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鹭左手拉住马缰,右手将长棍背在身后,双脚踏着马镫,一夹马腹,向李擎冲去。 李擎见阿鹭攻势十足,轻扯缰绳闪躲,想突进到她左侧攻击。阿鹭察觉到他的意图,立刻将长棍换至左手,准备横过来拦他一棍。 李擎倒不怕她左手对上自己。他擅马上拉弓,左右手都练过,但为求稳妥,他松开缰绳,双手持棍去迎上这一击。 阿鹭只觉左手腕一震,长棍有韧性,受到击打后弹到她的左手手臂,好在她戴着阿兄送的护腕和指套,没有痛到脱手。 她有些低估李擎的力气,毕竟是个男子,又比她大了三岁,不该轻敌。 她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勒马掉头去追击。两人相差四五个马身,李擎的马虽是单蹬,但骑术比阿鹭要好,她一时之间也追不上。 李擎经过这 一击,信心大振,回头看看发现距离“观战”的人群太远了,还有闲心去担心他们看不清,竟掉转马头向回奔去。 阿鹭以为他是如法炮制,也要来一个迎面相击,决心抢先出招,打他个措手不及。 李擎见她猛夹马腹斜冲过来,暗道不妙,急忙勒马避免相撞,横过长棍欲挡她劈将下来的一击。 却不想她是声东击西,看似是竖劈,落到一半时,手腕一抬、一推变成侧扫,一棍打在他抬手后暴露出来的侧身。 李擎痛呼出声,却知道阿鹭是收了力气,否则就算不被扫下马,也得断两根骨头。 旁观众人却不知内情,只看到李擎挨了这一下,一时间倒抽冷气的、“哎哟”出声的都有。 只有李宣威拊掌大喊:“好!” 被林雪青远远看了一眼,立刻收敛表情。 贺宁看他们棍棒相击、马上追逐时,心中没什么波澜,还觉得女儿骑着白马、一身红装,很是青春俏丽。 可阿鹭这干脆利落的一棍扫在李擎身上,将她吓得手一抖,反倒是林雪青拍拍她的手背:“阿鹭手里有数,你别一惊一乍。” 几个小孩子都安静了下来,紧张得屏息凝神盯着他们俩,不敢出声惊扰。 阿鹭不想与李擎硬碰拼力气,准备收回长棍换个身位再寻时机。 李擎怎会轻易放她走,挥起长棍欲击她右肩,阿鹭一惊,随即俯身紧贴马背,堪堪躲过。 不等李擎再出手,阿鹭以棍打马 ,准备脱离此地再做打算。 她乘马刚跑出几步,李擎就追到与她平齐的位置,两人的长棍一击一挡,各有来回。 阿鹭的后背挨了一下,李擎的大腿被戳了一棍,但他顺势拽住了阿鹭的长棍,想凭借力气缴械。 这一拽有些出乎阿鹭的意料,但她有指套,不易滑脱,僵持时留意到李擎并未佩戴指套,心生一计。 她忽然卸力,正在全力向回拉拽的李擎身子便朝右倾斜,她也不想他跌下马去,攥住长棍末端猛地一拽,将他身子带正。如此抽拉,棍子便从李擎手中滑脱,回到阿鹭手中。 她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嘴角勾着笑,趁李擎还没回过神,迅速刺向他怀中。 若一击得中,此番比试便可得出胜负。 不远处的人群看到两人拉拽长棍,从僵持到倾倒,又被阿鹭抽回手中,刚松了一口气,就见阿鹭曲折手臂后猛地绷直,将棍刺出。 贺宁只觉得心快到了嗓子眼儿,有些盼着速速结束,又担心李擎受伤。 