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文人们吵架,引经据典,句句没有脏字,却又句句戳人肺管子,各种派各种人各种态度,吵成了一团,最后太子都恨不得下场跟属官掐架,魏温学生都跟魏温犟了起来…… 宁帝渐渐没了看好戏的兴致,只觉得吵得一个头两个大,脑瓜子嗡嗡嗡的,耳朵也被吵得耳鸣。 因为最后理辩不过,就试图用声音盖过,最后两方几乎是扯着嗓门喊。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呐。 是法大于情,还是情大于法。宁帝都要被他们绕进去了。 宁帝抬头望天,两方说得似乎都有道理,他个人倾向于杀了方九城,可看看太子激动得,争得脸红脖子粗,一向温和稳重的太子都急得跳脚了,估计自己驾崩了他都不会这么激动。 宁帝一时间心里又忍不住有点吃醋。 孽子啊。 他忍了又忍,余光不经意一扫,三皇子李莱老神在在的在那闭目养神,在这殿中吵闹众人就显得极为明显,他仿佛对周遭的吵闹,丝毫不感兴趣。 “李莱,你来说说你的看法。”被父皇点名,李莱似乎很意外,忙从瞌睡中醒来:“父皇英明神武,自有决断。” 这不着痕迹的马屁拍着,宁帝都被气笑了。 他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英明神武,什么时候决断了。 “那依你之见,方九城该不该杀?” 众人争吵都停了齐齐地看向李莱,李莱顿觉头大如斗:“依儿臣之见,该杀!” 众人倒吸声音没等响起,却又听他继续说道:“……也不该杀。” 得,又是个两头不靠,见风使舵的。 “依照律法,他自作主张十个脑袋也砍得。可事出有因,他的所作所为又确出自爱民之心,这一腔热血不该用冰冷的律法使之冷却,满腔报国之心和满腔的爱民之意不该断绝。” 宁帝看了这个儿子一眼,随着他话落,太子也直叫好。 魏温打了个哈欠,又低头站好,眼观鼻鼻观心。 宁帝见一时之间也争论不出个答案,便叫散了。心里本来执意杀方九城的决定,动摇了一二。 杀了他,反而助了他在青史留名了。自己反倒落了个昏君的下场,宁帝摸索着下巴,不能便宜了他! 第四十九章 斩龙 宁帝叫散却独独留下了魏温。众人离开,大殿里就只剩下君臣二人,李常忙伸手过来要搀魏温,魏温忙推拒使不得使不得。 两人最后到榻上相对而坐,来福给两人上茶,候着的人都陆陆续续退下,来福也极有眼色的侯到了殿外。 宁帝和魏温齐齐端茶,用杯盖轻轻瞥去茶沫,都不急着说话,还是宁帝先把杯放下:“朕昨日做了个怪梦。” 魏温点头:“臣也梦了。” “哦?”宁帝来了兴趣,昨日他做了个怪梦,梦里一个自称是庆河龙王的人前来跟他赔罪,说之前赶着参加东海龙王的生日宴,忘记了布雨,本来打算回来补,谁曾想喝多了,睡过了头。 多日没下雨,以至庆州大旱,后来他怕天帝知晓降罪,为了免受惩罚,又赶忙把雨给下了,连着之前欠着的粮一起给补下了。 结果又导致了庆州大雨,连下了五天五宿…… 他自知有罪,天庭那头找了东海龙王帮忙说项说项,可凡间因为他的渎职,确是造成了数以万计的生灵丧命。 天庭便让他自己下凡去找宁帝平息平息怨恨。 梦里宁帝遇到了仙风道骨的庆河龙王,量刑之事他向来不会专断,还要听魏温的建议,龙王忙改口说,本来就是请宁帝帮忙给魏温求情,饶过他这一次。 宁帝梦里急着见贵妃,便毫不犹豫地点头同意了,庆河龙王喜不自胜,大为感激,连连对他作揖。 宁帝敷衍了事,转身就去找了贵妃,然后,咳,做了一夜的春梦。 当然,他跟魏温说这些的时候都很详实,只到最后隐去了春梦这一段。 魏温本来悠闲地品着茶,听到宁帝的话,忙把手中的茶盏放到了一边,神色凝重:“臣,也做了这个梦,可梦里臣并没有收到陛下的求情,臣便依法斩了他……” 宁帝不由得倒吸口凉气,神明一事,他们信也不信。 宁帝踩着兄弟们的尸骨上位,正统不正统的,他坐上了帝位,他就是天命所归。 平日若是谁拿这些子虚乌有的梦境来跟他说项,他定然是听都不稀罕听,就让人打发了。 可自己的梦如此详细,魏温居然也做了这么奇怪的梦。 说是荒诞,却又不是全然荒诞,总感觉有一丝的真实。 宁帝讪笑:“怪朕,梦里朕并没有找你求情,朕答应了他,却没做到,是朕之过。” “此言差矣。”魏温怎会让宁帝揽罪在身:“臣奉命秉公执法,就算陛下您给他求情了,臣也定然是要斩他于九州台下。只是臣从未去过庆州的九州台,梦里一切又太过真切,所以微臣才觉得奇怪而已。” 说着魏温从袖口掏出了一副卷轴:“说来也是怪,庆州离京城路途并不近,跑马也要两日才能到,消息理应没这么快。今早却有消息传来,说庆州九州台附近,忽然土地变成了墨绿色,河水由原本的清澈变成了墨绿色……”竟然像是哪个庞然大物的血给染绿了一般。 更为神奇的是,魏温又把外袖撩开,露出了白色的寝衣,上面居然也有几滴墨绿色:“臣做梦,梦到庆河龙王不服,口中叫嚣怒骂。是以,微臣在梦里亲自上前斩杀了他,他的头颅飞溅,鲜血溅到了臣的衣袖,正是墨绿色,梦里臣还心里纳罕,原来龙王的血是墨绿色的。