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此说着,可心中却不由得想,这府中女子大抵也就如同府中养的花草罢,养着就是为了赏用,若不能讨相爷欢心就会被砍伐。可被人赏玩不应是女子唯一的命运 女子应当长在枝头,讨好男子不再是最好与最便捷的出路;应当能自由随心的选择盛开或不盛开、开成几瓣、开出什么样的颜色。那才是做为人,而不是个可以为人左右的物件。 只是,男子生来便是‘人’,女子却从来都是孕育‘人’的器皿。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生育便是女子沦为如此的原罪,又或者说,倘若能生育的是男子,那么地位也就会互换。 女子,是一种处境。 见陈清和兴致不高,反正他已得了学工巧的应允,就不再死缠。 “瞧我今天兴冲冲的,忘了夫子这忙了一天该是累了,府邸太大,改日再逛也是一样的,夫子不若先歇一觉,晚上丫鬟会去请夫子去前厅用膳。” 于是陈清和也停住了脚:“那我便先回房准备明天的课业,你不必送我,这一小段路程我还是能记得的。” 贺行云应了声“哎。” 目送陈清和远去,趁着空闲赶忙去寻盛长明庆祝。 顺利与贺行云分开,陈清和并没有按原路返回,而是绕了些路,仔仔细细观察着每一处,以及小厮与丫鬟们打扫交班的时间,最后才回到自己所住的院落。 这院子里为她也配了几个洒扫的丫鬟小厮,只是想也知道,多半是被相夫人授意监视,以防她有其他的心思。 陈清和只当做不知,进屋拿了些松子糖来分。 “这是我从淮安带来的特产,大家也都尝尝。” “多谢陈夫子!” 仆从们欢喜地将松子糖接过。 有丫鬟借机揣着试探之意道:“夫子人真好,奴婢曾经在婉姨娘院子里伺候过,就没有夫子这般和顺。她呀,因为读过些书,可是府里最得宠的姨娘了,却对我们这些下人十分苛刻。” 这是暗示相爷喜欢有才情的,而陈清和正有此资本。 她仔细留意着陈清和的神情,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一丝动容。 陈清和心知肚明,立即板起脸来,不赞同的打断了她的话茬:“小翠,你我都是在相府做工,东家的是非要少议论,只管做好属于自己的份内之事便好,今后在我这儿可不准再说这些有的没的。” “是是,哎呀,瞧我这张嘴。”小翠立刻欠身噤声,却在心中有了数。只待陈清和进了房间,就往着主院跑去。 而陈清和站在窗前,负手而立。
第9章 葬花 贺行云这纨绔公子素日里只爱三件事:工巧、听戏、斗蛐蛐。故而在课业上漏的怕不是一星半点,要想在春考上得名次有不小的难度。 相夫人早已安排将上个夫子留下的东西都送到了陈清和房中,以便有个参考。 陈清和将那些书卷翻来翻去,微微蹙起了眉。 她虽并不是真的来教书育人,可若万一没能在预计的时间里找到通敌的证据,就还需在相府继续留下去才行。 要么按最开始和晏寂清计划好的,成为丞相的枕边人,如此出入一些房间就能更加顺理成章;要么按现在的情况继续做贺行云的夫子,可免遭相夫人刁难,监视也能少些。只是如今思量着,又觉得两个计划都不够好。 男子一旦得到手了就会弃如敝屣,不再那么宠爱,只怕好景不长,未必真能探到丞相致命的秘密;而作为夫子,在府邸之中乱逛很容易引起怀疑,恐打草惊蛇,倒不如双管齐下。 打定了主意后,陈清和收敛起思绪,去换了一身衣裳。 鹅黄色的大袖用银丝线串了碎小的珠子盘出一朵朵白牡丹的纹样,波光粼粼;嫩绿色的里裙,在寒冬中洋溢着春的伊始。 既在穿着上下了功夫,发髻便不宜太显刻意,故而只是素净的挽着;又薄薄点了一层不甚明显的口脂,将胭脂故意扫在了耳廓处,便似被冷风吹的楚楚可怜。 她挎起一个竹篮,推开房门,并没有直接去目的处,而是一路上弯身小心翼翼地捡拾着被雨雪打落的花瓣。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花园。 一双手已然冰凉,只不管是什么花,都被一视同仁的放进了竹篮之中;裙角也因沾了雪而被打湿了去,风中青丝微扬,她以帕掩面打了个喷嚏,眼底泛起一丝水光。 陈清和在心中算着时间,听到那沉而稳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却又仿若未闻,专心的捡着落花。直到一双锦靴出现在她面前,伞缘倾倒下一片阴翳,这才后知后觉到有人靠近。 她仓皇失措的转过身,如一只受惊的兔子,见到来者是个高大的陌生男子后瞳孔猛然放大,为避嫌而连连后退,怎料被身后的石阶绊了一下——“呀!” 篮子失手打翻,落花迷乱,就要跌倒在地。 那宽大的掌心眼疾手快一把便拽上了她冰凉的皓腕,用力的向怀中带去。一时间沉重的檀木香与鹅梨的味道短暂纠缠在一起,燃起了暧昧的气息。 她胸口起起伏伏,尽显慌乱。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不知姑娘是?” 男子如今已四十有五六,然,相貌身姿却是不减当年。 