只见李擎竖起长棍想架开这一刺,却晚了半步,堪堪挡掉些力道,让棍头错开了约莫一寸,未击中腹部中央,却怼上了肋骨。 所幸阿鹭本来也就想点到为止,毕竟腹部也是要害,没使出全力。 见势不对,她及时停手。但长棍被隔开时已卸掉了她的力,此刻不再用力、反倒收手,这棍子就很难握得住了。 她眼看着自己的褐色长棍跌落在青草地上 ,再一抬头,李擎的棍子已停在她额前。 李擎看到她的眼神汇聚在棍端的一瞬,觉得自己眼眶发烫。出招只在刹那之间,可看到阿鹭眨了两下的睫毛和微微翕动的鼻翼,他才意识到眼下是什么情况。 似从天际传来遥遥地呼喊——“香尽”! 他缓缓放下长棍,呆坐在马上,阿鹭也是怔怔的,直到振羽打了个响鼻,才叫她回过神来。 “敢作敢当”四个字,阿鹭从来奉为圭臬,何况只是一场比试。 她踩着马镫下马,冲李擎抱拳示意,便向掉落在地的长棍走去,却看到一只手先于自己拾起它。 晏如陶看到棍子被打落在地时,心口忽地一紧,未及细想已经拔腿向两人跑去。 他捡起长棍递过去,看到阿鹭一脸怔忡茫然,没抬起手来接棍,眼神亦有些涣散,好似还未从刚才那场比试中脱离出来。 他忽然有些慌,走近两步,轻声问道:“受伤了?” 阿鹭回过神,像是刚认出他,匆忙垂下头,吐出两个字:“没有。” 说罢,拿过长棍,走向已经围过来的人群。 李擎此刻也下了马,心快跳到嗓子眼儿:“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其实我也不算赢了,是阿鹭收手,那棍子,我不是故意打掉的……” 贺宁有些后怕,想到阿鹭方才似阵上拼杀一般的举动又不免愠怒,此刻抱着双臂,只看着她慢慢走近。 阿雀、阿鹤扑过去抱着她的腿,“阿姊阿姊 ”叫个不停。 她轻拍他们的后背,低声哄道“阿姊没事”。 抬眼张望,李家的人全都围在李擎身边关心问候,而阿娘看样子很是恼火。 为何气恼呢?是因为自己输了,还是因为一时纵性,让那个好勇斗狠的林阿鹭又冒了出来,惹了阿娘不快? 想来是后者。自己在乎的胜负,阿娘并不看重。 赢了小郎君算什么,做个守规矩的女郎才要紧。 她忽然好想阿耶和阿兄,倘若他们在,定会抱住自己。 此刻她好想被抱在怀里,即便一句话不说也无妨。 只要有人可以拍拍她的后背,就像她此刻对阿雀他们做的一样。 她就能埋在怀里偷偷掉两滴眼泪,浸在他们衣衫上,再抬头便可假作洒脱,去做一个阿娘心目中进退有度的女儿。 可是,没有人来抱她。 她深吸两口气,将眼泪收了回去,挤出笑容去恭喜李擎,问他可有伤到,又听姑父说棍法的技巧,再和关心自己的姑母说并未受伤。 唐愉摩挲了两下她的肩膀,夸奖她在马上英姿飒爽,她笑笑。 李擎说感谢她收了力,否则其实应该是他输。她也笑笑。 晏如陶站在人群之外,没有再靠近。 众人是何神情,作何想法都在他眼里。 他远远看着她脸上的笑,看出她藏在底下的泪。此刻的她孤独又无助,却还强撑着,那笑容看得他心里发酸。 直到贺宁挂着淡淡的笑,对她说:“回去就不要骑马了,上马 车和我们一起坐着。” 他再也忍不住,冲出来说道:“今日我打赌输了,该我请客。林夫人,用过午饭我们就送她回家。” 贺宁愣了愣,坚持道:“阿鹭跑马也累了,我带她回去休息,晏小郎君和阿岭他们庆祝庆祝。” 不能,不能让她这样回去。 