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墨牟撇嘴,“我说了,墨家是墨家,我是我。” “你若不想做了,那就请便。” 墨牟一改先前阻挠态度,伸出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施施然让开了身位。 傅染对视片刻,苍白的唇角一勾,冷不防抽出了墨牟腰间的短刀。 他唰一下转刃,将短刀直接扎进了自己的伤口。 刺桐寸剑大惊失色。 “不要以为,你还能成功第二次。”傅染忍住痛楚,将刀口一旋,剜出一块血淋淋的肉来。 那是刚才墨牟推拿过的地方。 “你……”墨牟抬袖掩口,后退一步拧眉,“你疯了?” 他不过是给他敷了些治伤安神的药。跟上次一样。为了确保他能在归位大典那日不被人看出伤口破绽而已。 “你才知道?”傅染不甚在意地扔了刀,一抹唇角,睨向墨牟。 “别拦我,归位大典便能如期进行。” “拦我……”傅染垂眸轻笑。明明是一张苍白俊美的面容,却犹如一尾蛰伏的蛇。 他轻抬眼帘,道:“夺这天下是用智取还是武斗,对我来说,可都无所谓。” 他完全可以抛却所有计划筹谋,大开杀戒,速战速决,以流血的方式夺回一切。 墨牟沉默。半晌,让开了房门。 傅染将绷带随意勒了勒,打开房门。 他微微侧首,下令道:“归位大典前,记得每日去廷狱领鞭二十。” 当下便唤了寸剑备马。 还好寸剑够机灵,留了个心眼儿。在傅染醒来前的这些日子里,提前悄悄遣人去打探了姜姑娘的消息。 得知姜桃已经偷偷溜来了凉国后,这才拦住了傅染一心冒险遣回大托的步伐。 墨家已经提前布好局,散布出了质子傅昭卧薪尝胆十年归来的消息。 归位大典当日,傅染在祖宗祠堂前当众验血。 是皇家的血脉无误后,众大臣齐齐叩拜。 太子傅典虽恨得频频咬牙,却也无可奈何。 谁叫他把唯一能指证傅染冒名顶替的人,给毒残了呢? 偏偏这位归来皇子身上的皇室血脉又确实做不了假。 傅典先前迟迟不对傅青虎下手,便是忌惮这个新冒出的六皇子耍什么花招。 留傅青虎一命,至少多一个能够牵制傅染的人。关键时刻可以让他们父子厮杀,自己坐享渔翁之利。 因此在得知了傅染的死讯后,在傅典眼中,离登上皇位,便只剩下傅青虎这一个障碍了。他这才火急火燎地下手,将傅青虎毒残,一心想先坐上太子监国的位置。 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反倒被傅染好一顿设计,给他做了嫁衣。 六皇子的存在,傅青虎只在当初瑶池宴之前偷偷透露给了傅典一人。 傅典尝试过揭穿傅染的真实身份,无奈在墨家的扰乱混淆下,根本无人肯信。 卧薪尝胆,忍辱含垢,一心报国,十年归来。 大臣们更愿意相信这样一个振奋凉国人心的故事。 不过,即便如此,谁赢谁输仍不好说。 傅典狭长的眸子射进寒光。 他不会让他好过的。 其他皇子他杀得,一个傅染又何在话下? 归位大典的最后,傅染敬祖上香。 他斜斜扫过这些陈旧牌位,不屑扯嘴。 没有姜桃的地方,不过都是肮脏的一抔死灰。 傅染藏住身受重伤的消息,就这样按计划回归了凉国五皇子之位。 大典后,他马不停蹄,不顾伤势疗愈,一路奔波搜寻,直至找到了边境鹤尾城。 “就是因为这样,主子这伤才迟迟难以愈合。”寸剑垂下眼睛,沉痛地抿唇。 姜桃一度听得心惊肉跳,但听完之后琢磨琢磨,琢磨过味儿来。 不满地蹙起秀眉,“你的意思是,这都怪我?” 都是为了她——这话说的,那不就是怪她的意思么? “呃……”寸剑被噎得一愣。 他本意是想替主子卖卖惨,以博得姜桃更多的同情,说不定能助二人更快地化解矛盾。 没想到虽然讲得都是事实,但可怜装得太过,反倒引起姜桃警觉了。 “……我去看看外面都安排好了没。”无言了一会儿,寸剑寻了个理由跑路。 大冬天的,给他额头吓出一层汗。 若是替主子把姜姑娘的事情搞砸了,他这只报喜鸟恐怕会直接变成炭火烤鸟。 寸剑把刺桐推了进去,二人提前交接班。 “先药浴半个时辰,让药效散开。” 方御医命人备好浴桶,哆嗦了下手道:“我去冰火阁准备一下。” 刺桐帮着将浴桶置好,检查一番过后,方才拉开帘子,谨慎地将傅染置于药水中。 姜桃也在帘后跟了过来。 “刺桐……表弟?”见到熟悉的脸,姜桃一愣。 刺桐条件反射地拱手,做了个揖。 凛厉铠甲哗啦作响,腰间佩剑也闪了下光。 姜桃看着刺桐这副装扮,反应过来:“……你也是假的?” 刺桐犹豫了一会儿,道:“是,不是。” “?”姜桃不解。 刺桐只得老实道:“表弟身份为假,刺桐本人……”他拍拍自己胸口,笃定道:“为真。” 挺直腰板一副千真万确的样子。 “这么说,表姐也是假的了?”姜桃问。 刺桐不语。