岁月似乎对他格外手下留情,也难怪还能引得无数女子芳心暗许。甚至于,父子俩明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脸,可父亲却要比儿子更多几分气概。 他浅笑着吟出一段诗,正对上她一身装扮。 单是刚刚那一拉拽便能感知到十分强劲有力,一双深褐色的眸子令陈清和不自觉就联想到西秦人。 这西秦人的眼睛大多都是深褐色的,而东裕人眼睛则素来偏黑,莫非贺家有西秦人的血脉?看来要找个时间去与晏寂清好好问上一问。 陈清和藏起千回百转的心思,借他的力道站稳身子后便迅速从男子怀中退出,规规矩矩行了一礼。 “回大人,我是夫人为公子新请的夫子,陈清和。” 她声音不卑不亢亦不谄媚,仿若刚刚的娇弱只是错觉。 贺韫目光锐利,这气势上也远胜贺行云,便迫得人有些难以喘息。 “原来是陈夫子,早有耳闻夫子年轻,没想到却是如此年轻。”终于他收敛了几分威仪,轻笑出声。目光之中带着令人不悦地侵略感将陈清和上下打量,明显想说的并非是年轻而是容貌,只是没有贺行云那般直接。 顿了顿,又道:“犬子今后要拜托夫子多费心了。” “方才不知是相爷,多有冒犯,望相爷恕罪。”陈清和再度欠了欠身子。 此时她已稳了声音,并没有被他气势吓住,一举一动都维持着端庄与从容:“为师者,惟匠心以致远,当臻于至善。请相爷放心。” 她并没有像引起贺行云注意一般,紧抓着贺韫对她年龄的评价,而是只应了他后面的话。 于是贺韫也将话岔开,主动将她跌落的篮子捡起递了过去:“不知夫子捡拾这些花瓣是做何用?若有需要,支会丫鬟一声便是,何须亲自动手。” 染着浅粉色蔻丹的指尖在不经意间与之相触,夹杂着凉意勾着他忆起那短暂的鹅梨香。 陈清和迅速回缩指尖,在那一瞬屏了呼吸,低垂的眉眼就是不与贺韫对视,将洒落的花瓣一一捡起。 “并非为用。我并不懂花,只是一路走来,瞧得这些花儿被雨雪吹打,人们来来往往踩踏而过,将其碾转破碎,心生怜惜罢了。便想将它们都捡拾起来,埋一花冢;所谓,‘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想来明年便又会重回枝头了罢。” 她说着,好像并没有注意到袖子的滑落,露出一截小臂,银镯上的铃铛也随之碰撞出清脆之音。 “夫子心思细腻,是惜花之人。不若,我同夫子一起如何?” 贺韫有意蹲下身来,也捡拾起一朵花,却并未放入篮中,而是轻握在掌心,就好像握住的是眼前的女子。 可陈清和并没有如先前那些女子一般投怀送抱,反而再次向后避开,拒绝道:“相爷风尘仆仆而归,多有辛苦,又怎好劳烦相爷一同葬花。又瞧着天色已晚,想夫人已在前厅备膳,不好叫夫人多等,我亦这就动身前去。” 说罢,她匆匆离去,沾湿的雪水浸透了后背,隐隐可见蝴蝶骨的痕迹。 贺韫望着倩影消失的方向,将眼眸微眯。 原只是试探,可如此春光,倒真是激起了他想要据为己有的念头。 花园中发生的事很快就被下人多嘴传了出去,相夫人刚放下的心就再度被提起,当即便寒下了脸。又听下人说,陈清和一切守礼,处处回避,这才稍稍缓解了一二。 贺行云刚同盛长明喝过茶水回来,便听到这消息,不禁眉心一跳,心里乱成了麻团。 他嘴上说着:“母亲,夫子不是那种人。” 可屁股还是坐不住的站起身,当即就寻了个去厨房看看菜的由头,一出前厅便朝着陈清和住处赶去。 他想,自己是该信任的,夫子为人坦荡,与那些女子都不同。心里却五味陈杂,又唯恐母亲伤心。 陈清和正更换被打湿了的衣裳,白皙的肩颈半露,就见他莽撞的闯了来。 贺行云没头没脑的冲进来,没曾想会撞见如此景象,只觉脸颊燥热,倒好像自己成了登徒子一般难堪;到嘴边的话也变得结巴,却还算知礼的速速背过了身去。 “你,你…” “出去!” 陈清和冷了脸色,头一遭带着被冒犯的羞恼呵斥于他,若非为着身份,怕是要拿东西将他砸出去了。 贺行云知道此事是自己理亏,可也不知怎得,为着那一丝不快,便言不由心脱口而出:“方才与我父亲葬花的是夫子,我还以为要和夫子成一家人了呢,怎么夫子这会儿倒作生疏了。” 说完他便开始后悔,恨不得打自己嘴巴两下,正想要道歉。 却听背后声音愈冷:“我原以为贺小公子性子是故作顽劣,实则心疼母亲,想引起父亲关怀在意罢了,是有着赤子之心的,也并非不堪教化;却原来贺小公子连尊师重道都不知如何写。嘴上与我道歉,却还是恶意揣度。” 陈清和也来不及换新衣,只重新系好了衣带,带着愤意抓起箱子里的披风裹住身子,快步来到贺行云面前。 怒目而视:“威胁我不准去书院应招的是贺小公子,请我来相府的是贺小公子,如今羞辱我的还是贺小公子,看来这夫子不做也罢,多谢相府美意,我今晚便会向夫人请辞,另请高明吧!” 说完,也不给他留半分解释的机会,抬脚便往前厅去。 “…”贺行云急得张了张口,他明白不对,可刚才嘴快什么都往外说这会儿倒成了哑巴,不过一天时间就从乐极生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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