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萧平衍纵容着侯府,许多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未深究。但他不是傻子,桩桩件件数下来,倒叫她们哑口无言。 不过萧平衍也没太过绝情,训斥完,又给了承诺。 说是等三日后御驾回宫,行宫冷清下来,由着她们想怎么找就怎么着。 算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可只要对此稍有了解的都知道,寻人,最要紧的就是前几日。 从秦瞻失踪到如今已有两日,加之又有大雨冲刷,兴许原就没留下多少痕迹,他日就算是大张旗鼓地搜寻,怕是也未必会有结果。 张昂心中叫苦不迭,却又不敢将忧虑宣之于口,只能带着人一头钻进山林,祈祷能寻到些蛛丝马迹。 倒是原本该为此烦忧的齐钺,闲了下来。 自秦家当面表露过猜疑,又求着圣上将差事交给自家女婿后,他为了避嫌,明面上再没问过此事,心中却还是记挂着。 有人能在他眼皮底下,令秦瞻消失得无影无踪。 齐钺思来想去,适逢巡防之时途经月露殿,站在门外犹豫了会儿,最后还是抬脚踏过门槛。 因秦瞻失踪,行宫各处守卫严加盘查,四下行走多有不便。 众人为避嫌,大都在住处闭门不出,收拾着明日返程的行李,背地里也都没少揣测议论。 依附侯府的心有戚戚然,与之不对付的幸灾乐祸。 相较之下,月露殿这边显得格外清净。 齐钺一进门,就见着了沈裕。 桂花树下的石桌摆了张棋盘,一侧坐着乍一看漫不经心、似笑非笑的沈裕,另一侧,则是个青衣仆从模样的…… 女人。 她托腮看着棋局,白皙纤细的手拈了一颗白玉棋子,眉头微微皱起,似是在苦恼下一步究竟应当在何处落子。 哪怕那张脸修饰得毫无破绽,但在初见时,齐钺就已经看出不对劲。 当初沈裕养了个外室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还为此遭圣上训斥,齐钺虽没亲眼见过,但不难猜出这女人的身份。 故而那日才会不悦,叫沈裕别太荒唐。 如今见二人对弈,沈裕的神色不似平日那副寡淡,眼中那份促狭的笑意恍惚叫齐钺想起他数年前的模样,一时倒顾不上计较他如秦瞻一样,带着姬妾来猎场的出格行径,有些唏嘘。 容锦的注意力都在棋局上,对齐钺的到来毫无所觉。 她从前并没正经学过棋,更不曾与人对弈,可偏偏沈裕前日见着月露殿中的这副冷暖玉棋子,竟生出些闲情逸致,要她作陪。 沈裕纡尊降贵,亲自为她讲了规则,容锦也只好打起精神学。 但这种事情不可能一蹴而就,她也不是什么天赋异禀之人,这两日输了不知多少回,可谓是备受折磨。 倒是沈裕,在有人踏进院门的下一刻就意识到了,冷冷地抬眼看去,见是齐钺,才又露出些许笑意。 只是这笑并不入眼,与方才闲适的模样更是不同。 “稀客,”沈裕并没起身相迎,懒散道,“师兄怎么想起到我这来了?” 他一开口,容锦才如梦初醒似的回过神。 她循着沈裕的视线看向门口,认出齐钺后,霎时又心虚地转过头,忙不迭地起身让开位置。 石桌上只摆了两只青云出岫的瓷盏,容锦到房中另沏了杯新茶,再出来时,只见这两位曾经的师兄弟、如今的同僚隔着石桌,相对无言。 容锦轻手轻脚地上前,放下茶盏。 齐钺微微颔首,看着茶水蒸腾的热汽,缓缓开口道:“我这回过来是想问,你对秦世子的失踪有何看法?” 容锦掩在袖下的手颤了下,好在脸上贴着那张假面,并未露怯。 沈裕掌心拢了几枚漆黑的棋子,轻轻地摩挲着:“此事不是不归你管了吗?” “但我还是心存疑虑。”齐钺条分缕析道,“据秦家小厮所说,秦世子那夜带着近来新得的宠妾留宿汤池,第二日便杳无踪迹。那夜还下着雨,他应当不会主动冒雨出门,那究竟什么人,能越过行宫守卫,悄无声息地带走他?” 沈裕漫不经心地附和道:“确实蹊跷。” “那人必定武功高强,兴许不止一人,”齐钺顿了顿,补充道,“还有秦世子那位宠妾,应当也有问题。” 是她央着秦世子去了相较而言偏僻的汤池。 里应外合,才能不惊动旁人,办成此事。 “她只要下药迷晕秦瞻,就能省去不少麻烦。等同伙将秦瞻带走,自己留在汤池,也能做出秦瞻仍在的假象,拖延被发现的时间。”沈裕替他补全了揣测,一哂,“可惜秦家这些年横行霸道,秦瞻私下更是没少得罪人,你就算是挨个排查过去,怕是也要段时日了。” 齐钺看着他,沉默不语。 沈裕恍然:“原来师兄是先来排查我了。” 齐钺面无表情:“你那夜不在行宫。” “不错,”沈裕撩起眼皮,意味深长地笑着,“圣上那日原本定下游湖,因天气不佳改了主意,可她想着什么‘画船听雨眠’,我们便依旧去了。” 容锦那日随口一提,他信手拈来地胡诌着,仿佛真有其事。 “诚然我与侯府不合,可若真要杀秦瞻,用得着亲自动手吗?” 被沈裕这从容不迫的姿态感染,容锦也慢慢镇定下来,迎着齐钺审视的目光,点了点头。 “她胆子不大,别吓着她。”沈裕熟稔地回护了句。 齐钺挪开视线,略带无奈地瞥了他一眼:“你若真这般看重,何必……” 何必非要离经叛道? 迎回家中,正儿八经地给个名分,也免得招惹闲言碎语。 原本快要剑拔弩张的审问,被这么一打岔,转眼成了家长里短。 齐钺本就是为试探而来,见此也不再多言,喝了半盏茶,起身告辞。 沈裕并未起身相送,容锦屈膝行了一礼,等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见,原本挺直的肩背霎时垮了下去,长长地吐了口气。 沈裕将她这模样看在眼里,笑了声:“怎么怕成这样?” 容锦按了按心口,欲言又止。 “都说了,天塌下来也有我在,”沈裕抛下手中的棋子,“既然还有这份闲心,不如来想想这局棋,你下一子落在何处?” 容锦不情不愿地挪回先前的位置,看着石桌上的残局,只觉得头都大了,正想破罐子破摔随意落子,便听沈裕凉凉道:“你敷衍试试?” 容锦:“……” 她咬了咬唇,轻声道:“奴婢愚钝,若不然,公子还是另寻旁人吧?” 与她这种新手下棋,既不能切磋中提升棋艺,怕是也起不到陶冶身心的效用。而沈裕这么个平时对大多事都缺乏耐心的人,竟还没嫌她笨拙,拂袖走人。 容锦实在不明白沈裕的考量,也不想再在这里对着棋盘走一步算三步,只想回后殿陪阿云玩。 商陆被沈裕遣去办事后,阿云就只粘着她了,喂食也要她来才行。 可沈裕并没准,言简意赅道:“不成。”
第38章 在沈裕身边这段时日,容锦大多时候都是一种无所事事的状态。 不似早年在家中,有干不完活计,还得想方设法地为自己与容绮攒些银钱;更不似在黎王府,有学不完的规矩,一饮一食皆有定例。 直到这两日,沈裕开始要她学棋。 白日要陪着沈裕对弈,到了晚间,梦中都是纵横的棋盘,与黑白两色的棋子。 容锦不知沈裕的棋艺究竟如何,但就自己与他对弈,从来都是被杀得落花流水,只能用惨败来形容。 这对新手而言,极打击信心。 她也曾或委婉或直白地表示自己天资不足,与自己下棋实在是浪费功夫,不如另寻高明。 可沈裕也不知出于什么考虑,并没准。 但兴许是看出她的沮丧与消极,在又一回轻而易举赢了棋局后,沈裕不疾不徐地收拾着棋子,许了容锦承诺—— 若是有朝一日,她能赢过自己一局,便应她一个请求。 因沈裕这句话,容锦心跳都快了不少。 她攥着衣袖的手微微收紧,压下心中的雀跃,试探道:“不管什么条件都可以吗?” 灯火下,沈裕那张犹如精雕细琢的脸愈发清俊,说出的话却叫人惊骇:“怎么,你想要我的命吗?” 容锦大吃一惊,连连摇头。 也不知是自负棋艺,还是当真无所畏惧,沈裕随手将棋子扔进了海黄棋罐中,微微一笑:“你若有那个本事,就可以。” 说完,又饶有兴致道:“我前两日仿佛问过你,有什么想要的。” 容锦轻声道:“只是奴婢自己也还没想好。” “以此为凭,”沈裕拈起棋盘上剩的最后一颗黑子,扔进了她怀中,“等你何时想好了,大可以找我对弈。” 容锦应了声好,珍而重之地将那粒墨玉棋子收进了锦囊之中。 转眼便是秋猎结束,返回京城的日子。 与来时的规矩森严相比,返程就显得要随性些,御驾离开后,其他人家想走便走,不必依着品级次序。 这日一早,帝后先行,清和侯府紧随其后。 月露殿这边正在将收拾好的行礼装车,听了长风的消息后,沈裕眉尖微挑:“知道为何吗?” 容锦正在给阿云顺毛,愣了愣,才意识到沈裕是在问自己。 她想了会儿,试探着猜道:“是要回宫求太后?” 仔细论起来,清和侯府与圣上之间是隔了一层的,他们之间的纽带便是太后娘娘。 秦家这回在萧平衍这里遭了冷遇,回京之后,想来是要到太后那里去哭一场的,好竭力追查下去。 若世子当真遇难,掘地三尺,也得找出真凶。 “倒也不算笨,”沈裕评价了句,瞥见缩在她怀中的狐狸,皱眉道,“你要将它带回去?” 在他看来,商陆捡回来这么个玩意,在行宫时养几日也就算了。 “是,”容锦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见沈裕似是不喜,语气霎时虚弱了些,“商陆将它给我了,总不能就这么扔在行宫吧……” 她见阿云的第一眼就喜欢,阿云身上的伤还没好,又黏她,便想着先带回别院养一段时日。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13 首页 上一页 32 33 34 35 36 3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