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没事吧!” 冬庆着了急,也没忍住对那母子吼道:“你们怎么看路的!” 贺行云忙着用夹子将碳火捡回炉内,以免燃了毯子在车厢里生了火,更是无心追究对儿平民母子,便一边咳嗽一边对冬庆道:“好了,我没事,走吧。” 冬庆一肚子火气,瞪了哇哇大哭的孩子和跪地求饶的妇人一眼,小声嘀咕了句:“也就我们家公子仁慈,算了就算了。” 马车再次缓缓行驶。 贺行云拂去身上的炉灰,仔细捡起荷包与碎银,却在看到那钥匙时一怔——这钥匙,他似乎见过。 在哪儿见过呢? 贺行云不自觉蹙起眉头,盯着那把钥匙不停在记忆里搜寻。 他隐约记得,那是在夫子来之前的事,好像是很多年很多年前的一个无意间… “这是…” 父亲放在身上的钥匙。
第40章 试探 他想起来了。 大抵是在他仅四五岁的一个夏天,许姨娘在从丫鬟一跃而上后头一次挨了打。 院子里也是如这般惨烈,所有人都在议论许姨娘会不会被打死,他也不例外。 纵然他愤恨许姨娘汤中下药,对母亲恩将仇报,爬了父亲的床,可年幼的他亦对那声响惊惧不已;于是悄悄趴在院子门口朝里面望,但见许姨娘衣衫凌乱,被父亲一手扯着头发摔在地上,她艰难地一度爬不起来,好不容易起身却还执着扑着要抢夺父亲手里的什么东西。 在两相撕打间钥匙被撞脱出手,“叮当”的一声飞出屋子,落在了距离他的不远处。 即便只是一眼,但那场面一直印刻在脑海之中,他便记得,是这样一把钥匙。 贺行云缓缓将手收紧,心中被一股强烈的不安笼罩着。 ——值得许姨娘冒着被打死的风险也要抢夺的钥匙,是为了什么? ——父亲贴身放了十几年,又为什么突然出现在夫子荷包里。 他太清楚自己父亲有多么谨慎与缜密,就算色令智昏,亦不会将重要的东西交由一个相识不长的女人。 又哪怕是结发妻子,也不行。 “…” 一个答案仿佛就要呼之欲出,但他不敢再想,只将那钥匙又放回了荷包中。 回府时正撞见父亲出府,他下意识将握着荷包的手缩于袖中,背过手去藏好。 “父亲。”他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没再铁着脑袋对呛。 贺韫眉头一皱,不悦道:“你不好好照顾陈夫子,跑出来做什么。” “我…”贺行云正准备答,话到嘴边,怕父亲生疑,于是改口道:“我想给夫子赔罪,就去买了些糕点。” 顿了顿,仿佛不过随口一问:“父亲这是去?” “陛下召见。与你母亲说不必等我用晚膳,待回来,我会先去瞧一瞧陈夫子。”贺韫说着,正要上马车之际似是想到什么,停下脚,又将面色和缓,继而叮嘱说:“这两天你就别到处乱跑了,陈夫子为你伤了腿,行走不便,你且陪着,搀扶着些。” “是。” 贺行云应下。 望着父亲的马车远去,他快步赶回陈清和的院子。手里的荷包滚烫,令他止不住的将困惑串联,而越是深想,那个答案就越是浮然于脑海。 陈清和焦灼地无法安寝,站在窗子前盼啊盼,一听到院外熟悉的脚步声险不顾腿伤的就想要跑出去。 但终究是理智占了上风,她克制着忙躺回于床上,在房门被推开的那一刻倦怠地抬起眼来,仿佛刚刚正在小憩。 贺行云紧攥着手里的荷包,再一次钻过那毡帘;以前来,他从来都是要用跑的,满心欣喜急着要见到她,可这一次竟恨起了路不够长。 然而面上还是如旧笑意,仿若什么都不知晓的来到床边坐下,将荷包与福果一并递与陈清和。 倾身间手掌探进了锦被之中,抚过床褥,是一片冰凉。 她刚才并没有躺着。 “那掌柜委实是太磨蹭了些,真怕夫子等得急了,不过好在他降了价,又退回了几枚铜板。”贺行云故作抱怨,眼神却始终注视着陈清和。 陈清和撑坐起身子将荷包接过,一边打开那油纸包,一边笑道:“哪儿就有那么急了,我方才打了个盹,一梦的功夫你就回来了,我还想你腿脚真快呢。” 说着拿出一福果喂至他唇边:“来,你先尝尝。” 贺行云的心一点一点下沉,并没有张口,而是用手将福果接过,垂头间对半掰开。 “夫子,不是这样吃的。” 他眼睫颤了颤,手指也有些发僵,头脑浑噩间甚至不知自己是怎么将里面的字条取出,只见上面写着一个‘吉’字。 ——她定的糕点,却不知道里面有字条。 ——她没有睡觉,却说做了场梦。 明明是等得急了,却与他说谎。 所以,去取果子只是个幌子罢了。 他喉头滚了滚,话语愈发艰难:“我…回来时正好遇到了父亲出去,他好像进宫有事情,说今晚会回来的晚些,不让我与母亲等他用晚膳。” 他故意只说了一半,没有说父亲回来后会来这儿探望她。 于是陈清和顺着道:“那晚上你与我一起用膳吧,我这儿小厨房手艺还不错。” 贺行云笑着,心中没有一丝欢喜,应了声“好。” 两人你一言一语,静谧的时光窗外却骤然起风,刮得枯枝哗哗响。 “起风了。” 贺行云望向窗外,喃喃:“看着是要下雨。” 明明前两天还是好天气的。 晚时。 丫鬟们端着虾炙、鱼脍、粉饵、玉露团等鱼贯而入,将小桌子摆得满满当当。 陈清和主动为他添了碗雪耳,他亦笑着大口饮下。 忽地又问:“夫子一定要离开京城吗。” “嗯?”陈清和抬头望向他。 烛台上的火苗一恍一恍的,使得她人也有些恍惚。 “前儿个还说‘山水有相逢,芳期可再会。’今儿怎么又问起这个?” “夫子教过那么多学生,自然晓得少年心性。” 贺行云夹起一筷蜜藕,轻轻放于她碗盘之中:“我总有些不死心罢了,所以还是想再问一问夫子,夫子必然是要走吗?”他抬起眼来。 同一个意思,差不多的话,不过两天之隔却好像有什么变得不太一样。 “我知你不舍,可若以后有机会你来淮安办差,就又见到了,哪里有那么伤感呢。” 陈清和一如既往与他推拉,免得他会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话。想他素来聪明,也懂适可而止,总不至于还要再说下去。 一道白光霎时劈下,“轰隆——”伴随大雨倾盆。 贺行云停了话茬,蹙着眉头站起身来,道是:“好大的雨。不知父亲有没有带伞,夫子,我想去府门口等一等看。” “地滑,你路上也小心些。” 陈清和嘱咐了一句。 少年撑着伞走进雨里,可一拐弯便躲进了假山之后。 算着时间,父亲的身影如期越来越近,跃过他进了院子。 陈清和以为是贺行云回来:“怎么这么快就回——”她一顿,随即就要行礼:“相爷。” “你坐着,坐着。” 贺韫解下有些湿漉的大氅,交由小厮抱着。 下人们也颇有眼力的退出了屋子,只在门口守着。 “多谢相爷。”她柔情绰态低眉笑,从荷包里悄悄拿出钥匙握着,随即脚下一崴。 “呀!” “夫子!” 贺韫快步上前一把搀住她的胳膊,稍一用力就将人带进了自己怀中。 陈清和慌乱间紧扯住他腰间系带,因腿伤不便故而整个人都靠在他肩头。 贺韫的掌心抚过她的脊背,力道逐重。 “相爷…”她似无所适从的娇嗔一声,手掌推拒着挡住他的俯身,而另一手则极快的将钥匙又塞了回去。 贺韫没有察觉,软玉温香在怀,他迫不及的想一尝其芬芳。 “嗯…” 陈清和呼吸不自觉地加重,红着耳尖,身子向后躲退,“哐当!”撞上了桌子。 贺行云听到里面的声响,从假山后疾步绕了出来朝院内走去。 “夫子——” 他将门推开。 而正如他所料的父亲的手正揽在她腰间。 可贺行云还是抑制不住心中愤然,上前一把将陈清和从父亲怀中扯出,挡在自己身后。 比之早上奋力的嘶吼,更添了冷意。 “父亲糊涂了吧。” 他咬着牙,死死攥着陈清和的腕子。 陈清和才发现他的力气竟能有如此之重,竟让她有些吃痛。 “早些时候,我便与父亲说,我敬重夫子,但请父亲收起那些心思,也能与我一般尊重于她。” “怎么,满院妻妾,父亲却还不知足,要连我的夫子也盯上吗?” 贺行云的话过于赤/裸,直白的像一巴掌打在了自己父亲脸上。 贺韫当即抬起一掌:“我的事还轮不到你这个竖子置喙!” 他没有半点留情,他亦没有躲闪。 “我从来没答允过,如今便同你说得再清楚些。你,什么时候真的翅膀硬了,硬得过这相府,硬得过你父亲我!再来充英雄!” 一个趔趄,贺行云后背狠狠撞向身后的柜子。 陈清和想搀扶他,然而他咬着牙仍然的挡在她的前面,靠着自己,颤颤巍巍站了起来。 “是,我如今是没有这份本事。” 他昂起下巴,横眉冷对,高声质问道:“可是,这一生,父亲难倒就没有,即便自己没有能力,即便自己也如寄人篱下一般处处受限,还是想要拼尽一切想保护的人,难道,父亲就没有吗!” “…” 贺韫本是盛怒,责骂的话就在嘴边,却在这一问之下想起自己的身世。 他的生母。 见不得光的西秦俘虏,被父亲豢养在外,当个玩意一般肆意欺辱。 贺家子嗣单薄,多年无所出,而偏偏却让一个西秦女人怀了孕。 父亲自知私自豢养俘虏是什么罪过,可又实在是不能舍弃得来不易的孩子。于是就让夫人假作有孕,来了一招瞒天过海;如此,他才能养在主母膝下,有一个光明正大的出身。 只是终有一日事情还是败露,天子一怒,欲斩贺家满门。 就是从那天起,他靠赌命,替皇帝办他所不能办之事,这才保住了贺家上下,才一路青云直上。 可是母亲还是死了。 不该活着的人活着终究后患无穷,父亲一条白布生生的勒死她,挖下了那双褐色的眼睛,命人丢进了乱葬岗。 而他也只能默默看着,默默忍下。
第41章 盛家遭难 贺韫深吸一口气,望着自己的儿子,恍惚间好像看到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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