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七当天夜里,庭院中摆起台子,放上供奉七姐的祭品,除了新鲜瓜果,还有女孩们的绣品。 伽释打小就在达摩寺长大,哪见过这阵仗?他巴巴跟在要好的小厮,也跟着帮姑娘们搬桌子拿凳子,忙得不亦乐乎。 他的师兄盘腿在房中打坐,默念诵经,窗外女孩们的欢声笑语俨然隔着千山万水。 女孩的节日,也没人去叨扰圣僧。外头闹了一晚上,笑声渐渐散了。等到祭台撤下去,各人也各归各位,又恢复了安静。 这时,却有人敲响了圣僧的房门。 “开门,是本殿。” 赵如意? 伽莲开了门,就见对方大摇大摆走进来,环顾四周,然后大咧咧坐在桌前。 “殿下,夜已深,还有什么要事吗?” 赵如意答非所问,“倒杯茶来吧。今晚她们闹得厉害,本殿口渴了。” 方才,他也听见了,那些笑声中不乏赵如意的。 伽莲给她倒了茶。长公主喝完茶,忽然又问上回给他的软桃糖在哪,他指了指旁边的柜子。 “快,拿出来。” 不知她是何意,可糖是她送的,伽莲拿了出来。 赵如意将糖夺过来,又问他:“本殿现在有一件事,要你帮忙,你帮或不帮?” 长公主向来不按理出牌。伽莲不知不觉,已经习惯她如此跳脱的思维行径,但也不心谨慎,不能随意便答应陷入圈套。 “若是违背良心或者佛门清规之事,恕贫僧无能为力。” “行了,不逼你违反你们那些阿弥陀佛。”她伸手拉过伽莲,带他至门外,指着屋顶:“带本殿上去。” ……上屋顶? 对于天下第一的伽莲而言,捎个人上屋顶并非难事。 今日白天艳阳高照,到了夜里,万里晴空,繁星如打翻的珍珠,遍洒在穹顶。 赵如意拉着伽莲坐在绿色琉璃瓦,执拗不让后者走。 “你要是走了,万一本殿掉下去摔死,当了冤死鬼就一辈子缠着你。” “……殿下,莫要妄言。” 伽莲无奈,只好陪着她。 夜风习习,平心而论,这夏夜坐在屋顶看星星,景致极美,确实是人生一大畅事。 伽莲不经意瞥向隔壁,就见赵如意双手托腮,没有往日的凌厉,像极了公主府里那些个单纯的小姑娘。 “伽莲,你说哪两颗是牛郎与织女星?” 七月七,天上牛郎织女两相遇。 可惜的是,此处与她同坐的,不是多情公子哥,而是空门圣僧。伽莲摇了摇头,坦然道:“贫僧不知。” 无趣。 赵如意横了他一眼,但也不恼,反而从刚才那包软桃糖里摸出一颗,先是放进自己嘴里,又摸出一颗,捻至伽莲嘴前。 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伽莲生怕她要直接喂他,索性自己接过,吃了进去。 乍一看,赵如意眼底果真生出几分失望。 这一刻,伽莲又隐隐有种得意。 二人嚼着糖,赵如意又望向星空,“你不知道,那本殿指给你看。喏,就是这颗……哦,还有和那颗。” 牛郎织女的故事,大抵八岁孩童都知道。圣僧是个聪明人,眼下只是静静不出声。这样凄美动人的爱情故事,并不适合他与她谈论。 “小时候,我一直分不清,后面也是有人教我认,认了好久才认清楚的。”赵如意絮絮叨叨说着旧事。从乔皇后教她绣花,到太上皇嫌弃她的手艺,又到了偷吃糖被打屁股,都是些旧时趣事。 伽莲却敏锐地注意到,她并没有说是谁教她认清这两颗星星。 不过,又关他何事呢? 等到赵如意说累了,兜里的糖也没剩几颗。她索性将袋子塞至伽莲怀里,意思再明显不过,长公主吃够了。 “殿下,夜已深,还是回去罢。” 圣僧的声音比这夜色还要温柔。 赵如意托着腮,将目光由天上两颗靠在一起的星,转投到眼前俊美柔和的僧人。她突然说道:“伸出手来。” “?” “快点。” 伽莲听话伸出手,赵如意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放在他手中,又强行按住他的手,五指并拢。 “这是……” “别问,本殿送给你的。现在不许看,也不许不要,不然本殿就坐在这里不下去了。” “……” 她总是有千百种理由威胁他。 伽莲将人带下去。临走前,赵如意欲言又止,那脸上写满他看不懂的神情,说话时仍如同往日般盛气凌人。 “反正,那东西你也不许扔!” 说完,她大步流星回了自己屋,还重重合上门。 伽莲怔然望着那扇紧闭的朱门。 所以,究竟是什么东西? 伽莲回到房中,特地燃起烛火,才从袖中拿出赵如意送给他的物什—— 白色丝罗制成的小荷包,而那上面,竟是歪歪斜斜地绣了一朵莲花。 昏黄的火花,隐隐像染红了圣僧俊美的脸庞。
