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恒面上未动,心里却跟着悬心和后怕,虽然是知道结果是好的,儿子已经好好的躺在了自己的身边,过程的曲折,仍是让他心里不由得一阵阵后怕。 等到他听谢瑾瑜说和沈芳两个人步行往万福寺赶路,他的脚底都磨破了,谢恒眼泪不由得就冒出来了。 他不由分说的坐起身,就要捞儿子的脚丫子,谢瑾瑜乖乖的让他查看。 谢恒摸索着,轻叹道:“嗯,是有茧子了。”说完没忍住还亲了两口。 谢瑾瑜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还好屋子烛光不亮,他爹没看到。 俩人又齐齐躺下,谢侯爷又问他后来呢,谢瑾瑜又说:“后来我和沈芳就躲到了大山里,我就病倒了。她给我抓东西吃,照顾我,背着我……” 谢恒拍着他的肩膀,感慨:“多亏了这个小丫头,她是咱们的恩人呐。” 谢瑾瑜又把后面两个人露宿山头的事情娓娓道来,最后又讲了下,他也不完全是沈芳的拖累,后来沈芳为了给他挡山风,被吹病了,是他收拾的蛇,做的蛇羹,味道极为鲜美(此处有夸张)给谢恒馋得口水直流,他都没吃上过他儿子做的羹汤! 谢瑾瑜着重地讲了他是怎么用爹给的匕首,削铁如泥,剁蛇肉如同剁菜瓜,七尺咔嚓的利利索索,还有生火,可容易了,呼啦一下火就着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抿了抿嘴唇,谢恒见了,心下好笑,内心还是对儿子极为骄傲。 他知道自己的儿子从小娇生惯养,别说生火了,火折子能会用就不错了。 估计生活没少折腾,他心下欣慰,又用帕子把不由自主掉的泪擦了又擦。 男子汉,仗剑走天涯才是锤炼,谢恒久经沙场又怎会不知,就是不舍得而已。 这次儿子苦尽甘来,也属实是吃了不少的苦,成长了不少。 谢瑾瑜不知他爹所想,还沉浸在自己讲述的故事里,他觉得天桥底下酒楼里面说书的都未必能有他说得好,毕竟他这可是亲身经历啊。 讲到他们下山,沈芳病了要踩到捕兽夹,是他推开了沈芳,像个真正男子汉一样的挺身而出! 谢恒没忍住鼓起了掌:“我儿侠肝义胆,好样的。”说完了,又没忍住再次坐起身,掀开被子要看谢瑾瑜的脚,被谢瑾瑜拦住。 后来他们被歹人劫持到了一个茅屋里,有个坏人要杀沈芳,是他拿了事先藏好的匕首,当机立断地把坏人给杀了。 说道着,谢瑾瑜又习惯性地抿了抿嘴唇,谢恒眼神一闪,估计是歹人起了不好的心思,他儿子不能坏了女孩的闺誉所以含糊其辞。 他脸上一片骄傲,忍不住摸着儿子的头顶。 儿子长大了啊。 谢瑾瑜又讲到后来遇到了圆通和尚,本以为有救了,刚放松,结果—— “结果怎么了?”谢恒配合问。 谢瑾瑜噗嗤笑了:“结果他没走几步就被人从后面一棍子打倒,晕了过去,四周的坏人也冲了上来——” “啊?怎么这么不小心呀。”谢恒夸张地说。 “还好说时迟那时快,一个白衣仙人出现了,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动作,只随手一挥,所有人包括我都躺下了。”谢瑾瑜又讲这个男人扛着圆通,沈芳背着他,他们这才出了茅村。 快到万福寺的时候,圆通醒了过来,换圆通背着谢瑾瑜,他们才终于脱了险。 谢恒也跟着长长地松了口气,搂着儿子,跟儿子贴着脸蹭蹭,他这几日病倒在榻,下巴上的胡茬密密麻麻,扎得谢瑾瑜呵呵直笑。 两个人又笑闹了一番,谢瑾瑜又把太子上山把他们带走,后来跟着太子一起去庆州赈灾,之后几乎就没什么危险了。 