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这该死的表姐故事,总算是可以就此落幕了。 想到鸢尾陪他找姐姐找了那么久,还一直担心不已。 姜桃忍不住怒从心来,要替鸢尾狠狠揍他一顿。 然而才刚出手,粉拳便被整个握住了。 傅染睁眼,哑声道:“不许碰别的男人。” 声音虽虚弱,却透着慑人的厉。 傅染剧烈咳嗽一阵。 “主子!”刺桐连忙上前。 姜桃使劲挣脱。因为药理刚刚起效,傅染还无甚力气。 但他依然死死地盯住姜桃。 “你疯了?”姜桃被盯得头皮发麻。刺桐,他自己的手下,这也防? 傅染只是望着她,不言。 他确实疯了。 找了这么久才将她找到,他就是见不得任何男人靠近她。 特别是她越说要和自己划清干系,他便越发在意这一点。 兽一样的攫摄眸光让姜桃不由得肩膀微微瑟缩一下,后退。 她这才意识到,若表弟和表姐都是假的,那当初二人说的寻仇故事,怕也都是假的。 若是当初二人的复仇故事是假的,那那晚那黑衣人还不知是何原因就被他俩杀了。 想到那夜血溅满地的凶残场面,姜桃毛骨一下立起。 又想到她曾经起过疑心的万家大火,姜桃脑瓜飞转,心中更是一阵悚然。 十有八九也是跟他有关。 这些杀人放火的可怕事情一下连成了串,激得姜桃连连后退。 随着她的后退,锁链被挣得紧紧。 傅染扯住,一把拽过锁链,将人重新拉到了眼前来。 姜桃踉跄栽过,四目相对,氤氲相交,她一时没来得及收起脸上的惊骇失措。 “……你怕我?”傅染在雾气升腾中审视着她的神情。像惊弓的鸟儿,分明就是一副惊恐栗栗状。 “……你把这个解开。”姜桃控制了下表情,尽量按下心惊。想着不要先激怒于他,假装镇定地晃了晃手腕上的锁链。 想到他的谋划,他的经历,他的狠劲。这不堪比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阎罗? 万一激怒这阎罗,说不定他真的会将姚大哥下锅。 到时可能连自己都在劫难逃。被扒皮抽骨,悬之以嬉,最后再投入黑不见底的深渊。 想到这里,姜桃倒吸口冷气。 自己可真笨,为了出一口气,竟找到阎罗地府来算账了! 阎罗王天天算着生死账簿,自己哪能算得过他? 姜桃后知后觉,唇色一下尽失,脸色也开始青一阵白一阵。 只记得阿娘说过不能吃屈当怂瓜蛋,却忘了阿娘嘱咐的人心险恶不对快撤了。 姜桃惴惴,偷偷斜眼打量着傅染此时有没有准备杀人的迹象。 傅染见状,低头扯了下唇。 她这些心思,哪能逃得过他的眼? 水面上印出一个寡然的笑。 傅染手一挥,被涟漪荡碎。 他闭眼靠上浴桶,脑海中忽的冒出自己曾经说过的话: 等她知道这一切都是一场骗局的时候,脸色一定很好看。 没想到时至今日,脸色更好看的竟是他自己。 若有若无的印记在水波荡漾下变得扭曲。 事情似乎变得麻烦起来了。傅染捏捏眉角。 御医的传话打破了此刻诡异的僵局。 “殿下,冰火阁那边准备好了。” 傅染睨一眼,点了点头。 “此次刮骨,要将残留在体内的箭头取出,殿下多少得受着点。” 方御医在火上烤好了刀,手又哆嗦了一下。 在刀子碰到伤口前,傅染沉声开了口。“慢着。” 他将锁链缓缓解开了。 “刺桐,带她出去。” 刮骨疗伤惨厉非常,傅染虽苦恼于眼下该如何解开僵局,不愿轻易放姜桃离开,却也不想姜桃看见这般折磨人的场景。 因此先一时解锁放了她。 姜桃得自由后,揉揉挣得有些红肿的手腕,赶紧跟在刺桐身后出来。总算离开了那逼仄的氛围。 然后又侧侧脑袋,琢磨着跟刺桐搭话道:“我瞧着那方御医,像是有手抖之症,如何还是他刮骨?”先挑起一个自然话题。 不过,姜桃也确实对此有疑惑。 手抖刮骨,不治个半死怕也得痛个半死。 回想一下,这一路治疗,好像不管什么样的伤,治疗人都只有这一个方御医。 “因为只有方御医是最信得过的。”刺桐果然老实接了话,道:“这样才不会走漏消息。” “走漏消息?”治病和消息怎么又扯上了关系?姜桃竖起耳朵认真听。 然而刺桐闭紧了嘴,不再多言了。 姜桃自个儿想想,一会儿,也明白过来。 怕是跟他的身份,跟他要做的事有关的那些消息。 想到此处,姜桃挥散了那点手抖不手抖的担忧,心情一下更沉重起来。 最初的震惊过后,眼下脑子也慢慢愈发清醒回来了。 ——傅染怕不是个好惹的。 就如眼下,他宁可自己受手抖刮骨的痛楚,也要防止消息走漏。 那如今她这个知道了他所有身份真相的人,还能有好下场吗? 方御医好歹还有医术,自己对他而言又有什么用处呢? 若无用处,岂非…… 想到万家,想到那夜被杀的那人,姜桃愈发不安起来。惊慌栗栗又涌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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