他甚至能想象到她在逼仄的马车里,忍受着林夫人一言不发的压制。那是因为还有幼弟、幼妹在。待回到庄子上,门一关,便是一顿疾风骤雨。 她一丝喘息的机会都不曾有。 他看着垂首不语的阿鹭,刚准备再说话,唐愉开口了:“林夫人,我也一同去。只我一个女郎没人说话,想请阿鹭妹妹陪陪我。” 贺宁闻言看了一眼女儿,终于点了点头,对她说:“早些回家。” 等旁人散尽,只剩他们四人牵着马时,晏如陶问道:“你是想吃饭,还是想静一静?” 阿鹭转头看他,脸上竟带了点笑意:“你们去吃吧,我半个时辰后回家。” “这……我们不放心啊,要不我们在这里陪你?”李擎心里很是不安。 晏如陶冲李擎摇摇头,翻身上马。 唐愉走过去摸摸阿鹭有些凉的手,又捧起她的脸,这等亲昵的动作让阿鹭很是意外,也不好躲避。 她蹙着眉对阿鹭说:“你是聪明人,多的话我就不说了。”说罢将脸贴上阿鹭苍白的脸颊。 晏如陶骑在马上,从高处看到阿鹭因紧张而瞪大的眼睛,觉得唐愉这 安慰人的法子有些好笑。 三人骑马远去,李擎问晏如陶:“你是赌阿鹭赢?” 唐愉笑道:“我也赌输了!” 李擎:“那你俩得请我吃两顿!” 晏如陶:“今日随便吃吃,等回京了再请你到芙香楼吃。” 李擎:“……阿鹭不来,我连顿像样的饭菜也吃不上了吗?” 晏如陶不理他,回首遥望那匹仍在原地的白马,和坐在草地上快要看不见的一抹红衣。
第十七章 难忘红衣 (十七)难忘红衣 下午冯家来请晏如陶,说翩然娘子有新舞呈献,他才想起竟忘了这个邀约。 虽然没什么心情,可也是几日前就约好的,而且五皇子也会去,晏如陶只得应约前往。 到了冯家园子里的闻花阁一看,除了五皇子,三皇子和颍阳公主也在。 翩然娘子正随着乐声起舞,为了不中断歌舞令大家扫兴,他被引至座位上,只远远向他们几人和主人冯恩拱手示意,又向同窗冯恕微微点头。 婢子端来托盘,轻声问他喝哪种酒,他拿下来一壶珍珠露,自斟自饮起来。 这酒清爽淡雅不易醉,女郎们尤其偏爱。今日他心情不畅快,怕饮烈酒越发郁闷,就挑了这最淡的。 饮下一大杯,正好一曲舞毕,众人自然将目光集中在迟到的晏如陶身上。 “阿适这是已经自罚一杯了?”三皇子笑道,待婢子替他斟好酒,举起与晏如陶遥遥对饮。 “喝得这么爽快,怕不是喝的梅上雪?”颍阳公主笑吟吟地问。 晏如陶也懒怠同她多说:“是珍珠露。” 冯恩站起身来,招了招手示意婢子奉上新酒:“下一曲可是特意编排的剑舞,阿晏何不应应景,来一壶石榴红?” 晏如陶也不拒绝,等酒放在他身前的小几上,他抬头笑笑:“今日能在立昉兄这里得见翩然娘子的剑舞,自然得敬上一杯。” 他抬手在新杯子里斟满石榴红,站起敬了冯恩一杯,坐下静等欣 赏难得一见的剑舞。 翩然娘子并非单指哪一个人,而是冯家的一群舞姬,因舞姿曼妙高雅,被士族雅称为“翩然娘子”。冯家常有宴饮,都少不了翩然娘子的乐舞助兴。 前年沈家有个旁系的小郎君,一睹翩然娘子的风姿,情难自抑,即兴作了一首诗,用的就是翩然娘子所舞乐曲的调,传唱甚广。他自此成了冯家的座上宾,今日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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