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翡手中的筷子顿了顿,看向 一旁被鱼刺卡了喉咙的李擎,用这两三个月他的冷嘲热讽回敬道:“他来,你倒比我还激动?” 潘绍笑问:“竟与长岭、汀鹭是旧识?那此趟查访便好说了。” 好在鱼刺卡的位置浅,李擎背过身去猛咳几下便吐了出来。 他低头看着手心里的那枚鱼刺,心中忐忑。离得远还能写封信气他一气,没料到他一言不发竟“杀”来了巍州! 他心虚地看了眼阿鹭,若是她知道自己在信里写了什么……接着又看了眼阿鸿表兄,若是表兄也知道了……“如鲠在喉”的滋味他这下真是吃透了! 李宣威收到邸报后同林济琅说:“从前哪里看得出阿适担得起这等正经要事?真是士别三日!怎的我家那小子不见有这么大长进?” 林济琅对晏如陶印象也不错,毕竟帮过自家数次:“是个热心肠的郎君。” 李宣威拊掌笑道:“即使他来查访,各司衙也不必费心遮掩。” “除特使外,各世家想来也会派子弟同行,虽是充数的,但也不得不防。”林济琅提醒道。 “内兄说得有理。” 算算日子还有几天,屯田册自是由林济琅费心,李宣威又交代萧旻将兵册假造一份。 如此一来,李、林两家自然没心思过上巳,忙碌了几日等着迎接特使。 晏如陶一行人马离巍州城门口还有一段距离时,就远远看见仪仗锣鼓,沈植嗤笑一声:“算他们识相。” 晏如陶只当耳旁风 ,想着即将见到阿鹭,任何烦扰人事也拦不住他炙热喜悦的一颗心。 队伍里似他一般心心念念来这巍州的还有唐忻,自去年李承匆匆离京,二人音信不通,好不容易逮住了这次机会,他央求阿耶将自己推举到特使队伍里来。 除这二人外,还有副使冯思。他兄长冯悉去年丢了羽林中郎将的职位,冯家又只有他肯屈从细务,做了中书通事郎,受新任中书令沈钦差遣。 诏诰文书起草繁杂琐碎,除了极为机密的,其余都交予寒门出身的中书舍人来做,冯思也不必事事躬亲,才能来北境走这一趟。 未到城门口,锣鼓声已喧闹起来,迎候众人穿着各色官服,晏如陶一眼就看见那个日思夜想的人——她站在林翱、李擎的下手位置,双臂背在身后,显得越加挺拔,唇畔含笑望着自己。 晏如陶等人翻身下马,巍州官员纷纷行礼,他先朝中间的李宣威走去。已是初春时节,李宣威仍披着大氅,显得身形高大,晏如陶被他抓住手腕时只觉他手掌寒凉,心想这北方气候确不宜人。 两人寒暄过后,诸人又依次同晏如陶见礼,路过林济琅时,晏如陶虚托他手臂,忙道:“晚辈不敢当。” 行至林翱处,晏如陶察觉他的笑意颇有深意,心头不免有些打鼓。 再行一步,看见比自己更忐忑的李擎,想起信上那胡诌的几句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两掌重重拍在 李擎肩上:“长岭,近日可好?” 迎天子特使自然穿不得甲胄,生生挨上这么两巴掌,脸上的笑还不能丢,李擎只好咬着后槽牙回道:“看来特使这些日子过得不错,身强体壮——” 晏如陶松了手,移步到她面前。 众目睽睽之下,该做何种表情,他心知肚明。 满目的笑意要忍住,满腔的思念不可说,受完她躬身一礼,微微颔首,还以看似温和、实则倨傲、满是上官做派的一笑。 可对上她清澈的一双眼,惯在人前虚与委蛇的晏如陶顿时乱了方寸,她又莞尔说了一句:“恭迎特使。” 退一步装作旧友也未尝不可,比李擎生疏些便是了,晏如陶在心中给自己找了个台阶。 “林校尉。”他迎上她的目光,为她在巍州得偿所愿后的舒展自如由衷欣慰。 接着把相思糅进一句掩人耳目的话里:“久违了。” 从普明寺灶房的喁喁私语,到暴雨卷着尘土的无言分别,再经历秋冬两季各自的艰难挣扎,才在这春日里重逢。 他重提巡边旧例,纵马行了千里跨过山水,说到底,就是为了再见眼前这个人。 纵使确信她不会嫁给李擎,但也知她已至婚龄,家中定会为她择婿,若他不亲自来一趟巍州,如何能显出诚意、征得林家的准允?按阿鹭的性子,逼急了说不准会自己开口,对她更是不好。 眼下便是最好的时机,南北刚刚议和,休养生息;聂家、 孙家正在丧期,其余世家蠢蠢欲动却暂时未起波澜;新帝继位,巡边恰好也符合其稳定边疆的心意。 他并未过多停留在她面前,匆匆走向下一个等候的官员。 李擎撞了下林翡的肩膀,轻声说了三个字:“啧啧啧。” 林翡正惬心愉悦,懒得同他计较,悄悄看了眼不远处他的侧脸,想着李擎那句“身强体壮”真是睁眼说瞎话,明明瘦了。 “午间是在安平酒楼摆宴款待,以咱们的职位本来去不了,可谁让特使是阿适,我阿耶便松了口。”走在末尾的李擎小声对林翡说道。 算一算人数,也知道坐不上同一张桌子。下午要去查访各处,照样没工夫说话,林翡问道:“他们是住驿站?” “正副二人,加上唐忻和沈植,上得了台面的拢共就这么几个,都督府后院还是住得下,我阿娘都收拾好了。其余的人马,自然是在驿站。” 林翡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怎么,是不是后悔搬出我家?”