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清和说请辞便请辞,当真是一副不堪受羞辱的模样。 其实她并未生贺行云的气,一个十七岁的毛头小子,意气用事罢了,她有什么好生气?这不过是借着贺行云在相夫人那儿一表立场罢,亦不怕相夫人当真允了她的请辞,此时前厅中贺韫定也是在的,而没到手的猎物贺韫又怎会放手? 陈清和算得周全,便连贺行云怒气冲冲来找她,也是她算计的一环。 果不其然,下人先一步将二人发生的事带去了前厅。 她将请辞的缘由美化,只道:“相爷,相夫人,鄙人翻看了小公子之前的考卷,恐自己能力不足,无法在春考前令贺小公子的成绩得以突飞猛进,故而不愿再耽搁小公子时间,请相爷与夫人另请高明吧!” 这自然是个人人皆知的幌子,她气得脸还在泛红,未消一身怒气。 相夫人捻着手里的一串玉珠,思量着想借此要么就算了,也少一个未知的隐患。 贺韫目光如炬紧盯着陈清和的脸不知想着什么,片刻,一掌重重拍于案上,沉声道:“夫子不必如此为我那逆子遮掩。” 顿了顿,长叹一声:“事情原委我已是得知,这实在是我们相府对不住夫子。”说着拍了拍手,对外唤:“来人!立刻去把那混账带去祠堂,请家法责三十,跪向列祖列宗的牌位好好反思,谁也不准给他送饭!” 下人不敢违逆,当即动身:“是!” 相夫人惊而回神,那祠堂阴暗湿冷,贺行云又是被娇惯大的,她再顾不得在意陈清和如何,只顾心疼儿子,想要劝道:“老爷!” 然而为贺行云求情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对上了贺韫的目光,便知其无情是绝无回旋的余地,只能绞紧了帕子,转而对陈清和好言相劝:“夫子才来相府便请辞,外面只怕要有风言风语,不利于夫子名声,也望夫子再给那逆子一个机会,继续留在相府可好?” 相夫人此话并不真心,只是顺着贺韫的意罢了,心里正是泛苦。 贺韫就着相夫人的话,同做挽留:“小儿顽劣不堪,一惯混账,若非如此也不会气走夫子无数。夫子年纪轻轻便在淮安名声大噪,着实令人敬佩,想来定是有着过人之处。正所谓‘子不教父之过’,我替其向夫子道歉,还请夫子能留下,再试一试。” “使不得,使不得!相爷实在是言重了。”陈清和在该装傻的地方便顺着装傻,只当是不明白这夫妻俩的那点心思。一副经过多番思虑的模样,缓缓道:“多谢相爷与夫人处处为我考虑,也还请相爷夫人放心,我必不会有负相爷夫人。” 如此事情算是落下了帷幕。 前厅开饭,而祠堂内贺行云正挨着鞭子。 这相府家规着实是狠,相夫人想嘱托人去瞧瞧,但听贺韫一声咳,也就忍了下来。 一顿饭吃的怪异,处处透着压抑感,令人浑身难受。 好不容易是吃过了饭,待得夜深人静,陈清和便去寻人讨要了一瓶伤药和两个剩馒头,道是自己有些没吃饱,搬箱子时又不小心砸伤了脚。 对此贺韫与相夫人是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知道她是为贺行云讨的,自然就让下人给带了最好的伤药。 相夫人更是因此消解了不少对陈清和的埋怨,转为了对贺韫的怨怼,有姿色的就总想纳进府来,连儿子的夫子也能盯上,传出去实在为人笑话! 陈清和找了个丫鬟询问去祠堂的路,那丫鬟得了相夫人传令,便很痛快的给陈清和指了方向。 相夫人是担心儿子的,可她自己去不得,怕惹贺韫不痛快,但陈清和可以。 于是她特意吩咐了下人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下人们领命也就全当是没看见;这便为陈清和提供了方便,造就了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借着心软去祠堂给贺行云送饭送药的名义去四处查探。
第10章 蛛网 相夫人不知自己引狼入室,陈清和则有计划的奔着书房方向而去;因得有些身手,一路很是巧妙躲开了巡逻的侍卫。 这府中各方眼线无数,晏寂清给她的那一摞书卷中便画有一份地图,故而她对路线倒是烂熟于心,只是又仔细留意着府里的细小变动,与适合逃跑或藏身的位置,以提前做好万全的对策。 书卷中记,从正厅用过晚饭贺韫便会去妾室房中歇下;有时是婉姨娘,有时是林姨娘,极少留宿夫人处。 期间侍卫有两次换班,一次就在不久后,一次是在夜半,是探寻的好时机。 可想,那些眼线潜伏至今,既描绘出了地图又探出了贺韫作息规律,却还是没能找出实质证据,贺韫该是有多么谨慎。 若在前厅经过难免会被人瞧见,所以陈清和便借着枝叶遮挡一路摸到了后墙。她一边掐算时间,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远,便知侍卫离开了院子要去交班。趁着空档,双手死死扒住墙头带着身子翻跃而下,落在了草地之上。陈清和小心翼翼地先移至长廊旁的山石后,观察四下无人,这才一路小跑到了书房处。 她荷包里常备着一副银针,是逃亡时跟着那吃恰子所学,倒是受益至今了。 月色下,陈清和屏住呼吸,侧耳留意着换班的脚步,鼻尖也泌出一层细密的薄汗,心如鼓点般扑通扑通冲撞。 要说完全不害怕那必是在逞强,可她必须成功,便只得将牙关咬紧。 相府谨慎,侍卫们的换班很快,那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 汗滴顺着陈清和的下巴滑落,就在砸向地面的瞬间只听‘咔哒’一声轻响,锁开了。 