危险的是太子经常遇到刺杀,好在最后都有惊无险。 谢瑾瑜说得声音越来越小,一开始说道醉仙楼的红烧蹄髈还流口水,后来断断续续的没了声音,打起了轻微的呼噜声。 谢恒心里一片柔和,看着儿子睡着的沉静的睡颜。怎么看怎么顺眼,于是没忍住亲了亲儿子的小脸蛋。 谢瑾瑜睡得呼哈的,已然忘了没等到父亲讲述战场上的腥风血雨。 谢恒疲惫的合眼,打了个哈欠,打仗有什么好讲的。 战事兴起,最苦的,仍是百姓。 战场之上,刀枪无眼,管你时谁,凭你是谁的丈夫,是哪个幼儿的父亲,又是哪个年迈老妇的独子,站在敌对,你不倒下,倒下的就是我。 简而言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厮杀起来,不分你我,残骸断臂,血肉齐飞,战友恸哭,伤兵哀嚎…… 一将功成万骨枯,战场上下来的人,活着的人,无不千疮百孔,看淡了生死。 活着,才是每个士兵心底最简单的想法。可战场之上,都是奢望。 他们这些人,劈头颅洒热血,图的是什么,无非就是边关太平,孩童能安睡。 战后能沉稳得一觉睡天亮,能看到日出升起,邻里各家各户开门洒扫,能看到街头夫妻店的忙活,掀起锅盖冒出的蒸气,挑夫的出摊,小贩的吆喝声,吃一碗热馄饨,或是来一碗热汤面。 这些点点滴滴平平常常的日子,才是难能可贵的幸福。 平平淡淡即是福。 谢恒这一战死了很多的兄弟,漠北也死了很多的士兵,兴起战事的娜仁图雅反而成了大曦的王妃。 世事无常啊。 他脑子渐渐不再乱想,沉沉地睡去。可能是儿子找到了,心里松了一口气,可能是战事已休,他卸下了心事,这一睡就睡得格外的香甜,梦里没再做噩梦,也不再见到断头断脚,无边无尽的鬼魅。 睁眼到天亮。还是谢瑾瑜扯他的胡子给他扯醒的。 刚洗漱完毕,吃完饭,就有下人禀告有人求见,说是等了一大早了。 谢恒很是意外,这些日子他养伤,除了紧急事务一般不会有人这个时候来打扰他。 他正纳闷,通报的人朝着谢瑾瑜的方向使了个眼色。 哦?跟儿子有关?谢恒还是云里雾里,就听下人禀报:“是沈芳的小姑娘,一大早的求见,等了一早上了,似乎是急事。” 谢瑾瑜立刻站起来要去,想了想又停下,跑到了里间。 谢恒好笑,停杯投箸,站起了身:“让她进来。” 沈芳昨天回来其实见过谢恒,周围的人太多,她嘴巴动了又动,脸上笑得都僵硬了,也没等到合适的时机跟谢侯爷说上话,可爹已经被投入到天牢了。 万一皇帝下令斩立决,到时候就是回天乏力了。 她虽然气她爹,可那毕竟是她爹,生她养她为她遮风挡雨的父亲。她怎么能看着他死? 于是她几乎是一宿没合眼,天蒙蒙亮就在那等着求见了。 沈芳进来的时候,谢恒还笑呵呵地问她:“小姑娘,沈芳是吧,早上吃了嘛,这么早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却看到沈芳严肃着脸,二话不说,扑通一下给他跪下了:“谢侯爷,求求您,救救我的父亲!” “令尊是……” “营城县令方九城,正是家严。” 第四十六章 文臣与武将 淮南侯谢恒虽是武将,从来不掺和政事,但不代表他耳聋目瞎,对朝堂之上一无所知。 方九城,搁在以往可能在脑子里往死了想,都未必能踅摸出来这人是谁,可是在曦成三十二年,他的大名,在朝中上下,或是街头的百姓,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虽然他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县令,却干了一品大员都不敢干的事,抢粮啊,上来就捅破了天。 