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位的五皇子,母家河东聂氏,自己又是皇后嫡出,自身根基也佳。淳筠本是良配,无奈一朝宫变、先得复失,才激起了他的反抗之心。既是为情,也是为了不再失去与她在一起自由恣意的自己。 新君苦苦留下阿鸾,想来亦是如此。 然而,林翡生长在耶娘、手足和睦融融之家,罕有郁郁心事。唯独武艺、抱负险遭埋没,称得上不甘不平,但好在有家人竭力支持,养成她骨子里的刚硬无畏,便无须盼求解慰体念的知音。 晏适之是无意间发现了她的与众不同,一步步地靠近、探寻,不动声色却又无处不在,如春日雨,似夏夜风。 阿鹭如今回忆起来,无数景象中皆有他的留心在意:与 表兄比武前,他送来双镫;比武时长棍掉落,他弯腰替自己捡起;阿娘怒气待发,他为自己解围…… 还有无数被她忽视的用心—— 私下求辛院长将自己分到乙二、小灵湖上特意备下画舫、拖着病躯狂奔后倒在草地上、入宫面圣请求惩治冯攀、阿鸾入宫前知无不言、京兆府大牢里挨受寒苦…… 这些事扭转了她心中对他的成见,让她意识到晏适之是正直可信之人。 可直到上元夜他自陈心意,宫变后他又数涉险境施以援手,她才逐渐领会其中的情意。 他确为知音,却并非天定,而是因未改的痴心水滴石穿,将她的志向、脾性探得一清二楚,又肯全力成就、百般维护。 也正因如此,阿鹭在他面前反而轻松自在,这回在巍州面对他时,她再也无须掩饰分毫,甚至比在家人面前更加恣意任性。 越是如此,他眼中的光亮越甚。 对他来说,这样鲜活自在的阿鹭是从前不可想象、无法企及的,他怎能不欣喜、不沉迷? 两心相悦虽迟迟,一朝情定便难移。 二人有说不完的话,道不完的事。卿卿我我自是常情,更多的是追忆往昔、商议大计,此中的志同道合、默契神会更令二人心神相印。 恨只恨分别在即,晏如陶不禁说了句稚气十足的话:“若想你想急了,我就驾辆马车,载着我阿娘和阿鸾到巍州来。什么权术阴谋、什么豫安伯的名号,一旦 抛下,也就清静了。” 阿鹭忍笑:“未尝不可。” 晏如陶揉捏几下她的后颈,笑道:“对我不难,只是京城中失了耳目,待朝中集结大军北上时,巍州就难了。” 双臂环上他的颈,她静静望着他的眼。 身处暗潮汹涌的朝堂,他既无家族,又无亲信,却要与大小世家周旋,暗中传递信息,还要保阿鸾周全,其中艰难不言而喻。 墙角有株早开的丁香,在春夜里幽幽吐芬。 少女踮起脚尖,在他颊边留下一吻,缱绻之外,更多的是担忧:“你好生珍重,量力而行。” 他怔愣片刻,随即笑意盈盈地点点头,垂首蹭了蹭她的鼻尖:“等我。” 李宣威领着一群官员在城门恭送特使一行人,林翡也在其中,只能远远目送。 李擎讲话酸不溜丢:“阿适虽住在我家,我连人影都没怎么见着。” 林翡面不改色:“特使嘛,当然忙。” 忙着同你花前月下!李擎哼了一声,又低声问道:“阿舅说今日有事要谈,难不成是你们二人……” 林翡白了他一眼:“能不能想些正经事?” 再一望,人马已经消失在驰道尽头,她转过身,李擎跟在后面:“这难道不是正经事?若你们二人成婚,我岂不是他丈人兄?” 从旁边走过的林翱重重地咳了声,李擎和林翡皆被剜了一眼。 林翡哼笑一声:“继续讲啊。” 李擎哪里有胆子在正经的“丈人兄”面前再胡言乱语, 悻悻地瞥了她一眼。 都督府里人多眼杂,大笔金银也不好携带,因此林济琅邀了李宣威夫妇和李擎兄弟来自家。阿慕在学堂念书,便未等她。 此事既然不会瞒着李宣威,林济琅想的是越早讲明越好,省得生出嫌隙疑心。 要提及晏如陶一番苦心,当然避不开他与阿鹭的事,这几日生生忍着的李擎终于逮到了机会,绘声绘色同耶娘讲明他们二人是如何瞒天过海,林翱不禁提醒他:“后头还有要紧事,讲快些。” 李擎识相,三两句收了个尾,林雪青还意犹未尽:“先谈正事,晚些再说。” 林济琅将晏如陶的计划如数告之,李宣威越听越兴奋,一掌拍在桌上,脸涨得通红:“好!我早说适之这儿郎甚佳,我怎未生得这般的儿子!” 站着的李擎、李承面面相觑,却又不敢同阿耶辩驳。 李宣威接着又说:“还是内兄有福气,得了适之这等佳婿。也是,似我们阿鹭这般的英武女郎,须得这般人物来配!” 这话说得林家人都眉开眼笑,林翡虽然心中乐陶陶,但看李擎、李承面色尴尬,不得不说回正题。 “姑父,适之说这些金银依京城的价,能购置二十匹成色最好的贡马或是十车上佳的毛皮,他不清楚巍州的价格,但定是比京城低上许多。一开始也不宜动静太大,让我们看着选些适宜的送去京里,销路由他来找。” “贡马我们自己育的也 有,只是不如阿勒真产的番马好,价格也能差个三四成。夏秋时节,最是膘肥马壮,现下筹备起来,冬日里恰有赚回的钱银可购置毛皮。” 李承爱马,之前阿耶又拿他们与晏适之比较,他自然也想尽一份力:“阿耶,选马之事可交予我!” 