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连着几天进城,发觉路上行人越来越少,有些商铺也闭门不开。她们同店家打听,只说闭关兴许是要打仗,再多的消息也问不出。 蒋二娘同王春、王秀几个姊妹商量,手里的钱还得吃用,不够再买铁器防身,不如去附近农户手里买两把称手的斧锯。反正附近山林里的好树多的是,如今世道乱,又无人看管,伐些做棍棒,心中也有底气。 “幸亏人多,否则哪有人手缝衣、伐木、采果子?”王春在溪边揉搓着堆成小山的衣物,如今做了些新的简便衣袴,才好换洗。 “是啊,要忙活的事真不少,好在有了落脚处。只是那些个流民开始打听起来,还有悄悄跟着姊妹们进山。” “莫同他们多言,传扬出去要惹麻烦。傍晚有空,在庙里练练武,一是活动筋骨、以备不时之需,二是震慑震慑那些人。”王春叮嘱道。 杨雪娘应下,拎起件漂洗完的衣衫,抖了抖。 “我帮你一起拧干。”王春放下手里的裙子,站起身与雪娘各执衣衫一端,反 着拧。 雪娘低头看着衫上的纹样,叹道:“织锦绣花的手艺,如今也用不上了。” 王春忽然想到二娘说过的话,灵机一动:“闭关之后货物不通,许多店家索性关门歇业,这时候若是能有些新鲜玩意儿,兴许他们乐意收,否则只能坐吃山空。” 雪娘一喜:“那我同织锦所的姊妹这两日先赶些帕子之类的小件,拿去镇里试试。” “好——记得绣些常见的喜庆纹样,无须太过精致,被人识出是宫里手笔反倒不好。” 雪娘连连点头,想着明日去镇里挑些素帕子和丝线。 林翡已经烧得不知今夕是何夕,被灌过几回汤药,稍微好一些的时候她也能挣扎起来喝点米粥,还会嫌弃自己浑身脏污、头发瘙痒,毕竟出了好多回汗,又不曾沐浴换洗。 她甚至还想,好在自己鼻塞不通,否则这监牢里的味道怕都会熏得她彻夜难眠。 直到有一天,她被两个军士架到监牢隔壁的小房间里。 冯悉和聂然两人端坐着,看着箕坐在地上的林翡,满眼的鄙夷。 聂然摇着扇子,别过头去,懒得开口。 只好由冯悉来说:“你阿兄回信了,说七月十六就能到凌霄关。” 林翡手撑着地,佝偻的脖颈微微扬起,眼皮耷拉着,问道:“今日是七月十几?” “十五。” 她是七月十一晚上写的信,快马加鞭也得七月十三送到巍州,如此短的时间,阿耶、阿兄根本来不及筹集 兵马。 冯、聂二人自然也心知肚明,想到明日就能活捉林翱,心中痛快极了。这几日耗在这凌霄台上,吃睡和平日相比过于简陋,一直盼着早早了结此事,回京好生歇息享乐。 林翡也不再多说多问,又被带回牢中。 趁两个军士还没走,她喊住他们:“劳烦军士们拿些吃食,我病了几日,没吃什么东西。” 本来就没接到禁食的指令,加上毕竟是个十几岁的小女郎,难免起了怜悯之心,两人没多说什么,去给她拿了些饭菜。 林翡其实没什么胃口,只是想着明日阿兄要来,无论发生何事,总该有力气应对——哪怕是在牢中抱头痛哭,也得哭得出声来啊,她在心底苦笑道。 她一口一口细嚼慢咽,怕吃得猛了身子受不住。 军士过来收碗筷时,她听见守在门口的人在叨咕什么“摔杯砸碗”。 这监牢幽深,听不见外面的动静,想来说的应是冯、聂那群人。 方才不还志得意满的模样吗?怎么转脸就发起脾气来? 这几日,饶是冯聂等人有意避着他议事,晏如陶还是时常借着与聂炜谈玄论道,厚着脸皮赖在他们旁边,窥听一二。 十五日一大早林翱回信送到时,他也在旁边,做出同他们一般的欣喜模样,还敲着扇子笑道:“这山中蚊虫也忒多,早日回京才好。” 聂炜连连点头附和:“本以为能顺道访古散心,谁知是个苦差事!” 晏如陶笑意不 减,心中咬牙切齿——在牢里遭病痛之苦又不是你! 之前凌瑶华当着众人面说起林翡病了,冯、聂等人当然不关心她的死活,还是她又提醒“若是林大郎不肯轻信,还得林女郎写第二封,真是一命呜呼,岂不前功尽弃”,才松口同意她去送药。 他虽是心急如焚,但又不敢显露半分。 谁知峰回路转,正吃着午饭,冯悉的羽林卫匆匆进来报信。耳语过后,冯悉勃然大怒,将面前的碗盏统统扫至地上。 聂然问道:“这是为何?” 那羽林卫看看冯悉,又悄声同聂然说了几句,聂然的脸色亦是倏然剧变。 凌瑶华冲晏如陶使了使眼色,慢悠悠地退出去,晏如陶跟在她身后。 谁知聂然开口拦住了他们:“适之、瑶华娘子留步,闲杂人等退出去!” 有变故自然是好事,晏如陶暗暗发笑,该是何等惊人,才令他们这般无措,竟要留他们一同商议。 “送完信后,留了十个羽林卫悄悄跟着林翱。他出发时只带了约两百人,不值一提,谁知昨夜途经雍州,他进了程敏的宅邸,留了一夜。”冯悉面色铁青,扫视在场的几人,接着说道,“今晨出发,多了两千兵马。” 本来大气不敢出的聂炜,一听不过两千人,顿时放下心来:“凌霄关常驻的人马也不止两千,更何况咱们还有三千水师,怕他不成?” “你就不能将话听完?!”聂然肃声道,“雍州最 勇猛的不是骑兵,是水师!