这跟造反基本上没什么区别,虽是事出有因,也够他死个八百回的了。 私自带兵抢粮,这样的罪名别说是一个鸟不拉屎地方的县令,就是搁在一品大员的身上,也够抄一窝的了。 也就是因为今年是灾年,先旱后涝,考虑到的确是他未雨绸缪,要不然这些粮食也是泡发了,朝廷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累及他家眷。 不过他也没啥家眷,也就是一妻一女,查询出来都是下落不明,连个儿子都没有,死后甚至连个打幡儿摔盆儿的人都没…… 淮南侯谢恒侧头看着底下跪着的小姑娘,心中哂笑,人家就算没儿子,人家有个争气的闺女! 这样小小年纪就能到自己眼前磕头给父亲求情,自己却连拒绝的托词都没有。 有勇有谋,比他儿子…… 差不多吧。 谢恒不疾不徐问:“为何你来求我,不是去求魏婴呢?魏婴的祖父魏温在圣上面前很是能说得上话,比我要强得多。” 沈芳连连摇头,她把心一横,实话实说:“我来找你,因为你是武将,魏婴爷爷是文人,我不信文人!” 谢恒被她一本正经的神情逗乐了,忍不住好笑问:“哦?说来听听,为何不信文人。” 沈芳实话实说:“我爹就是文人,他们文人,从小之乎者也,张嘴就是孔孟之道。忽悠人也是一套加一套,心里想的是一套,嘴上说得是一套,等做了又是另外一套,虚头巴脑的不可靠!” “哈哈哈哈哈,你这个小丫头,说起道理来还头头是道。”谢恒看着这个鬼机灵的小丫头,即使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姑娘跟他儿子可以平分秋色,胆识过人,小小年纪,却是个有主意的。 沈芳却没觉得好笑:“我刚才说的只是其一,其二是我并没有救魏婴,师出无名。魏婴是小侯爷把自身安危之度外,让杨三背走的。魏家感恩也不会感谢到我头上,只会谢小侯爷,觉得小侯爷深明大义。我充其量只是他一路的玩伴而已。就算魏婴想去找他爷爷求情,他爷爷未必肯应。” “的确。” “我能站在这里,因为我动机不纯,多亏了高人指点玄机,其实,也不用高人指点,就你们家那么张扬的进寺庙,就差在脑上写,有钱有权。满寺上下都知道淮南侯的家眷在,我本来也没刻意接近,谁知道无意下结了梁子,所以,只是想着万一能冰释前嫌,不至于交恶。” “后来机缘巧合我救了小侯爷,这是实打实的救命之恩。有人施恩勿忘报,我是小孩没那么大的心胸,所以我今天上门是挟恩以报……”论年岁,论心机城府,沈芳只认为比不过大人,索性直言直语,坦坦荡荡把想法都说出来,说她卑鄙她也认了。 她虽然冒失的前来,心里其实把握也不大,说不紧张,她脸色也涨红,身上突突的发抖。她告诉自己不能退却,要积极争取。 “三次。”沈芳伸手:“第一次,如果不是我把小侯爷带到了安全处藏起来,被贼人寻到,恐怕他凶多吉少。” 谢恒点头。 “第二次,如果不是我带他逃难,被贼人捉到又是凶多吉少。” 谢恒再次点头。 “第三次,他发着热。是我满山遍野的找退热的药,黑灯瞎火的我还摔了一跤,最后找到遍地锦,煮水给小侯爷喝,又照顾了他一宿才退热。”沈芳说得语速很快很急切,其实退热药是当时她师傅教得,她也把功劳揽到自己身上了,反正她师傅也是她的师傅,不必见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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