这纸灯不错,大人,买一个?”姜池窜到一个卖灯的摊位,拎起一个荷花灯,举在脸旁,纸灯的光将姜池的那张兔子面具映的发着浅黄。 少女虽戴着面具,季野却能想象出来她面具下的眉眼弯弯。 他面具下的唇动了动,“想买就买,你又不差钱。” “你真是,出门也不知道给女孩子花点银子。”姜池开玩笑的嘟囔着,果然这摊主看季野的目光多了几分鄙视。 季野也不解释,姜池早料到他会这样,心觉无趣。 他向来是个内敛的人,外人如何看他如何说他,他从未在意过。 总是这般任由着自己变浑浊。 二人走了大半个时辰,总算来到了这城门口,看着高耸的城楼,姜池侧眸问季野:“上去坐坐?” 季野轻笑着点头。 正当二人打算寻个僻静的地方施展轻功上去坐会儿的时候,姜池的衣角被人拉了拉。 嗯? “姐姐,赏几文钱吧。” 姜池低下头,是一个瘦骨嶙峋的幼童,手中端着个破碗,身上还裹着一件破破烂烂的外袍,外袍上绣着的隐约还能看得出来是蟒纹。 嗯?!什么东西,蟒纹?! 任谁将这黑金蟒袍认错,姜池都不可能认错的。 姜池惊奇的看着这孩子,他身上的衣物是从蟒袍上撕下来的碎片,但又和几块别的破布拼接在了一起,做成的外袍。那金贵的绸缎被缝上了旁的下流布料穿在这孩子身上,莫名的可笑。 姜池微愣,那孩子瘦的只剩个皮包骨了,整个人黑瘦黑瘦的,头发也像个鸟窝一般乱。 她错愕的看向季野。 季野伸出手,姜池眸子一颤,抓住他的手腕,不过须臾,少女手心的温热便传递给了季野。 姜池想象中的场面并没有出现。 “啪嗒”几声,不少碎银从季野手心掉落出来,砸在那小乞丐的破碗中。 一红一白两道身影高坐在城墙之上,引得下方不少人驻足观看。 二人皆望着半空的皎皎明月。高处的空气似乎都清新不少,姜池摘下面具,深吸一口气。 “那些俗人上不来这么高的城墙,真清净。”姜池这话一语双关,像是再说城墙下的百姓,又像是在内涵着别的人。 季野看着那轮月,声音平稳。“你不是很喜欢热闹吗。” 姜池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向后仰了仰,举起那身侧的酒壶,毫无顾忌的饮下一口甜辣的果酒。 片刻,她摇摇头,笑容有些发苦。“我才不喜欢热闹呢,可是,只有在热闹的地方,才能感觉到母亲的留下的温度,她爱这个世界,很爱很爱。” 姜池举起酒壶,敬着那明月。 季野愣神,又听姜池凑近他耳边笑道:“大人,今夜你我是朋友,可无所不言。” 姜池向他这边挪了挪位置,她把酒壶放在一旁,望着天空中的繁星点点,可眼神却依旧空洞,她问季野:“大人啊,这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 “您所谓的奢侈淫逸,一衣不穿二次,是他们所了解的真相吗。您不是坏人,起码对我来说,您不够坏。” 季野会处心积虑的将衣物拿去给贫民窟的孩子穿。是因为有了季野的施舍,那些卑微又顽强的生命才熬得过这个寒冬。 这个男人与满朝臣子为敌,他坏吗?他其实只是想活着而已。 季野眼睫颤了颤,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清冷。“真相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世人想要什么答案。” “这个道理,殿下很小就明白了不是吗。” 姜池眨了眨发涩的眼,舔了舔唇上的干涸。“呵......当然。” “大人,您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许是躺着有些凉,姜池支棱起来,拄着下巴,歪头问着季野。 季野沉思片刻,“臣没什么想做的,若真要说出一件,或许是拥有真正的权利吧,毕竟当官不当个权倾朝野的,没什么意思。” 姜池又喝了一口酒,酸梅味的酒香神奇的荡漾在二人中间。 “我嘛,我最想做的事情您知道的。” 母亲苦了一生,而她姜池,生来就是为了给母亲报仇的。 “先皇后是位善良的人。”季野声音难得的多了丝柔意,他提及曲怜时,整个人的锐气都少了些。 一阵风吹来,姜池却并没觉着冷,她有些难过,哑着嗓子说:“这世道凭什么随便的定义一个活生生的人呢。” “灾星这个词在我母亲身上烙了一辈子。” 季野笑了笑,低下头。“不怕殿下笑话,臣十岁那年入宫,干的是最下贱的活,那个冬天,我伤了手,险些熬不过去。” 说着,季野漏出他那疤痕遍布的右手背给姜池看。 这只手,是姜池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违心话的丑陋,紫红色的疤痕在他手背凸起,错综交叉了十几道,他的手指也有些畸形,这么看来整个右手都是狰狞而恐怖的。 “机缘巧合,是先皇后施了我一件冬衣,她说这衣服不用还,待我日后翻身,若遇到同我当初一样吃不饱穿不暖的穷苦之人时,莫要忘了也施他们些恩惠,哪怕一粥一饭也好。” “殿下不是好奇臣为什么那几日将你护在东厂吗,报先皇后施衣之恩,这便是原因。” “京都复杂,平日里没得办法还殿下这份恩。” 姜池眼睛有些湿润,原来......是这样啊。 “先皇后之姿,唯有天人可及。其才干胆识,人间须眉少有。”季野声音里是极明显的钦佩。 “臣刚当上厂督那几年,那谢□□头正盛,朝野上下想拉拢他的人数不胜数,可是啊——”季野说到这,笑出声来。 “可是他跟在你母亲身边,像条狗一样,你母亲打也打不走骂也骂不走,铁了个心要自己夺兵权。” “为此,臣和他在朝上朝下没少较劲。” 姜池听了,十分咂舌,她眼中满是好奇。“大人,过去的事情还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 季野也是觉得沉闷了,摘下面具,挂在城墙上。“怎么,谢九没在睡前故事里给你讲过?也是,这人是个木头。” “切,他古板的很。”姜池答。 “你这条路可不好走。”季野轻声叹道。 就在这时,远处的天空忽然窜起一束光芒,五彩斑斓的烟花在天空炸开。 “大人快看,是烟花诶。”姜池指着天空,可声音却听不出来高兴,面色也是如常。 季野同样,他这么多年风霜雨雪走过来,早已失去了常人的欢喜。“嗯,臣知道是烟花。” 烟花有万般灿烂,却也终究转瞬即逝,无法永存。 “我才不要做这烟花,我要做那明月,我要这世间所有草木,都为我俯首称臣。”姜池彻底喝完了那壶酒,落下的时候没落稳,酒壶叽里咕噜的滚下城墙,摔了个稀碎。 少女不胜酒力,稍微喝了些果酒就有些神志不清,她张狂的举起手,指着那月亮。 季野看她这般模样,有些忍俊不禁,姜池酒力不好,他是早就知道的。 又菜又爱喝,也就是她了。 姜池张牙舞爪的站起身,季野怕她摔倒,眉心一蹙,就要拉她回来。 结果,少女还真顺着他的动作扑了过来。 姜池将季野扑在身下,她脸颊红扑扑的,笑容也不像神智清醒的,但眼睛确是清明着,亮晶晶的。 季野呼吸窒住,理智在不停的叫嚣,他是可以推开姜池的。 但他没有,他在等待姜池的下一个动作。 只见少女从袖中掏出了什么物件,塞在了他的手里。姜池俯下身子,气息喷洒在季野耳边,自身的橘香和酒香交织在一起。 她声音很轻,带着阵阵凉意。“归京那时姜帝赐的公主令,可调动数万禁卫军。我知你想要兵权,我把禁卫给你,你自行利用,可好?” “你我都是商人,商人之间讲究的本来就是个权衡利弊相互利用,这不丢人。” “我想你帮我复仇,你要什么代价都可以。” 姜池的话说的理智又清醒,就算软玉在怀,季野心头的燥热也被她的话给泼凉了大半。 “殿下想臣怎么帮你。”他嗓音平静,耳垂的羞红却还未褪去。 姜池将自己的那张狐狸面具覆在季野脸上,吐气如兰:“这一局,大人为兔,我来做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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