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坐马车的太子,难得跑来地跟国舅商量:“孤想骑会马……” 国舅什么也没说,了然的看了他一眼,太子先前摔了一跤,一般摔跤当天看不太出来,反而是隔了几天,才会有淤青。 太子正好摔了脸,此时肿紫一片,原本不周正的脸此刻成了猪头,他还不在马车里坐着,还要骑马。 明显的有猫腻啊。 难得的是,国舅欣然同意,还牵了一匹马与之同行。 随行队伍浩浩荡荡的出了城门,百姓渐渐的也看不到人影,太子神色自若,眼光却不时地四处看着,脸上难得地有了一丝失望神色。国舅觉得心中好笑,没戳穿他。 终于出城能有五里了,到了一个当地人唤作五里亭的地方。 这是太子回京的必经之路,今日的风很大,此地之前干旱了许久,树木枯死良多,风皱起,卷起阵阵黄沙。 本来,出了城门就有很多幕僚催促太子进马车,太子却以想骑马透气为由拒绝了。 随行的众人看着周围漫天黄沙,心里不由得慨叹,这太子爷委实好兴致,日头底下赏黄沙,独特啊! 只国舅由始至终任由太子胡闹,并不阻拦,还说道也想赏景,一起陪着太子疯了起来。 直到众人看到五里亭,里面隐约有个人在那静坐着,身形纤细,是个女子。 她白纱幕离,梳着仙女髻,尽管看不清楚,但远观那曼妙风姿,也能猜测出绝非凡品。 国舅远远扫到那个影子时,勒紧了缰绳,徐徐对身侧的太子说道:“这五里亭在庆州很是出名,风景也属实不错,你不去歇息下,未免可惜了。” 太子显然也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他嗓子干涩,应道:“孤,孤也正有此意。” 国舅示意队伍停下,歇息片刻,他示意身后之人不用跟来了,他跟着太子两人并驾前行到亭子附近,国舅却又对太子说:“岁数大了,早上茶喝多了,肚子有些涨,你先前往亭中等我,我先去解个手……”说着,策马而去。 太子孤身下马,沈若风的手下躬身给他行礼:“我家家主有请——” 太子点头,快步上了亭子里。 五里亭说是送别亭,其实周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景色可赏玩,和每个府里普通的凉亭没多大分别。亭子里都摆有石桌和石凳而已。 此时的五里亭也不例外,除了静坐的她,面前的桌子上覆上了一层厚厚的黄沙,太子走了进去,安静落座,随手摸了下,厚厚一层沙,硌得他手疼的同时,心中也跟着一痛。 不知道她孤身在此,等了他多久了。 一时之间他居然说不出心里是失落还是高兴。 那人全身白纱,今天难得的身着女装,看到他过来,随手把幕离拿掉,在身侧抖了一抖,甩出来不少沙子。 “听闻你今日离开,我特意在此恭候,备下了酒水,给你践行。”沈若风微微笑着,女为悦己者容,她今天略施粉黛,眉如远黛,眼如秋水,鼻若琼瑶,唇若含丹。 她尽量把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展现给李泽。 李泽眼中泪花泛起,这个世上有一种人,她明明没说什么,却又好似道尽了千言万语。 他懂她在此的目的,也懂她今日为何这般打扮。 她却不知道,既然她已在他心上,无论她是淡妆,还是浓抹,总是相宜的。 就算今天她没着红色的披风,红色的斗篷,可在这漫天黄沙之下,有她在的地方,在他眼中,就是最美的彩色风景。 那是比彩虹都耀眼明亮的颜色。 太子喉头哽咽,眼泪涌动。嘴角努力向上勾起,努力笑道:“如此甚好——” 沈若风给他斟了一杯酒,他仰头一饮而尽,瞬间明了。 “此酒是女儿红?” “正是。” 女儿红是传统名酒,属发酵酒中的黄酒,用糯米发酵而成。 始创于晋,慢慢流传了下来,变成了富家生女嫁女必备之物。 一般父母爱女,女儿呱呱坠地第一声啼哭,往往都会让父亲心头一热,三亩田的糯谷就酿成了三坛子女儿红,仔细装坛封口埋在后院桂花树下,就像深深掩藏起来的父爱! 待到女儿长大成人,十八岁出嫁之时,就把此酒挖出来,成为女儿的陪嫁之一带到夫家…… 沈若风出生时,她的父亲还没出事,定然也会为她埋上女儿红,如今他们现在身处庆州,她自然是不会随身携带。 可沈若风送别李泽,众多酒水,却偏偏带了坛女儿红,其中用意,不言自明。 李泽心中感叹,如此聪慧的女子,怎么会不让他爱重。 一杯酒下肚,瞬间到他眼中成了湿气和泪意。 他坐到了她对面,侧头用手指擦了下眼角,吸了下鼻子,掩饰道:“今日风沙略大,沙子迷了眼。”如果不是他的声音发着颤,或许沈若风就信了。 女人都有直觉,面前的人对自己喜不喜欢,有没有爱意,一个眼神,就能窥测出几分。 沈若风苦笑着看着李泽,她今天能来,属实是有些冲动了,当今时下女子都是要脸面的,她贸然前来,凭得全是一腔孤勇。 她性子向来执拗,今天来只是想要问个为什么,她经商多年,生意场上失败了,她要知道为什么,成功她也要总结为什么。 她在此,其实是想问问他,为什么,为什么不提出来要她,明明他的情谊不似作假。 可当他坐在她面前,她心中的一股怒气,统统泄了去。 