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伦的丑闻啊! 宗弃安笑道:“寻欢, 是你偏激了。继后美貌非凡, 陛下虽雄才大略,却也是男子,会有动摇实属平常,何必如此大动肝火呢?” 见她依旧满脸怒火,宗弃安循循善诱道: “帝王者,三宫六苑实属寻常,继后若是死了,还能成为陛下心头的一抹白月光,永远挂怀。可她活着,陛下总有新鲜耗尽的那一天,以色侍人者,终归不能长久。 况且卿汝贤在朝刚直,得罪政敌无数,这位继后无论如何,也不会得到如前朝一般的隆眷。她站在那里,便是无数人的眼中刺……又何须寻欢你来忧虑呢?再说,继后背地里与兰二公子不清不楚,如此水性杨花之辈,陛下不会留她太久的。” 他意味深长。 听了这话,宋寻欢才稍微放下心来。 一双手拂去葱绿衣裙上的花瓣,拿起搁置在一旁的剑,便要转身离开: “我还有要务在身,便不打扰宰相了。” 宗弃安忽而侧目看她,一双澄澈的猫眼似是看穿了什么,叹道: “寻欢,这身衣物并不适合你。” 宋寻欢面色一僵,握着剑的手紧了一紧,却什么也没说,快步不停地走了。 …… 褚岁寒派人监视卿家女眷一事,卿柔枝自是半点不知,她正在准备前往净莲寺的事宜。 那净莲寺不过是宛京城中大大小小佛寺中,最不起眼的一座,占地亦不大,乃是历朝历代无子妃嫔的终老之处,埋葬了不知多少红颜枯骨。 召来坤宁宫众人,卿柔枝道: “你们愿意与我同去的,便收拾行囊吧。” 佛寺修行清苦,她是带发修行,要与寺中子弟同吃同住,不得佩金戴银,不得沾染荤腥。 众人面色各异,娘娘眼圈都是红的,莫不是惹怒了新帝? 不然怎会突然被赶去佛寺? 陛下逼着娘娘落了先帝的孩子,娘娘誓死不从也是说得通的,那夜那声巨响,人人都听着了,覃掌事差点命都没了,坤宁宫的宫人们也一个一个都闭紧了嘴巴,唯恐走漏半点风声,只盼着娘娘能够回心转意,他们这些做下人的才有好日子过。 毕竟那位新帝除了性子暴虐些,样样都是极好的,高兴了说不准娘娘依旧能待在宫里享受荣华富贵,可万一惹恼了他,血洗坤宁宫也是没准的。 今天突然说要去佛寺? 原本坤宁宫中,有个总管太监叫做小安子,后来因办错差事,叫皇后杖断了双腿,逐出宫去。 皇后生性温和,还从未有过那样大怒的时候,小安子之前是最受皇后信赖的,没来由惹了那灭顶之灾。 自那以后,她宫里的太监们侍奉皇后便愈发恭敬小心,唯恐也叫皇后打个半死不活,丢出了宫去。 一个小太监率先跪下,磕头道: “奴才找人算过命,说是八字太硬,不宜侍奉在娘娘身边,不知何时便会冲撞了娘娘凤体,奴才罪该万死,却万万不敢拖累娘娘。叩谢娘娘大恩,只能来世再报了。” 树倒猢狲散,一直以来的道理,卿柔枝也没什么不快,只叫他上来领了月钱,便将他打发走了。 她宫里的太监,几乎都走了个精光,唯有几个大宫女留了下来。 卿柔枝忽然道: “思月,你怎么了?” 淮筝与归月纷纷看去,才发觉思月这小丫头脸色有些不对,被归月捅了捅胳膊,思月骤然回神,“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娘娘,奴婢……奴婢家中还有年迈的父母需要供养,奴婢……” 她是不愿与娘娘同去佛寺的,去了佛寺,不仅月俸更少了,而且还要吃苦,连何时才能回来都不知道。 说不准,永远都没有回来的那一天了! 卿柔枝也没多作挽留: “既然如此,你留在宫中吧。” 思月抬起发红的额头,眼含热泪: “娘娘……” 卿柔枝倾身将她扶起,“只是今后做事,务必戒了那急躁的毛病。我会求陛下,给你安排一个好去处。” 思月哽咽道:“奴婢就守在坤宁宫,等娘娘回来,奴婢哪也不去。” 卿柔枝只得叹气:“也好。这里是你熟悉之处,便交给你照顾打理了。” 她环顾四周,也不知今后这座华丽的宫殿,会迎来怎样的主子。罢了,就要离开这座牢笼,想这样多做什么呢? 她眼睛看向另外二人,喟叹:“你们呢?” 淮筝和归月的神情,出乎意料的坚定: “誓死追随娘娘。” 卿柔枝眸色一定。 归月她知道,是个冰雪聪明的,做事也规矩,淮筝更不必说,当初若是没有她,她在这深宫,连一天都活不下去。 “哪怕今后我身无富贵,荣华不再,也依旧跟随吗?” 淮筝道:“奴婢是先皇后的人,先皇后待奴婢有再造之恩。侍奉娘娘,便是报答先皇后大恩。” 归月亦是道: “当初若是没有娘娘的护佑,奴婢便是董贵妃手下的冤魂一缕,焉能活到今日?不论娘娘身处何等境遇,奴婢都誓死追随。” 主仆三人的话,一字不落进到思月的耳中,她垂下脑袋,脸色发白,紧紧地攥住了袖子里的手。 之后淮筝被卿柔枝单独留下来说话,归月便与思月一同退走。 到院子里时,归月突然停住步子,冷冷道: “你父母早就亡故,为何要对娘娘说谎?” 惊惶在思月的面上一闪而逝,她抓紧了手中的帕子,眼神飘忽: “我……” 这宫里的女人,谁不想为自己博个出路? 