陈清和猛松一口气,却也没工夫用来高兴,她利索的将锁取下,以防留下脚印而细心脱去鞋子,推开房门跑向窗子。 窗子是从内锁的,在外面只能破坏而无法撬开,所以要从里面将窗锁打开。 打开后她又快步离开,将外门重新落锁好叫人无从察觉。说时迟那时快,侍卫们刚好交了班回到院中,陈清和也如一只灵巧的猫儿从窗口钻了进去,只掀起一阵清风,仿佛从未有人来过。可随着窗子的关掩,屋内也昏暗下来,只得以那朦胧的月光去依稀分辨,又要处处小心不要碰撞跌落,又或踩着什么,恐出声响会引来侍卫注意。 她率先来到书案前,将掌心紧张出的汗用帕子擦了擦,认真观察过摆放的方向与角度后这才开始翻阅。 倒并不指望一晚上就能翻出什么有用的东西,重要的是,不要出师未捷反把自己搭进去,引起贺韫那老狐狸的警惕心。 外面偶有侍卫巡逻的影子映在窗子上。她将身子矮下,一边看一边规整;贺韫的书案上有许多东西,甚至还放着一包话梅,她废了许多时间才上上下下的全都翻了一遍。 只是,这能摆在明面的,想也是不会有什么问题,左不过是与同僚相谈,或与其他朝臣政见不同罢了;这个结果陈清和早有预料,若真能一下就翻出不得了的东西,那晏寂清这些年安排进相府的人可不是白安排了吗,都是吃白饭的不成? 只是查探最忌想当然,便应了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会遗漏与错过,所以她在将最后一张纸放归原位时还是下意识的用指腹捻了一下,怎料就这一揉捻当真是有了发现。 陈清和的手指一顿,定睛看去——那是张空白的纸。 上面什么也没写,但纹理细密,比流通的纸张都要光滑,倒像澄心堂纸。 为了确认,她再次细细的摸了摸那张纸,可惜屋内漆黑无法观其颜色,不过这一次再摸倒是摸出了不同。 这既不是澄心堂的原纸,亦不是后来陛下下令复原的纸,只是仿的这二者,却因配比不对故而还有些粗糙。 陈清和激动之余涌上热泪,不禁想起枉死的父亲母亲,就连手指都不由得打起颤。若能带出去给晏寂清一瞧,这必是重大发现,可思量再三,理智回归头脑,还是算了。 自己初入府邸已经发生了许多,不宜再生事,否则就算躲过一劫以后也会被盯上。于是她最后确认过手感,将那纸重新放了回去,转而打量起角落里的箱子。 箱子是上了锁的,陈清和再次拿出银针试着去撬,可方才已经废了太多时间,不知不觉的侍卫就开始换第二次班,若错过这一次时间就要等到清晨。 贪一时吃大亏,陈清和果断放弃了撬锁,不再多探。 她按原路从窗子翻出,将门打开再进去锁上窗子,确保一切都与未进来时一模一样后仔细锁好了书房的门。 这书房虽只看了一小处,接下来倒确实要去祠堂了。 可怜贺行云挨了鞭打,衣衫浸着血与后背紧贴着而粘连,就连膝盖都跪得红肿了,又饿得厉害,却还坚持跪那蒲团上冷得哆嗦。 听到脚步,他知道父亲母亲不可能过来,也就只有下人了罢。可有父亲的命令在,他们定不是来送饭送药的,那就只有来带他问责之类的了,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事。 “下人们早就被夫人悄悄吩咐走了,你倒老实。” 陈清和从袖子里拿出那两个已经彻底冷掉的馒头,在他身旁另一个蒲团上坐了下来。 小少年模样狼狈,倔犟却不减分毫。 但在看到来人居然是陈清和时,眸子还是骤然放大,闪过了那么一丝欣喜:“夫子,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是不是饿了。” 陈清和将已然冷硬的馒头塞进他手中,丝毫没有骗小孩的愧疚,道:“夫人劝我,若此时请辞外面不定如何风言风语,故而留我再在府中呆些时日,再试一试。我想,如今我既还是你的夫子,就担着教育你的责任;先前你我相识得不痛快积了许多误会,若能就此解开也好,故而来看看你。你父亲不准旁人给你送饭,我寻了借口也就拿到这么两个剩馒头,你且压一压饿吧。” 她面上已无怒意,又恢复了往日的平和。 贺行云握着那两个馒头鼻头一酸,不知想到的是母亲的隐忍,还是父亲的狠心,一张嘴就想掉眼泪,便暗嫌自己实在没出息,忍了又忍,生憋了回去。 “夫子,对不住,我实在不该说那些混账话的…我…我就是想到母亲为了那些妾室垂泪的模样,心里不痛快……夫子虽在淮安,应也听过我父亲风流的名声,所以,所以我…”他解释着,哭腔又不争气的泛了上来。 夜风吹得烛火明明昧昧,女子突然靠近,在身旁蹲下,用那温软的手掌抚过他的脑袋,将他轻搂。 鹅梨香沁人心脾,令人心安。 陈清和顺着他流露出的脆弱,以温柔最为攻心:“我明白。” “你啊,竖着一身刺,不过是替自己母亲不平,想引起父亲注意。你不满接连被迎进门的妾室分走了父亲的感情,所以对我亦有防备之心。” “记得我曾与你说过的话吗?我心中鸿鹄,真正希望的是能站至顶峰处得见万世太平,解放为男子附庸上千年的女子们。虽说我亦明白,这太过于宏大而难以实现,可有着如此想法的我又怎会甘愿做一只笼中鸟,为人妾室?我这些话传出去可是要被人评做荒唐的,如今你我也算交心相谈了,那么,贺小公子可也能放下对我的芥蒂,试着信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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