她知道他有苦衷,问了能怎么样,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君若无意我便休,她是如此洒脱的人,天下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走的大活人有的是,不是非他不可。 何必呢? “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李泽双目灼灼的看着她,眼里的真诚丝毫不作假。 第三十九章 我想要娶你 沈若风看着他,自然而然问道:“你心中可有我?” “有。” “你知我心中可有你?” “以前不敢肯定,现在知道了。”太子看着她,淡淡笑着说。 “我没有想问的了。”沈若风看着眼眶通红的李泽,忽然释怀了。 在这世间上,再没有你心中有他,他心中恰好也有你,两情相悦的幸事了。至于能不能长相厮守又何必执意呢。 “你难道不想问问孤,为何不提出纳了你,带你回京?”看着眼前的姑娘,太子强忍着心中的疼,缓缓说道。 沈若风笑,涩然问:“那,你为什么不提?” 太子了然一笑:“孤现在提,孤想跟你长相厮守,想日日下朝之后,都能看到你,你跟孤回京如何?” 沈若风嘴角一凝,抬头直直望向李泽,他们四目相对,李泽依然还是促狭的口吻,可他的眼中写满了认真。 一时之间,沈若风都不知道眼前的人是在说笑还是真格的。 “为何不回答呢?”太子侧头,看向外面的风景,轻叹一口气,怅然道:“没有一口答应,就代表你心中难以决断,那孤又何必非得提出来,让你为难呢?” 沈若风心中如遭雷击,是啊,太子就算提了又如何,沈家上上下下,年迈的祖父,卧床病重的父亲,下落不明的姑姑,还有虎视眈眈的族人…… 她肩上的责任这么重,她怎能耽于儿女情长呢,就算李泽提出来又能怎么样,他跟她的结局还是不会有丝毫的改变。 “如果你真的能跟孤走,孤现在提出来也不晚。”太子看着沈若风眼中露出了迷茫和挣扎之色,原本痛得麻木的心中居然又弥漫了一丝丝的甜。 会犹豫和挣扎,证明她心中也有他的一席之地,不是不加以考虑就舍弃的一方。 “孤,其实没传言中的那么好,孤也是人,心中也有贪念,也有一己之私。”日后不知道能否再见,李泽索性坦然:“其实孤对你,也有一丝的卑鄙之心。孤甚至在你家门口安排了人,如若今日你没出来送行,他们自然会在你明日出门之时将你打晕带走,送入东宫……” 如果沈若风今日忌惮着女子的脸面,龟缩不出。就证明他在她心中并没有那么重要,她和其他女子没什么不同,是可以在东宫一座院一面墙,安静的守着他,等着他一时兴起的眷顾临幸。他厚着脸皮绑走她,也能让自己心安理得些。 可她还是来了,不顾世俗,只问真心。她对他之心,一片真诚。他无法回之等同的爱,又怎么能自私的让她成后宫金丝雀的一员呢。 她,应该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而不是困在后宫的深墙中,枯守坐天明。 沈若风的泪水止不住的落下,她没曾想他居然如此的了解她的处境,又的确是真的有考虑和憧憬过他们的未来。 太子忽然起身上前,犹豫片刻,才抬手缓慢地抚上她脸,为她轻轻地拭去眼泪。 那泪水那么热,那么滚烫,烫得他手指微颤。 就见他把手伸到怀中,从里面掏出一个小匣子。 “孤知道,这些年你过得不容易。你从十二岁的时候就开始跟你祖父做生意,支撑着沈家了。” 沈家老爷沈千山做丝绸起家,膝下一子一女,女儿嫁给了方九城。沈家看起来富裕,可打下的家底在偌大的京城,算不得什么,他身后并没有硬实的靠山,否则方九城也不至于发配这么远。儿子是沈若风的父亲,在她十二岁的时候,出门经商遇到了海盗,双方打斗时候不幸落了海,虽然最后侥幸被救了上来,可数九寒冬落海时间太长,身子还是遭了凉,几乎是常年落榻。 更为艰难的是,沈千山没富裕起来时,沈家族人对他是人嫌狗憎,可沈千山一旦发达了,沈家这些族人像水蛭一样,巴巴靠上来,扯都扯不掉。 这么多年,沈若风也没少被他们背地里使绊子。 太子李泽听到属下汇报沈若风的成长历程,终于明白他俩为何能如此心有灵犀,他们的肩上都有重重的担子,不是他们想逃避就能甩掉的。 可即使是这样的同病相怜,当太子想象小小的沈若风常年跟爷爷四处奔走着,累得在马车里倒头入睡,夜夜晚上点着烛火拨打算盘,亏了生意也会哇哇大哭,背地里也会柔弱无助……他还是为她心疼。 她能走到今天,成为沈家当家之主,是背地里多少个日日夜夜的努力,她为之付出了多少,常人难以想象。他又怎能剪断她羽翼,将她如寻常女子安置一旁? 他若时时维护,定是要和太子妃决裂,又会给她带来更大的伤害,后宫女人杀人的手段千奇百怪,有时要比战场上的真刀真枪还要激烈。 他只想她好好的,平平淡淡,安安稳稳幸福地过这一生。 以前他觉得,爱重一个人,是将她放在身边,时时占有。可现在当他遇上了沈若风,他却觉得,真正的爱重一个人,是放手,是让她能真真正正的做自己,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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