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之上却只一人之下的太子,看起来说话一言九鼎,实际上权利有限,故而将心比心,他自然是懂得方九城的无奈。 宁帝不是不懂,他难道不是从不得宠的小皇子爬上来的吗?可惜,他身居高位的年头多了,龙椅一屁股就坐了三十年,高高在上习惯了。 看人自然而然带了上位者的审视,他对方九城的态度就是三个字:不欣赏。 人和人的缘分有时候就是这么的奇怪。 也不知道方九城是幸还是不幸,太子第一眼就得意方九城,三大桶黑洗澡水都没能扑灭他对方九城的偏爱。 宁帝呢,时时刻刻都在惦记摘了方九城的脑袋,杀鸡儆猴。 此时不发作是想等合适的时机。 方九城回京就被下了天牢,就足以体现了宁帝的态度。朝廷上下也心知肚明,彼此算是心照不宣,否则太子不会这么火急火燎地急着上折子求情。 宁帝揉了揉脖子,暂时还没下决断,先关着吧,至于什么时候杀,再想想吧。 再说这头,魏婴回到了家,对上的是魏温的平静的目光:“跪下。” 魏婴从善如流:“爷爷,孙儿知道错了,认打认罚,只求爷爷莫要气坏了身子。” 魏温走过来,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摸索了孙儿一通,恨不能把裤子也脱了看看鸡儿还在不在。 魏婴才不过刚刚跪下去,他就忙把孙儿拉了起来。 这人嘛,人老了,心就没年轻时那么硬了,要是搁在魏婴他爹的身上,不告而别离家出走,够祖宗祠堂罚跪几宿,打折几根戒尺的了。 隔了辈了,对孙子总是不经意地流露出一丝溺爱,反而是魏婴爹二话不说,抄起棍子,朝着魏婴后背就抡了上去,咣咣两下,直接把棍子打断了! “混账!”魏温一把夺过棍子,回头怒视儿子,“老子还没死呢,容不得你放肆,我管教孙儿还轮不到你插手,给老子滚出去……” 魏婴他爹一肚子委屈,心想:我也是管教我儿子啊,你当年打我不是这样的,几根都不够你打折的。 这不公平! 他对上老父的怒目,又惹不起,也罢,只得低头应是,心说你个小兔崽子给我等着,又狠狠地剜了魏婴一眼,这才悻悻离去。 魏婴当然是,装看不到啊,他又不傻,能躲顿打还能上赶着求打嘛。 他乖乖地低头,状如鹌鹑,眼观鼻鼻观心,风吹云动他也不动。 “乖孙儿,快让爷爷看看,打疼了没有,你别怪你爹,他也是怕得紧,你可不知道我都多少日子没睡个好觉了,生怕你有个好歹。”魏温仔细看了下魏婴的后背,一看都被抽红了,眼睛就红了,咬牙恨恨道:“这个孽子!下手没点轻重,活了这么大岁数都活到狗肚子里了……” 魏婴低头忍笑,还得乖乖说:“爷爷,别心疼,孙儿是有错在先,爹爹管教我也是应当的。” 魏温没好气吹胡子,瞪了他一眼:“莫诓我,要是应当的,你怎么不拦着你老子?” “嘿嘿……”魏婴上来就一把抱住了他爷爷的腿:“自然还是知道爷爷你疼我,不舍得揍我。孙儿又不傻。” “你呀你呀,下次不要这么冒失,这一路上吃苦了吧?” “有小侯爷在,我没吃什么苦头,倒是他,为了救我,差点丢了小命,爷爷你不知道啊,灾民真的惨呐,他们居然吃人,还吃小孩……”魏婴细细讲述了这一路的见闻,魏温慈祥地看着他,也不打断他。心里却又想,出去这一路历练下,也算是好事。 魏温摸着孙儿的头,长长叹了口气:“灾年啊,爷爷年幼的时候也遇到过,老夫就算是穷极一生,也恐怕不能让所有的百姓都填饱肚子,所以你要多学本事,将来争取比爷爷强,让百姓都吃饱穿暖,要知道一箪食一豆羹都来之不易,你读过愚公移山的故事,懂爷爷的意思对吗。” 闻弦歌而知雅意,魏婴笑着说:“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对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别辜负了爷爷对你的期望。”魏温看着孙儿,真是心都要化了,怎么看怎么顺眼,他这个孙子顽皮归顽皮,聪明过人,自小过目不忘,性子还仁厚,实在是挑不出毛病,搁在他眼里,尚公主都配得上。 至于为啥不尚公主,他捋着胡须,驸马担任的都是虚职,他孙儿将来是要宏图大志施展抱负的。 他嘴上不说,心里却觉得宁帝的那些公主们,有一个算一个,都配不得他孙儿。 宁帝要是知道这老货心中的想法估计俩人得对喷起来。 魏婴看他爷爷面色温和,忍不住问:“爷爷,孙儿有个不情之请。” “说出来听听,什么样的不情之请?” 魏婴诚实说道:“我们一路遇到了个伙伴,哦,是个女的。她爹应该是营城的县令方九城,就是抢粮仓的那个县令。” “嗯,爷爷听说了。” “方县令……他是为了百姓,而那个女孩也救过小侯爷,我们是很要好的朋友,您能给求求情吗?” “不能。”魏温的脸上沉了下来:“你已经答应了她?” 看着爷爷的表情,魏婴乖乖跪下。他知道他做错了,梗着脖子愤愤不平道:“是的,孙儿答应了她。营城百姓哭喊着送别他,道路两旁都是百姓的叩首哭泣声,孙儿很是感动,孙儿也觉得方九城是个好官,好官不应该受到惩罚。” 魏温本来是要训斥孙儿,可他又看到魏婴清澈的双眼,四目相对,反而是他先移开了目光。 犹豫了下,还是把魏婴拉了起来:“你能有你的想法,这固然很好,但是你不能代表你爷爷我的想法。” 