大家都想往上爬,思月本以为,自己到了坤宁宫办差,便是最好的归宿,可她年纪到底小,眼看着几个交好的宫女们找对食,有了依傍,她便也动起了心思。 她进宫的晚,在皇后身边伺候时,九皇子已经被流放,本以为众人口中杀人如麻,恶贯满盈的临淄王,会是个丑陋的大汉,可是…… 初见那人磁性清冽的嗓音,还有她抬眸时看见的那张,谪仙般的俊美容颜。 她从未见过比陛下还要丰神俊朗的男子,像是雪地里长出来的罂粟花,那无边的冷肃杀伐之气下,满是致命而危险的魅力。 她被他吸引,情不自禁地幻想着,臣服在这样的男子脚底。 她还那么年轻,不像娘娘已为人妇。 她还有那么多的青葱岁月,她不想在青灯古佛前蹉跎掉,她听说净莲寺是后妃们的地狱,更是她们这些奴婢的地狱。 归月看着她,这个双颊泛红、含苞待放的少女,一瞬什么都明白了。 “你、难道你对陛下……” 归月脸色惨白: “自打你进坤宁宫以来,我便一直拿你当妹妹看待。娘娘亦是如此。皇后娘娘生性柔善,从未对我们有过打骂虐待,比其他主子好了不知多少倍。但,陛下不一样,他不是娘娘,亦不如先帝宽和。他……绝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你想想,当时他差一点就杀了你。” 归月无论如何都想把她劝回正道。 思月亦是想到了那把逼到颈前的利剑,那么近,差一点就要了她的性命,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战,可不知怎么的,慢慢那双眼里,又燃起了火光。 “可陛下没有,”思月认真道,“陛下肯定不是滥杀无辜之人。我听太极宫伺候的姐妹说,陛下天未亮便在处理朝政,是个勤勉的好君主。陛下对娘娘,不也恭敬有加么?” 归月凝噎。 违背人.伦这种事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是那位做不出来的? 对于思月的天真,归月只能无奈叹气。 “你……罢了,你好自为之,只是在陛下面前,你须得守住娘娘的秘密。” 思月咬唇,郑重点头。 “我知道,娘娘对我有恩,我定不会出卖娘娘。” 半晌她嗫嚅着问道: “娘娘对陛下……” “娘娘对陛下,只有从前相互扶持的情谊。”归月严肃地告诫她道,“除此以外,再无其他,更无半点男女私.情。” 思月腮帮一紧,不知为何松了口气。 如此,她便不算背叛。 皇后娘娘就是兰因先生的事,只有她们三位贴身宫女知晓,此事一旦大白于天下,娘娘声名不保,而那些信也足以成为,皇后与继子私.通的证据。 世人不会管真相到底是什么,他们只会看到他们想要看到的。 一旦被发现兰因就是娘娘,不仅娘娘毁了,卿家也毁了。 新帝在登基不久后便四处搜寻兰因的踪迹,若兰因此人当真存世,封侯拜将,都是一卷圣旨的事…… 当年新帝被流放边远,所有人都没想过他能活着回来。 九皇子被流放的地方极为偏远,途经大漠,死在这条路上的人不计其数。 所以哪怕突然传来他的死讯也不足为奇。 兰因的信,大约就是饥寒交迫之人在即将饿死时,所被施舍的一个馒头吧。 兰因之于陛下,是在困厄之时指路的一盏明灯,是精神的寄托。 思月见过娘娘彻夜不眠,一笔一笔仔细斟酌的模样,她不识字,却也能体会到那其中蕴含的浓郁情思。 娘娘就算是在面对先帝时,也不曾有过那样丰富的情绪—— 思月不太相信,娘娘对九殿下,真的一分情意都无。 只不过史书工笔,千夫所指,娘娘的出身便决定了,她做不出那样的事。 她是绝不会心甘情愿入新帝后宫的。 就算如何做戏,娘娘也始终未曾忘记,她身为卿家二小姐的过去。 彼时思月不知娘娘的信是写给何人。 但见女子时而颦蹙,时而失笑,时而喟叹,时而望着窗前的那棵白梅树,恻恻地怔然。 那副模样就是天底下心最硬的儿郎见到了,都会打从心底里生出无限的怜惜。 思月常常会想。 收信之人,定是娘娘的至珍至重之人。 她在信上里写,宛京的菊花开了落了一地。 菊花不是春花怎么会很大,而且落了一地呢? 思月后来听淮筝讲,在九皇子贬谪的必经之地,真的有菊花是那样的。那时正值深秋,恰好是菊花开放的季节。 信上边还写,君若得幸从卞江过,取一瓮三峡上游的水泡茶,才真真是极品。 就这么一封一封地寄出去。 除了董贵妃,娘娘在宫中的人缘极好,这样的信被她托给一位丽嫔,当成家书一并捎走,带到九皇子的身边。 只可惜那位丽嫔前不久病逝了,再没人知晓那些信的存在。 哪怕每一封,每一封都石沉大海,娘娘也从未断绝。 后来她不再寄了,却依旧按着日子,一封封地书写,寄不出去的存了整整一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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