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下人离开,秦廉才问萧行一:“这镯子价值几何?” 萧行一忙把目光从秦忘机身上挪开,回道:“姨父,无碍的,改日孩儿再重新给表妹挑一对。” “不可,既然弄坏了,就要照价赔偿。” “这镯子本就是送给表妹的礼物,如今表妹却因此受伤,可见是不祥之物,坏了才好。” 秦廉终于对这位侄子露出了一丝淡笑:“你有心了。”又看向秦忘机,“伤势如何,可要叫大夫?” 秦忘机笑着摇头:“已经不疼了,父亲不必忧心。” 表兄大老远刚来,若是因为她这一点小事就叫大夫,恐怕失了礼,又惹得大家担心。 这点疼,跟她在掖庭受的那些磋磨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他们在前堂叙话,偏房的院墙边,方才那名仆从正趴在地上,捡起从院外抛进来的一串铜板。 * 毕竟幼时就经常一起玩耍,才见面的那种尴尬不久就得到化解。 表兄被安顿在了兄长的院子里,秦忘机自然懂得避嫌,但是近几日,父亲和兄长突然忙于公务,经常早出晚归,辅导萧行一的重担自然而然落在了她的肩上。 几天下来,两人的相处已经恢复了从前那种自然的状态,但仍有分寸。 不仅是担心宋桢的人在看着,更因她向来不是随便的人。 不过,自从表兄进府,他身上从未发生过怪事。她也没再收到过宋桢的信。起初那份忐忑渐渐遁形。 这日,秦忘机照例过来,准备解答萧行一的问题,他却提出要她带他出去逛逛。 他一直记挂着那个被摔碎的镯子,那可不仅仅是给她的见面礼,那对镯子是他三年前买下,原本准备在她的及笄礼上送给她的。可却因故一直没能送出。 在他心里,那就是他们之间的定情信物。 如今摔碎了也无妨,另买一对相似的就是。 秦忘机原本不想去,可耐不住萧行一一再坚持,她又想起,那日女掌柜也是被宋桢胁迫的,可见他的势力也并不像她想象中那般强大。 于是便答应了他。 这几日天暖,早春的柳絮已经开始纷飞,稍不留神碰上,就觉得脸上痒痒的。 他们一路来到前院,两人头上身上都粘上了一些。 秦忘机看着萧行一那只镂空的素银发冠上此刻密密麻麻钻满了柳絮,就好像头顶上窝着一只小白鼠,不禁叫住他,伸手去他发冠上戳了一下。 看着毛茸茸的,一戳却是硬邦邦的。 “原来不是。”她笑着收回了调皮的手。 萧行一的耳根瞬间染上淡粉:“不是什么?” 秦忘机见他懵懂的样子,莫名更想笑了。但自从八岁那年知道了表兄胆小,如今她可不敢把心里的想法如实告诉他。 这时,萧行一也温柔地笑着,像她方才那样,把手伸向了她头顶。 他长得白净,五官端正,这样的笑容再配上他身上的白衣,宛然玉树临风。 秦忘机的心跳在悄悄加快,她羞涩地挪开了视线。 萧行一在她头顶轻盈地一捻,瞬而把一团白白的毛絮亮在她的眼前:“你看它,毛茸茸的,像不像一只小老鼠?” 秦忘机一时意外,原来表兄并非如她所想那般胆小! 也是,这都过去十年了,她的性子尚且越来越犟,表兄的胆子自然也变大了。 她从他手中捏起那团柳絮,放在手心,对着空处一吹,那团柳絮又回到了天上。 秦忘机看着徐徐飘飞的柳絮,萧行一在她身旁,满眼宠溺凝视着她。 在吹走柳絮的那一刹,看清楚院门外那个前一刻没顾得上分辨的朦胧人影时,秦忘机瞬间后心一凉。 她想转身,想逃。可一双腿就像被钉在了地上,完全不听使唤。 好似一个被夺了舍的人,甚至都顾不上惊恐,只能愣愣地蒙在那里。 宋桢一改往日半披半束的发式,今日头发全都竖起,戴玉冠,着玄衣纁裳,上用金线绣有繁复的九章纹,腰间一条暗红大带,上面绣着黑白相间的花纹。 秦忘机认得,这是皇太子才有资格穿的衮服。短短几日,这个疯子不知用了什么下作手段,竟成了太子! 难怪父兄连日早出晚归,原来是朝中政局有变。 那宋桓他……不会已经被他杀了吧? 看着他脸上写满的杀威,秦忘机心里很快有了答案,后心直冒冷汗。 从未得见圣颜的萧行一膝盖一软,扑通一声就跪到了地上,嘴里“皇、皇”着,可能在踟蹰他究竟是该喊“皇上”还是“皇太子”。 萧行一出了声,将她从惊惧中脱离出来,她转身刚要跑,就听见门外传来宋桢雷霆万钧的嗓音。 “秦忘机。” 一字一顿,每一个字仿佛都有千钧之力,将她钉在了原地。 “过来接旨!” 一听有圣旨,她只能硬着头皮转过来,垂着头小心翼翼走过去。 尽管她低着头看不见,却能感觉到,宋桢一身庄严的衮服朝她缓步而来,有着压倒一切的气势,恍如君临天下。 秦忘机走到他一步之外,缓缓抬眸,看着他手里明黄的卷轴,暗暗抽了口气,提裙恭恭敬敬地跪在了他的脚下。 宋桢手里的圣旨,是给点名让她来接的。莫非,是一道赐婚圣旨?他强求她而不得,所以便让他父皇下旨,逼她就范? * 秦廉父子是跟着宋桢一起来的,因为君臣之仪,所以他们一直远远跟在宋桢的仪仗后面。 