还有至少二十艘战船沿大峪河而下,快的话,今夜就能到凌霄关!” 雍州的位置得天独厚,有巍州和钦州挡住北境的大半风沙,宽广的大峪河从中间穿过,北部是平原沃土,南部有山林湖泊。 先帝是前朝的偏远宗室,因善兵事被派驻雍州,在此屯田练兵,伐木造船。 恰逢南方连年饥荒激起民变,先帝率大军乘船顺大峪河向东,攻下中部重镇莱阳府,又兵分水陆两支南下,不到半年就占领都城。 自打定了本朝,雍州无战祸、少灾荒,富庶安定,在此州掌民政、兵政的向来是皇帝的心腹。此地还保留了部分民屯和精锐工匠,赋税充足,战船坚牢。 巍州李宣威不会分出兵马救几个亲戚,是在他们意料之中。可谁知林翱竟说动了雍州出兵,局势瞬间逆转。 冯悉在厅内踱来踱去,口中念叨不停:“他巍州不肯出兵,雍州竟肯相借?!难道不怕巍州趁机南下?”太上皇据守雍州,要面临南北夹击,蓄势养兵才是常理。 沈植一脸高深:“想必是用唇亡齿寒的道理来劝说的。雍州也不想想,这借出去的兵,还收不收得回来。” “不如立刻传信回京,调集兵马,凌霄关坚守两日夜定不成问题。”凌瑶华蹙着眉,看似忧心。 聂然腾地站起来:“我回去报信!事关重大,我亲自向司徒秉明!” 聂炜也跟着站起,忐忑 地看着聂然:“我……我也与表叔同回!” 沈植摇着扇,慢悠悠地说道:“我一介文士,出出主意尚可,真要领兵打仗还是得靠羽林中郎将。” 啧啧,一个二个都想跑呀。 晏如陶忍住挑眉冷笑的冲动,语重心长地同他们说:“走水路更快,只是乘大船太过招眼,反倒危险。” “有道理。”聂炜不住点头,“表叔,咱们乘艘轻便的小船。” 冯悉本就焦躁不安,听见他们已经议论起回京事宜,还将重责全往自己头上推,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那我也一同回京!当日司徒交代的是我等齐心协力,立足凌霄关,给破雍州开好第一道口子。如今战事欲来,只留我一人在此,是何道理?” 晏如陶有一肚子拱火的妙语想说,可也知此时冯悉发怒,该出面解释的应是辈分与之相当的聂然,于是同凌瑶华一样默不作声。 “既是如此,由两个小辈回去报信,我留在凌霄关同中郎将好生计划。”聂然脸上挂不住,这话说得也不情不愿。 晏如陶瞧见聂炜、沈植两人窃喜的表情,适时地添了句:“官船、战船不可动,还请中郎将派几个军士随我下山,寻艘结实点的小舟,送二位郎君回京。” 冯悉的面色稍稍缓和,闻言应了一声。 “事不宜迟,阿适你快去快回!”聂炜催促道。 “这排兵布阵的事,奴一窍不通,还是同晏郎君去买船,再给二位郎君置 办些物件,好歹要在船上过夜。军士们粗心,不懂怎么照料人。”凌瑶华笑得甚是温柔体贴,看向慌乱无助的聂炜。 “多谢娘子!”聂炜只想着速速离开此地,瑶华娘子思虑如此周全,他也顾不得尊卑地位,竟开口向她道谢。 “小郎君言重了。”她笑笑,同晏如陶一起下了山,身后跟着四名军士。 “你们身着戎装,还是先别下船,万一走漏了风声,对聂、沈二位郎君不好。”晏如陶一边快步下山,一边大声叮嘱军士们。 六人乘船过小连江,到了对岸,晏如陶和凌瑶华下船后看看周围,泊了几艘看上去很是老旧的渔船。 晏如陶回身对船上的军士道:“这附近几条船看着都不大牢靠,我们去向渔家打听哪里有新船。” 说罢同凌瑶华一起向旁边的那艘渔船走去,确保旁人听不见时,晏如陶问:“这也在你们计划之内?” 凌瑶华不答他,只说:“兵临城下之时,林翡和她阿娘、阿弟定是要被推到台前,莫要高兴太早。” “我自然明白。”晏如陶轻叹一口气,眼看着到了渔船前,打起精神先把手头的事处理好。 渔婆指着下游:“胡家的船新着哩,是去年买的!” 定下了船,晏如陶招呼一半的军士过来守着,随即进城买寝具和吃食。 店开着的不多,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布料店,凌瑶华问店家有没有现成的衾被和丝枕,有三个女郎闻言 看过来。 凌瑶华余光瞧见了她们,但店家正在回话,她也没工夫留意她们。 晏如陶正在店内四处转悠,心里乱糟糟的,听见店家说“有有有,小的喊人去拿”,他不耐烦地说道:“快些!” “是,小人这就去库房找。” 雪娘见这两人衣着和身姿皆是不凡,不免多看几眼,姊妹喊她结素帕子的账,她都没听进耳朵里去。 “雪娘!” “哎,哎,来了来了。” 晏如陶循着声音看过去,和杨雪娘四目相对,两人都觉得对方有几分眼熟,却一时忆不起来。 杨雪娘机灵,想到若是见过,定是在宫里当差时遇到的,心头忽地攥紧,连忙埋下头去结账。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22 首页 上一页 67 68 69 70 71 7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