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音不小,隔了三四个人的襄王妃沈钰也听到了,看她失态的模样蹙眉道:“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秀仪县主见嫡母不悦,语无伦次地解释道:“阿娘,台上是林翡,就是、就是那个尚书郎林……林家的女儿!” 她想不起来林济琅的名字,有些惊慌着急,沈钰倒是听懂了:“浑说什么呢?怎么会是女郎?” 坐在两人中间小世子听着,拍掌笑道:“我倒要看看女郎能打成什么样!” 襄王妃见她完全不顾仪态,半张着口地盯着台上已经开打的人,眼睛都不眨,口中喃喃:“就是她,我不会认错……” 这副模样倒真不像是说笑,她犹豫地看看襄王。 襄王眯缝着眼睛,说道:“先看看 输赢。” 襄王妃想想,输了自然不足挂齿,赢了就会报姓名。若真是林济琅长女,报真名便可识破,报假名即是欺君,确实不必着急。 晏如陶双手攥拳,远远看林翡直身正立,前脚进一小步,枪头一抖,如孤雁出群向对手扎去。 那人使的是双刀,抬手去架,挡住林翡这一枪。 她不慌不忙撤了两步,看出对手摆出架势时下盘不算稳,于是枪尖垂下,左右抛洒如“凤点头”,步步逼近,颠提间红缨翻飞迷乱人眼,对手只能仓皇后退躲避。 李擎拍拍晏如陶的肩膀:“没什么可看的,她让一只手都能十招之内拿下。” 晏如陶近年却鲜少有机会能一睹她使枪的风采,顾不得和李擎说话,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动作。 林翡将后手换到前面,将长枪一挑,骇得那人险些跌倒,她见势使了一招月儿侧枪,直接打落那人右刀,干脆利落,比试结束。 秀仪县主从不知林翡有这样的身手,但此刻她只为自己识破其女扮男装这一事激动不已,屏息凝神,待听到凌赫宣布“第六轮,林翡胜”时,她登时站起高声尖叫:“她是个女子!” 看到林翡盯着自己不善的目光,她心里极为畅快。一个寒门女子,还想考取武科?真是白日做梦! 襄王夫妇则是满腔无奈。秀仪这一嗓子石破天惊,众人都看过来,他们虽也想揭露此事,却没想到她如此沉不住气。 颍阳 公主也听到秀仪所言,想着凌赫刚才报的名字,疑惑地问聂煦:“我们去年上巳遇到的那个女郎?” 聂煦立刻回头去看李擎,果然见他表情十分不自然,正抿着嘴提防地瞪着自己。他回身对颍阳说:“差不离了,她当时就想动手。” 唐愉看见林翡上场时手就在发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想到五皇子开场前的话,试探性地去瞄他,只见他也看向自己,嘴角含笑,轻轻点点头。 唐愉顿时眉开眼笑,放心去看她比试,待她得胜后又和众人一起叫好,和平日里端庄稳重的贵女模样大相径庭。 可还没开怀多久,她就听到秀仪县主的尖叫声,神情顿时冷静下来,扭头轻声确认:“这事……是官家允许的吧?” 五皇子扫了一眼周围议论纷纷的人,将绷直脊背、紧张警惕的她往回拉近些,道了句:“放心。” 唐愉松了口气,看向不远处的李擎和晏如陶神色自若,似乎也已知晓情况,便放下心来。 既然是秀仪县主叫破这件事,出头的人也只能由襄王来当。 他振了振衣袖,起身冲高台上的人拱手道:“皇兄,秀仪失态,扰了比试,望皇兄恕罪。她瞧着台上这位像是昔日同窗,方才凌仆射宣布的名字也恰巧重合。只是——若她没认错的话,这位应当是个小女郎,怎么扮了男装参加武科比试?” 众人安静地等待官家开口,李擎紧张地看向高台 ,手不自觉攥住晏如陶的肩。 晏如陶觉得肩上和心里一同被捏得又紧又痛,寒风卷过,他的双眼不自觉望着手持长枪肃然伫立的那个人。 “寡人倒不记得,有哪条细则是只许男子考武科。襄王,你来说说看。”官家皱眉思索的样子演得略显敷衍,说罢看着襄王,笑得很是和蔼。 这话一出,谁还能听不懂? 可那些为了拦住寒门子弟已付出代价的世家,谁又肯罢休? 聂家今日在场的人中,能说了算的只有聂煦。可父辈和兄长都不在,他头一回站出来也有些发怵。 好在颍阳公主替他先开了口:“父皇,哪有女子考武科的?难道也同男人一道上战场?” 她的神情看似一副天真疑惑,众人却心知肚明。刚嫁人没两天就帮着夫家拆官家的台,真是好女儿。 果然,官家的脸色沉下来:“你回去问你大人公便知晓了!” 颍阳公主被驳了脸面,又不知父皇此话何意,同聂煦面面相觑,不敢再多言。 沈钦的侄子沈植站了出来。如今春寒料峭,他却穿着一袭长袖翩翩青绿色衫子,看上去肩窄腰细,清秀羸弱。 一开口,声音也是清越纤细:“女子从军并无先例,若此例一开,军中男女混杂,风气将如何整治?又何谈强兵卫边?” 晏如陶离座向前走去,李擎不知他此举为何,但正是紧张激辩的时刻,他也不敢出声去拦他。 别开口,别开口……晏如 陶从快走变成了小跑,盯着越来越近的她,心中暗暗祈祷—— 我知你心中有千般万般的慷慨之言,可一举揭破这群自私虚伪之辈的意图,能直言道尽这世间最可笑无耻的不公,但此刻……请你千万忍住! 