此时终于来到门口,纷纷下了车,跑到院中。 方才一看见宋桢,有机灵的下人便赶去后院通报,刘玉柔此刻也来了。 一家四口,加上萧行一,还有一众仆从,此时都整整齐齐俯首跪在宋桢面前。 宋桢压下怒火,打开圣旨,深深地看着秦忘机方才被旁人碰过的发顶,片刻,才把视线挪回到圣旨上。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素闻,永宁侯秦廉治下严谨,教子有方。卿乃秦廉之女,虽出身文臣之家,却有武将风骨,不畏艰辛,仅凭一己之力,为侯府鸣冤昭雪。斑衣戏彩,敬老尊贤。朕深感欣慰,特敕封卿为惠敏郡主,钦此!” 读完最后一个字,宋桢把圣旨重新卷起,深望向秦忘机,等她接旨。 秦忘机跪在那,一时不敢相信,皇上竟然下圣旨,亲口夸她孝敬父母,还封她为郡主。 “秦忘机,还不谢恩?” 宋桢的提醒让她瞬间回过神。他现在手里拿着圣旨,代表的是皇帝,她不得不对着宋桢郑重地磕了个头,才把双手伸了出去,举过头顶:“臣女谢皇上隆恩。” 宋桢看着她伸过来的一双纤纤素手,就是这双手,曾拉着他在她身上探索过。 而方才,她竟然用来碰别的男人! 无名火腾地一下又燃了起来,冷冷地凝着她看似平静的脸,深深痛恨着这张脸下面,她那颗胆大包天的心。 把圣旨双手递过去,放到她手上。 秦忘机再次谢恩:“多谢太子殿下。”却觉手上一凉。 众目睽睽之下,圣旨下面,宋桢竟然紧紧捏住了她的手!
第7章 秦忘机霎时抬眸望向他,想抽手又不能,这可是圣旨,只能用眼神质问:你作甚? 宋桢的表情却丝毫没有变化,和方才宣旨时一样庄严肃穆,定定地凝着她。圣旨下面,两只大手却在暗暗发力。 秦忘机也不甘示弱,然而她那点力气根本不值一提。挣不脱,她急了,不断地往周围瞟,又挤眉弄眼提醒他别胡闹,可她越是焦躁不安,宋桢越是快意。 直到身后的太监小声提醒该请众人起身了,宋桢才用力捏了一下她的手,松开了圣旨。 幸好他捏了一下,她知道他总算要放过她了,饶是有所准备,她绷紧的身子仍是晃了一下。 秦忘机强忍着,却还是发出了极轻的一声闷哼。这场明明没有持续太久的僵持却耗尽了她的心神,手里的圣旨好似一块巨石,压得她手都抬不起来。 听见这一声轻哼,宋桢的唇角才轻轻勾了一下。 满意地看了她最后一眼,望向众人:“诸位,圣旨读完了,请起吧。” 因为之前的冤案错判,此番皇帝为了补偿侯府,原本打算给秦廉父子加官进爵,但是被秦廉婉拒了。而刘玉柔已经是一品诰命,已无升迁的余地。于是宋桢便提议,加封秦忘机为郡主。 这突如其来的赏赐,凭空砸下来,秦忘机一时心绪复杂。 帝王无情,今日的福泽,说不定就是明日祸端的伏笔。 她宠辱不惊收下圣旨,走过去,走到站在父母身后的兄长身边站好,一心盼着宋桢赶紧跟父亲客套完之后,送他出门。 然而宋桢却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他一个眼神递过去,身后的太监便朝着院外一声令下:“抬进来!” 两个太监瞬间抬着一个大箱子就进来了,走到堂下,放下东西,等着宋桢吩咐。 秦廉看了眼箱子,再看向宋桢:“这是?” 宋桢虽微笑着,但威 严不减,视线越过秦廉点了秦忘机一眼,才道:“这是皇上给侯府的赏赐。” 秦廉只好谢恩,然后让仆从把东西收到库房去了。 很快又有第二个箱子被抬了进来,这个箱子明显很重,用绳子捆了,由两根木棍从两边穿进绳子,四个太监一起抬进来的。 走到他们面前,箱子落地时,四个太监纷纷露出松了一大口气的表情。 这么多赏赐,秦廉不免惊异,不过面上不显,仍是像个臣子一样谦恭地看着宋桢:“这又是?” 这回,宋桢却没再看秦忘机,而是乜了站在远处一旁的萧行一一眼,很快又把视线收回,眼皮漫不经心地一掀:“先前令爱在孤的王府小住过一段时日,这箱子里都是她的一些私人物品。” 一个闺阁女儿能有什么私人物品?当着秦忘机父兄的面,这话就不好说得太细致了,不过他加重了“私人物品”几个字眼。 秦廉一下子就明白了,这话也不好接,他只能跟拱手跟宋桢道谢。 然后让人叫来几个力气大的仆妇,让她们把箱子直接送回了秦忘机院里。 话回到这里,见这位殿下还没有离开的意思,他便笑着问:“天色还早,不如先让犬子领着太子殿下在府上随意转转,一会儿留下来一起用晚膳?” 本是一句礼貌的客套话,意在提醒他若是办完了公事,便该离开了。 谁知宋桢却十分不客气地同意了。 秦忘机简直不能更吃惊,于公于私,她此时都该回避。 她走出来,对秦廉行过礼:“父亲,若没有旁的事,那女儿便告退了。” 正要对宋桢行礼道别,就听秦廉问:“你要做什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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