李宣威点点头,又说:“去马场找两个老手出面,你莫露脸。再者,他们经的事多,不易受骗。” 李擎问道:“这事能逃过世家的眼睛?” “今年或许还能,之后定是不成,不过他打的就是他们的主意。”林翡想到他当时说起此计时目光炯炯的模样,不禁也有几分得意,“世家不仅广占田地山林,连行商坐贾们的生意也不肯放过。除了辛家、孙家不曾沾手外,其余几大世家都在其中渔利,尤其是医馆药铺、酒楼当铺这些行当。” 提到酒楼,李擎立刻想到“芙香楼”:“那凌瑶华的芙香楼……?” “不错,背后是聂家。” “那如今聂檀已死,聂家还能放任凌瑶华掌管这京城最负盛名的酒楼?” “聂檀的尸身埋在凌霄关没带回去,那些个孝子孝孙哪里敢刨坟开棺?凌赫丢官职是因吃了败仗,并无证据说他杀人。至于芙香楼……聂檀人已死了,可芙香楼每月进账是实实在在进了聂家腰包的。只要能盈利,他们也不在乎掌柜娘子姓凌还是姓什么。”林翡冷笑道。 李宣威问:“适之的意思是要世 家察觉北境贸易中间的暴利,将这销路握在手里,即便知道背后有我等参与,看在大笔钱银的份儿上,也不会计较?” “不仅不会计较,为了保住财路,兴许还会维护北境。” 若是从前,世家定要将巍州换上自家可信之人,可如今巍州在叛变的边缘,朝廷若是此时换人,同宣战没什么两样。 官场上争权,晏如陶仅有一己之力,难以撼动世家根基。 可若是夺利,便能挑起世家互相争斗。京中原本挣钱的行当都被瓜分干净,谁不想独吞这新来的销路? 明知是肥了巍州,可肥得更多的是自家的腰包,朝廷即便明令禁止,也自然有人为了暴利暗中行事,反倒还能引起官场上的矛盾,又能为巍州争取时间。 同时,晏如陶作为出谋划策的人,还能隐在幕后。只用下了这道饵,他就能站在干岸上,看着鱼群互相啃咬。
第六十四章 幡然改图 (六十四)幡然改图 “前年阿适操持官家的冠礼,办得甚好,今年总算轮到他自己了。”聂太后见熹平点头,蹙了蹙眉,“即便‘天子十二而冠’的规矩不能比,各世家的子弟也多是满了十五岁就办。平日倒没见你这般古板,非要挨到这时。” 熹平笑笑:“他整日忙得人影都不见,我也没处叨唠。” “你呀你,阿瑛和淳筠的孩子下个月就要出世,阿适连亲都还未定,你也不急!” “我哪里有太后的福气,嘉王如今与王妃和睦恩爱,您转眼就要做祖母,日子可真快。” “儿孙都是债,宫外这个有了着落,宫里的越发愁人。”聂太后以手抚额,叹了口气。 熹平抿了口茶:“您是太后,自然由您说了算。” 聂太后哼了一声,不接这话。 前年熹平本来答应替她出口恶气,设计压下沈家,谁知兄长殒命凌霄关,亲生子又闹着退位,形势不由人,最后只得将就着扶老九登基。 可恼的是,自己恰巧在登基前因“假邸报”一事与老九生了嫌怨,纵使他到如今一直恭恭敬敬、不曾显露分毫,但聂太后不信他心无怨怼——他口口声声称阿鸾为“救命恩人”,不就是暗指她这个“母后”实乃害其性命的罪人吗? 再加上老九登位后竟与沈家越走越近,若真定了沈家女为后,她可就是满盘皆输了。 熹平见她面色不豫,眼睛转了转,说道:“唐家二 郎的幼女,还有辛家三郎的独女,都是灵秀人。端午将至,太后今年不如赏脸看看飞舟竞渡,也瞧瞧各家的女郎。” 聂太后眼皮也不抬:“暑热的天气,谁愿意去听那锣鼓喧闹,再说吧。” 晏如陶刚从天明宫大殿里退出来,背后的汗浸湿了大半,腹诽道:这小皇帝想事情灵光,就是行事不大对。谈的并非什么绝密之事,不过是嘱托他和新任的侍中孙淳一些宫内外的事务,在这将近五月的天气紧闭门窗,谁能受得了?! 孙淳还有话要单独与官家说,他便识相地先退了出来,正准备回府好生沐浴解乏,忽又想到阿鹭生辰还有一个月有余,得先去问问阿鸾是否有东西带去巍州。 他眼下狼狈,在回廊阴凉地里歇了片刻,抬眼见阿鸾带着几个宫婢,捧着新制的衣衫候在殿外,孙淳出来时正好打了个照面。 他绕到几丛花树后,省得被孙淳看见,又等了一刻钟才见阿鸾她们出来。 晏如陶走到她们必经的花径旁,却见阿鸾埋着头、脚步有些慌张。 “林女官,官家端午的服饰礼器可准备妥当?” 阿鸾抬头看见晏如陶,险些沁出眼泪来,连忙应道:“回豫安伯,服饰已备好,下官还有些礼器的避忌尚有疑问,想请教豫安伯。” 她将手中的衣衫交给宫婢,引着晏如陶到无人的廊中说话,却不知那几个宫婢绕过月洞门后窃窃私语: “说得光明正 大,一回两回蒙我们这些人也就罢了,一个月恨不得私下见两三次面,真当我们眼盲耳聋?” “可不是,亏官家还对她信任有加,人家既要做枝头的凤凰,又要巴望着俊逸多情的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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