那些惊天骇地、冒犯众人的话,再忍一忍! 你好不容易才站在这武科选录的台上,千万、千万不要误了自身! 离她还有十几步远,他忽然听到她含笑的声音:“看来,这位郎君不知定国长公主血战三日攻下凌霄关的事迹。” 站在林翡身侧的凌赫,闻言看了眼她。 沈植长袖一挥,背在身后,嗤笑道:“凭你,也敢同定国长公主并论?” 林翡正欲反唇相讥,却发现晏如陶大步跨上了台,直直向自己而来,不由得怔在原地:“你怎么……” 晏如陶冲到她面前,直觉胸中憋闷,喉头哽塞,深吸一口气后声音依旧有些颤抖:“别被挑唆!不要成众矢之的……”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跑过来,只是为了交代这句话? 林翡心中满是疑惑,可对上他关切真挚的眼神,也来不及细想他的话,微微颔首示意他已知晓。 凌赫扬声道:“林翡符合武科考录要求,故能参加比试。诸位若有疑问,可在结束后对照细则提出异议,勿要干扰考录进程。” 晏如陶见他看过来,愣了愣,忽然发现自己此举也算是“干扰考录进程”,脸上一红,低下头准备下台。 却 听见一声“等等”——是她的声音。 他回过头,看她缓缓走至身边,唇边含笑:“我这轮比试也结束了,同你一起下去。” 他方才气血上涌的劲又回来了,觉得走路有些发飘,脑中昏昏沉沉,直到同她并肩站定在场下一隅,才稍稍定下心神。 众人并没被凌赫的气势压住,大声反问:“还比试什么?同一介女流动刀动枪,比骑术、比兵法?荒唐!” “竟有如此少条失教的女子,妄想考武科、进军营,真不知羞耻!” “速速将她赶出演武场!林玉平呢?放任女儿如此无状无礼,御史该参他一本!” 林翡冷眼看着这些人被触了逆鳞后群情激昂的模样,只觉可笑可悲。 她喃喃自语道:“杀敌卫国,还分男女?” 他听了心中恻然,悄悄瞟了一眼,看到她的脸庞在寒风中依旧红润,神情坚毅,挺直的脊背永远带着昂扬的斗志。 可座上的李擎被气急了,站起来叫嚷道:“不服气的上去同她过招啊?连个女子都打不过,岂不是更可笑?指望你们靠一张嘴上阵杀敌吗?” 林翡远远看他指天画地、气愤不已,恨不得卷起袖子动手的模样,忽地笑了,侧身问道:“你是怕我同他一般,才上台来?” 晏如陶也看到了,小声地说:“是啊,这话他能说得,你说不得。原本是女子考武科的事情,到时就变成了你林翡一人的问题。” 说罢,被她打量了 一眼。 他抿抿嘴,有些忐忑:“方才大庭广众……我那样上台确实鲁莽冲动,若有旁人问起,你只往我身上推,反正台上你我的言语也无人听清。” 林翡抬手一指嘈杂混乱的众人:“你瞧他们的样子,谁还记得你上没上台?只要能把今日的比试给搅和了,他们便称心如意。” 晏如陶焦灼地往阿舅的高台上看,发现五皇子已经站在阿舅身侧,正望着自己点了点头,便安心站在原地。 第七轮比试的两人迟疑地站在场边,凌赫厉声说道:“若不想上场,便直接放弃,参加第八轮比试的上。若后面的人都不想上,前面获胜的六人直接比骑术。” 那两人连忙上了台,可场下依旧闹闹哄哄,他们选了武器后还是有些不知所措,只听凌赫一声令下“开始”,他们才比画起来,却都不在状态。 林翡听到已经有人在嚷嚷是阿耶制定的细则,专门留了破绽,假公济私,该革职论处。 她叹了口气,这事还真是麻烦啊,阿耶今日躲开不来果然明智。 忽然进来了几列虎贲禁兵,披坚执锐,将座席团团围住,原本乱作一团的众人顿时噤声,台上两人也停下,神色茫然。 高台旁的虎贲中郎将陆谚喊道:“尔等争吵不休,御前失仪。干涉武科考录,贻误军国大事。再有喧哗者,立时请出演武场!” 凌赫接着说道:“对今日武科考录有异议者,请于明日朝 会上奏。”说罢示意台上继续比试。 襄王等人认得清形势,虎贲禁兵打着“保护官家”的名号,拿下几个人实在轻而易举。于是同聂、沈几家的人交换了眼色,各自坐下,却无心再看比试,暗暗盘算该如何参奏—— 官家和寒门定是早就筹谋好了,明日朝会自然备有应对之策,所以凌赫才敢如此宣布。 林家长女跳出来考录武科,虽然耸人听闻,但也成不了什么气候,反倒惹得林家一身骂名。林济琅这步棋总不会是因为外甥被打了,一气之下想出的昏着儿吧?
第三十五章 醉饮芙香 (三十五)醉饮芙香 最后有十三人进入骑射考试,此轮最末三人淘汰,余者进入兵法考论。 晏如陶目送她和众人同去候场,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你刚刚去同阿鹭说什么了?怎么在那站了那么久?” “只是提醒她几句。” 李擎不满地嘀咕着:“看你不管不顾往台上冲,跟丢了魂似的。” 晏如陶心虚,只当没听见。他环顾四周,虎贲进场后大家都老实多了,现在趁着骑射还没开始,窃窃私语的不少,再没人敢大声喧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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