李擎笑得不怀好意。 谁知越是如此逗引,林翡越是不见羞涩,仰着脸道:“京师到巍州千余里的路程都行了,他还怕多走一条街?” “你……你……”她这般直言不讳,倒叫李擎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愤愤:“你若早这般言行,我还能被蒙在鼓里?!” 话虽这般说,晚宴一散,被晏如陶拿“信中胡言”威胁的李擎只好乖乖给他带路。 “喏,门在这,人在里面 ,我回去了。” 晏如陶一把扯住他:“明日一早我才好正经上门,哪好大半夜相扰……” “那你是要我进去把阿鹭叫出来?!” 见晏如陶笑着点头,李擎叉着腰说道:“我上辈子准是卷走过你们的家财,今生才被你二人这般戏弄折磨……” 这话倒是和自己看信时所想如出一辙,晏如陶哑然失笑,李擎瞪了他一眼,叩门进了林家,以商议军务为由将阿鹭带出门。 结果临出门前,在院子里撞见了林翱,李擎顿时慌了:“表兄……” 面对林翱,李擎可没胆子糊弄,好在林翡直接解了围:“阿适找我,过会儿就回来。” 说罢似只小鹿一般,轻快地跃出家门,留下“中间人”李擎仍在原地:“表兄,那我也先回去了。” “不急,刚到戌时,又不像在京城那般宵禁严格,去我房里聊聊。”林翱背着手走了。 李擎看看他的背影,又看看近在咫尺的门口,欲哭无泪,只得跟上。 林翡出了门,见街上行人寥寥,左右看看也没见到像他的,忽然从身后传来一声:“阿鹭!” 她转过身,看见站在巷口的他,宅子门前的灯笼映出的树影洒在他身上。 她向明暗交界处的他跑去,春夜的风拂过她的发梢和衣袖后,又一把将她推进那人的怀中。 晏如陶紧紧接住了她,微微错愕。他原本还攒了满腹的情话,想说与她听,渴盼她动心动情。 却不知她在分别 后已领悟情之一字,明了对他的心意,便在这煦暖夜风中任性恣情、无拘无束。 如此这般,还须道什么隐忍艰难?说什么沙场凶险?个中酸楚,皆在这拥抱中化作饴糖,无言亦甘甜。 久别的思念将二人牢牢裹在一起,她的鼻尖抵在他肩上,稍稍一侧就嗅到了淡淡的酒香。 她笑问:“晚上喝了几盅?” 言语间,她微微带着凉意的鼻尖碰触到他滚烫的脖颈,他不由得瑟缩了一下,又禁不住诱惑,向她凑得更近,低声道:“两盅。” 他的声音似乎也有些变了,比从前更低沉厚重,阿鹭松开环着他腰的手,抬起去摸他的脸颊:“瘦了。” 指尖滑过他的下颌,还摩挲了两下他刚冒出的胡楂儿,似觉有趣一般,他心头一颤,埋头在她颈侧,像垂首之鹄。 他鼻尖紧紧贴着,呼吸之间的气息让阿鹭不由自主地闪躲,嬉笑着说:“痒——” 可他却依旧紧紧抱着,不肯松手叫她逃过,阿鹭也并不是真想挣开,听到他喟叹一句“日日想你,也该消瘦”,就不躲了。 她一手搂上他的腰,另一只手探到他背后,抚上他后颈向前抵,如此便错开了颈窝里最痒的那处。 却不知在灯与月的映照下,二人似池畔鸳鸯,交颈相倚。 过了一会儿,他稍稍松开,与她额头相抵,轻声道:“阿鹭,明日我欲登门提亲。” 她笑问:“你我的身份,还能光明正大结亲? ” “眼下确实无法成婚,你可愿再等等我?” 林翡攥着他的手腕,抬头看着他:“既是如此,也不必急在一时,我耶娘又不会逼我嫁人。即便私下订了婚事,旁人问起来,你我难道能答已有婚约?有心人自然会想方设法地打听,若真是走漏了风声,我在边城还好,你身边群狼环伺,如何善了?” 晏如陶明白这道理,只是很快又要南北分离,时局变幻莫测,下回再见不知几时,心中难免不甘不安。 “阿适。”林翡岂能不懂,她轻声唤着他,握住他的手,“为了行这条路,我曾想过嫁个武将方便行事,也想过孑然一身轻松自在。你肯与我同道并肩,是我之幸。我既认定了,就不会变。” 听了这话,晏如陶浑身暖融融的,再次拥她入怀,口中却还不肯放过,追问道:“要嫁哪个武将啊?” 林翡不想欺哄他,只好说:“几年前同阿兄说的玩笑话,觉得李擎知根知底。当时不晓事,随口胡说,你莫放在心上。” 晏如陶咬咬牙,觉得今晚的酒灌少了,但对着阿鹭自是千依百顺:“那是自然。” 在林翱面前如坐针毡的李擎忽然打了个喷嚏,林翱指指窗子:“冷就去关上。” “哎,哎。”李擎应道,心中却奇怪,谁这时候惦记自己?
第六十三章 同德一心 (六十三)同德一心 第二日一早,贺宁见林翡没去军营,还穿着杏黄衫、海棠红裙,很是稀奇。 再一想,前几日上巳节女儿在忙,昨日军营已巡查,终于有空闲出去赏春,便问道:“是要出门去?” 林翡只笑着摇头,贺宁又见她腰间系着那枚白玉双螭鸡心佩:“这玉佩许久未见,怎的今日又想着戴上?”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22 首页 上一页 82 83 84 85 86 8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