魏温抚着胡子:“老夫最讨厌你们打着我的旗号,如果你这辈子指望祖辈庇佑,那你这辈子就没多大出息了。” “爷爷,我只是暂时力量不够,所以才需要你的帮助。” 见魏婴坚持己见,魏温反而怒气渐散:“我只问你,他犯法了没有?” “应该是,犯,犯了吧……”魏婴哪里是爷爷的对手,只一句话就没了气势,瘪茄子了。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既然是犯了法,自然要受到惩罚,他舍己为人固然值敬佩,可如若人人都效仿,谁都抢粮,又该怎么办?” “那难道就要好人蒙冤嘛?”魏婴心里已经被祖父说服,嘴上不服气。 “他既然已经选择了这条路,这条路的后果他就已经预见了。老夫心中也很敬佩他,可老夫不能为他求情,不但不能为他求情,我还要坚持法办他!” “——你!”魏婴鼓起腮帮子,“你是个坏爷爷!” 看着孙儿气鼓鼓的样子,魏温却笑了,“爷爷是个好爷爷,可爷爷也有爷爷要坚守的东西,律法的制定,就是丈量的准绳。越界就是不可。如果谁都求求情,我把你杀了是不是也可以?那要律法何在,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爷爷胡说,王子犯法什么时候和庶民同罪了?”魏婴立刻反驳:“高阳公主年轻的时候,打死了一个奴婢,还不是没受到惩罚?” “谁说的?”魏温微微一笑,一脸得意:“老夫参了奏折,证据确凿,高阳还不是伏法了?” “……”魏婴知道爷爷刚正不阿,无言以对。 “不过你也不必过于担心,虽然老夫坚持要方九城伏法,可会有人给他求情的,如果满朝上下都给他求情,他反而离死不远了。” 魏婴疑惑不解:“为什么呀?” “兼听则明,偏信则暗。无论何时,朝廷最怕的不是有各方的声音,而是满朝上下都是一种声音,那就离指鹿为马不远了。” 魏婴若有所思。 “如果你将来想保一个人,给他求情有时候未见得是好事。人最忌讳的就是好心办坏事。”魏温看着孙儿若有所思的样子,忍不住继续点拨:“如果你看不顺眼一个人,你身边所有人都是给他说好话的,你会怎么想,你会跟他和好吗?” “不会。”魏温想想就觉得很可怕。又联想到皇帝如果想杀一个人,所有人都给他求情,反而会让皇帝更加想杀了他…… 他忽然懂他爷爷的意思了,他灵智一开,喜笑颜开,忍不住伸手给他爷爷竖起大拇指:“爷爷你可真棒!” 这通童言童语的马屁,可真是生生拍到魏温的心上,他通体舒畅,心情大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一时间院子里都是祖孙笑声,外院魏婴他爹双手插袖,阴着脸,抬头看天,觉得今儿个的天上云彩也太多了,遮天蔽日的,看着碍眼。 第四十五章 父子团聚 淮南侯谢恒身体虽然还虚弱着,气色却是一天比一天好。 托三皇子李莱和皇子妃娜仁图雅的福,他体内的毒一点点拔除了,只要安心休养,不日即能痊愈。 失而复得的儿子又活蹦乱跳的出现在他面前,眼看着个头也抽高了不少。 谢恒不由得眼睛发酸。脸上却笑得满脸褶子,嘴都咧到了耳后根,看着儿子在身边,饭都能多添两碗。 谢瑾瑜回来看到虚弱的父亲,二话不说,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给谢恒心疼得够呛,恨不能当时就生龙活虎。爷俩亲亲热热,晚上睡觉都恨不能一个被窝,把侯夫人都排挤出去了。 侯夫人看到丈夫安然无恙,眼泪也是断了珠子的流,跟丈夫嘘寒问暖了半天,嘴上连连念叨着阿弥陀佛,心里感激佛祖,晚上去佛堂念经去了。 屋子里就剩下了父子二人,谢恒身子毕竟还是虚弱,床上躺着的时候居多,谢瑾瑜跑前跑后的一会给他递水,一会给他端药。屋子里的下人都显得多余了。侯府的奴才多有眼色啊,父慈子孝的,儿子端来的药那是比太上老君的仙丹都好用,他们这会儿偷懒些,没人计较。 果然,侯爷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宝贝儿子,一口一个吾儿长大了,乖,一口一个辛苦吾儿了…… 谢瑾瑜晚上洗漱完毕,脱光了钻进了谢恒的被窝。父子俩亲热的盖着一个被子,男人嘛,天生热血。谢瑾瑜不时地催促谢恒给他讲讲战场上的见闻,谢恒反而更关心谢瑾瑜怎么丢的,一路遭遇了什么。 谢瑾瑜就把离京之后,先是一路打猎游玩,后来遇到大雨躲到了万福寺,又讲到了漏雨跟沈芳结下了梁子,然后偷溜出山,被洪水拦路,回程的时候,沈芳躲马车里打呼噜…… 大家最后留宿了杨村,又遇到了入了匪的灾民,紧要关头福宝为了救他,冲出了院子。 他被沈芳带着进了一个爬满了蛆虫臭尸体的房间的躲在了矮衣柜里,才躲过了搜查。 第二天遇到了吴平的尸体,福宝可能也遭遇不测了…… 和敷衍侯夫人的态度不同,跟自己的爹,谢瑾瑜毫无保留甚至还夸张了些,也把自己内心的害怕坦诚的跟父亲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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