第1章 吃醋。 长公主要进宫探望皇弟, 伽莲自然不能拦她,可他也请求跟着一起进宫。 宫里来传话的人说了,今日皇帝微服私访, 本来极为隐密。可途经神都长街时,忽然街边一卖油郎拔刀冲向他, 同时还有埋伏了不少同伙。幸得皇帝身边的心腹侍卫拼死护主, 才保得天子无恙。 那些刺客当场不是被杀,就是自己咬舌自尽, 赶来护驾的侍卫从他们身上翻出了刻着李花的腰牌。 又是苇绡教。 伽莲听着太监的话, 暗暗心惊, 这苇绡教如今竟已猖狂至此, 竟敢当街行刺天子, 而且行事作风与上回在达摩寺无异。 因此, 他更加不能让赵如意独自进宫。 马车途径长街时,伽莲撩开帘子,外头正有重兵把守, 地上还横溅着不少血迹。 一路上,赵如意罕见的没有出声, 只凝着一张脸。 看来,她真的很担心她的弟弟。 马车进了宫,然后便是下车步行至宣明宫外。伽莲无召不得晋见,他在外头候着,本想等赵如意出来, 再护送她回公主府。 岂料,片刻过后, 便有太监传话,说皇上要见他。 伽莲晋见时, 赵墨大马金刀坐在主位,唯有肩膀处包着厚厚的纱布。 皇帝伤得不重,可这场行刺事件却是让人后怕。 缘何皇帝微服私访,苇绡教那些反贼竟能提前在那里埋伏?而且,行刺的时机把握得滴水不漏,若不是身边一名侍卫及时推开皇帝,恐怕现在已经…… 宫里有苇绡教的内应! 而且,这人极有可能就潜伏在皇帝最信任的羽林军里。 赵墨当着伽莲的面,跟赵如意谈这些,丝毫不避讳。末了,因受伤失血,面色略带苍白的皇帝看向他:“圣僧,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从事发到现在,两个时辰了,薛卿那边还未查出究竟谁是反贼的内应。” 以薛青竹的雷霆手段,至今还查不出谁是内奸,这实在令天子担忧。 不过,赵墨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情绪,目光平静地在赵如意与伽莲之间逡巡,忽而凭空问了一句:“圣僧,朕身边并没有太多可信之人。不如,朕向长公主讨了你,你过来护驾如何?” 伽莲心中微讶,下意识看向赵如意。 后者反应更快—— “不行,是本殿先要他的。他也答应过,要留在公主府。” 她横过伽莲一眼,“本殿说的没错吧?” 伽莲自然不会说谎。 “皇上,贫僧确实答应过殿下。” 君人不强人所难。众所周知,当今天子温文尔雅,是明君,也是儒君。 “好吧。”赵墨勾起唇,仿若只是开了个玩笑,“既然你们早有约定,那朕也不强求。不过,近来不太平,伽莲,你好好保护长公主,无事就不要出门了,知道吗?” “贫僧遵命。” 赵墨又叮嘱了几句,言辞温和,和上回在公主府中罚伽莲下跪的他判若二人。 只是等他们走后,皇帝那双漆墨的眸如窗外乌云滚滚的天。 * * * 皇帝遇袭后,朝中又是雷霆暴雨,风波不断。听闻皇帝召了刚刚平定西南之乱的大将,赫赫有名的平西大将军厉冉回来,还抽调了他的“黑甲军”精英进宫护驾。 但这些,都与公主府无关。 那日探望过赵墨后,赵如意依旧呆在府里,每日逗猫喂鱼,时不时就来伽莲房中,要他读经讲经。 “舍利子,空不异色,色不异空,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圣僧闭眼诵经之际,猝不及防,女人的幽香凑过来,温软的唇印上脸颊。 “!” 伽莲猛地睁开眼,对方一脸无辜: “圣僧,如何,究竟是空还是色?” 是夜,伽莲做了个梦。 这个梦极为真实。他穿着白色僧衣,一如既往跪在佛前诵经。窗外,风在吹、云在动,他依旧在念着《心经》。 “伽莲。” 忽而有人在唤他。 他缓缓睁开眼,只见座上的观音竟长着与赵如意相同的容颜。 “观音”没了悲悯,反而眉目间柔情似水。扭着柳腰,她一身圣洁白衣,光滑的脚没有穿鞋,赤着踏下莲座,款步来到他面前。 手抚上他的脸,长着倾国容颜的“观音”喑哑着声,问他:“伽莲,你不累吗?” 累? 缘何会累? “日夜诵经念佛,可阿弥陀佛冷冰冰的,又有什么好的?” 他自然没觉得有哪里不好。 软玉温香依偎进怀里,“观音”的手按在他起伏的胸膛上,声音像淌着蜜般,“还是我好,是不是?” 她? 伽莲低下头,手自己动了起来,抬起怀里“观音”的下颌,与那张妩媚动人的面孔相视。 此刻,他无端端想起那颗软核糖。这时的感觉,就像那天初次咬破那颗糖一样,又酥又脆,还甜入心扉。 不可以的。 他告诉自己。 “当然……是你好。” 住嘴,出家人岂可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我又是谁?” 怀里的“观音”嘻嘻笑出声。 她是谁? 是菩萨?不,不是。她是—— 不可以回答。应该立即推开她,出家人四大皆空,又怎能被虚幻之象所迷惑? 伽莲听到自己的声音。 “你是……如意。” 如意,如意,他的长公主殿下,他的如意。 怀里的“观音”忽然摇身一变,不再穿着白衣,而是换上日常那套绯红襦裙。她紧紧勾住他的颈,伽莲在这双秋眸中看见了完整的自己。 “伽莲,记住:这辈子,你是我第一个男人,也是唯一的男人。” 再次睁开眼时,伽莲后脊已经湿了个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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