谁曾想醒来,寝衣上真有几滴墨色……” 殿内窗户都关得严实,不知打哪来的一阵风吹过,两个人面面相觑,不由得都打了个寒噤。 宁帝本想喝口茶压压惊,谁曾想茶端起了,手却有点抖,又不得不放下。 “无碍。”魏温神色自如地端茶,茶温此时正好,他不紧不慢地品了一口:“身正不怕影子斜,咱们依律行事无愧于心,不必担心。” 做错事的是庆河龙王,又不是他,他怕什么。 宁帝嘴巴动了动,他理亏啊,不答应便罢了,前头既已应了,转头就给忘了,色令智昏,他心虚啊。 这头他心里正郁闷,又听魏温说:“不过,臣又梦到了个太极八卦图。” 宁帝被转移了兴趣:“哦?” “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魏温品着茶:“老子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庆河龙王的过,方九城无形中挽回了不少。想来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啊……” 宁帝本来杀方九城的心思有十分,养心殿刚才的一通辩论,消掉了七分,如今再结合自己的梦境,剩下的三分竟然也去了。 就算是原本杀他的心有十分,经过昨日的这个怪梦,和魏温这么一关联,他就算是十分的杀意,也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唔,朕又没有摘臣子脑袋的兴趣,他那条命,朕还不稀罕要呢。” 俩人正说着话,来福过来通报,淮南侯谢恒求见。 宁帝颇为意外,他那个身子现在还没养好,进宫来做什么? 魏温小声提示:“方九城的女儿在庆州救了谢小侯爷……” 宁帝当下了然,是来给方九城求情的。他既已没了杀方九城的心思,自然不会因为谁求情而迁怒,只心中不喜是肯定的。 “宣。” 谢恒来了,行礼之后,便直言不讳地禀明来意,求圣上念在天下苍生的份儿上,饶过方九城一命。宁帝促狭心起,让来福端了一杯酒:“这个酒是赐给方九城的,可以给他喝,你替他喝了也可。” 谢恒的接过时候身子一顿,恭声应是。 “等等。”谢恒刚要退下,被魏温叫住:“把宫廷画师叫来——” 宁帝疑惑,收到来福的请示还是默然应许。来福朝着外头候着的小太监招手,只不多会儿,就有个画师过来,走得急,额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 谢恒刚要退下,被魏温拦住,他上前端过托盘随手放到了一边,拉着谢恒坐下。 然后对画师说:“你照着他的样子画,铠甲他没穿,你先画他的脸,铠甲随后补上。” 画师也不多废话,闷声就开始画。画好了,拿过来给魏温看,魏温摇头:“再画,不够凶煞。” 画师又继续照着谢恒画,谢恒一脸茫然,手脚不知道往哪里放,宁帝虽然也疑惑,他信服魏温,什么都没说。 画师画了好几幅都不满意,魏温过去,冷不防,照着谢恒后背结实地打了一下,谢恒没防备,转头怒目而视,“对,就这样。” 魏温对画师说:“就照着这个样子画。” 画师顿时领悟到了精髓,不多会儿就画好了,魏温看了一眼,表示满意,忙把画像递给了来福。 又对画师道:“你现在出宫,去三皇子李莱府中,求见三皇子妃,给她也画一个一样的,然后拿回来,其余的不必多说。” 画师连连点头,懂。 来福招手,示意自己的干儿子喜德过来,附耳对他吩咐了什么,喜德忙带着画师告辞离开。 谢恒端起托盘告辞,他还要去狱中走一遭。也不知酒里有毒没毒,天恩难测啊。 等到几个人都离去,国舅曹明慢悠悠地进了殿。 宁帝颇为倚仗小舅子,又连着把梦境跟他讲了一下。国舅微微皱眉,从袖子里掏出了个卷轴,一打开,正是庆州建造的寺庙。 几个人围绕着建造图,看了半晌,默然无语。 当初曹明打着口号建造这些寺庙,无非是为了当下的灾民能活动活动,不至于无聊到谋反。 选址都颇为着急,并没有请什么大师勘测銮舆。只他随意的点了几个地方。 他今天本来是闲来无事,过来跟宁帝汇报下庆州的这几个寺庙的事情。等打开了地图,不经意间发现,建造的这几个寺庙居然像是八卦阵,死死地镇住了九州台。 三个人六目相对,最后还是齐齐叹了口气,国舅温声道:“天佑我大曦啊!” 可不是嘛,天灾人祸都有惊无险,可见大曦朝气数未绝。 几个人坐下,来福又给国舅上了一盏茶,宁帝勾起嘴角问:“你莫不是也是来给方九城求情?” 国舅曹明一脸莫名其妙:“求什么情?我又不认识他,犯不上,不是有人求了嘛。” 说着还看了魏温一眼。魏温神色不变,径自喝自己的茶。 曹明揽权,魏温刚直,两个人按理说会有不少矛盾,曹明费劲提拔的人,转头就能被魏温逮着小辫子,一个本子就给参了下去。 可神奇的是,两人居然诡异地保持着平和,除非是政见不同当堂开撕,撕完了也就过了。 曾经有国舅的属下告魏温的状,国舅却嗤笑道:“自己屁股不擦干净了,擎等着让人参,活该呗。”没了魏温,他手下还不只手遮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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