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润如玉的公子与貌美如花的闺秀站在一处,就连衣裳都是一样的天青色,郎才女貌,看起来着实是赏心悦目。 只是沈衡似乎没料到她会在此处,视线相接时,流露出显而易见的惊讶。 容锦微微颔首示意,并没出声打招呼。 “这是我家的贵客,沈巡按。”吕琳琅偏头看了眼沈衡,这才向谢秋桐笑道,“过些时日是娘亲的寿辰,我想着来这边挑挑寿礼,适逢沈公子有正事要办,凑巧遇上了。” 这解释在外人听起来合情合理,谢秋桐却只觉着好笑。 她这如意斋能在湖阳开起来并不容易,每月都会送两套顶好的头面到吕府,逢年过节更是得多“孝敬”一些。 哪里用得着吕家千金亲自过来挑选? 所谓“闻弦而知雅意”,只一听,她就知道这话究竟是为了什么。 谢秋桐看向一旁的青衣公子,身形相貌极为出色,最难得的是通身的儒雅气度,放眼整个湖阳也未必能寻出比他出挑的。 能入吕二小姐的眼,倒也算是情理之中。 “沈巡按……”谢秋桐前几日虽未去渡口看热闹,但一早就知道朝中那位沈相奉命亲至湖州,她掂量着眼前之人的“沈”姓,坐直了身子,“不知我这铺子有何不妥,竟惊动您亲至?” “叨扰了,”沈衡并没自矜身份端架子,客客气气道,“衡冒昧来访,是想见陈兄一面。” 他话音刚落,谢秋桐脸上彻底没了笑意,再不复方才与容锦闲谈时的散漫自在,整个人像是绷紧的弦:“陈兄?” “陈桉,曾任工部员外郎,”沈衡将话说得更明白了些,缓缓道,“如今应当是,您的夫君。” 谢秋桐拨弄着手中的锦盒,未置可否。 “夫人兴许是因昔年旧事心存顾忌,但我这次前来,并无恶意,只是奉命想请陈兄‘出山’,接手疏通水患、修堤筑坝之事……” 听到“陈桉”时,容锦只觉着熟悉,等沈衡道明来意后,终于想起是在何处听过。 来时的船上,乔易曾在沈裕面前忧心忡忡地发愁,说江南数地堤坝决堤,若是不加以整治,今后怕是遗祸无穷。 但术业有专攻,沈裕也没多余的心力亲自管辖这些。 他沉吟片刻,提起了“陈桉”这个名字。 容锦不清楚具体细节,但听乔易的意思,这位员外郎曾被卷入一场贪墨案,若是将这样重要的事情交到他手上,怕是会引起争议。 “他早已不在工部任职,未食朝廷俸禄,自然也不必听候差遣。”谢秋桐慢条斯理地装好珠花,封了匣子,冷声道,“朝中能人何其多,何必来扰我们的清净呢?” 话中抗拒之意显而易见,与沈衡的好言好语相较而言,算得上是不留情面。 没等沈衡再劝,她又下了逐客令:“若是没别的事情,沈公子还是请回吧。” 见谢秋桐打定了主意,此路不通,沈衡也没纠缠不休,只是离开前诚恳留了句:“夫人心中因当年旧事不平,是理所当然,只是此事应与不应,衡以为还是要问陈兄自己的意思才好。” 吕琳琅见此,横了谢秋桐一眼,但此时并没功夫多言,随即也带着侍女出了门。 这一行人离开后,谢秋桐倚回了柜台边。 她缓缓地舒了口气,将那小匣子推到容锦面前,苦笑道:“见笑了。” 当年的纠葛容锦不得而知,也不便多言,不料谢秋桐竟又忽而问了句:“你认得那位沈巡按?” 容锦半是诧异半是茫然,她方才与沈衡一个字都没讲,只是如局外人一般看了全程。 谢秋桐饮了口茶,为她解惑:“他进门后最先看向你,有些意外,后来却又刻意回避……那不是对待素不相识的人该有的态度。” 她在宫中多年,最擅察言观色,看出这点微妙并不难。 “是认得,但算不上熟识。”容锦咬了咬唇,回过味来后,又连忙解释道,“我并不知道他今日会来此处,更不知其中的纠葛,只是凑巧……” 容锦虽是头回见这位谢掌柜,但心生好感,怕她误会了自己是有意为之,借着春夫人为由来攀旧情,实则另有打算。 “放心,我明白。”谢秋桐见她着急解释,不由得笑了声,“更何况,你与这位沈巡按熟识也无妨。” 容锦愣了下,听出她话中调侃的意味后,险些红了脸。 谢秋桐舔了舔齿尖,正经道:“令我耿耿于怀的,从来就不是这位沈公子。” 她无意间强调了“这位”,两字咬得极重。 容锦心中一动,隐约猜到些什么,下意识问了句:“那是?” “那位……”谢秋桐垂下眼睫,看着杯中的茉莉香片,幽幽地叹了口气:“不可说。” 容锦心中已有六七成把握,也不再追问,见谢秋桐已有些心不在焉,遂起身告辞。 “今日没能好好招待,改日你若是得空,再来我这里坐坐也好,”谢秋桐撑着额,噙着淡淡的笑意,“兴许还要托你帮个忙呢。” 容锦没怎么犹豫,便满口应承下来。 离了如意斋后,她在永昌大街上逛了一个时辰,挑了些便于携带的小玩意,又在禾记铺子买了两份各式各样掺着的糖果。 一份叫人妥帖包了起来,另一份,直接分给了身边的白蕊与商陆。 商陆喜甜,不耐酸,却好巧不巧挑了个山楂制成的糖,酸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容锦没顾得上笑,连忙提醒道:“小心你的伤!” 好险,才没因着这种缘故再叫伤口开裂。 回到吕家别院后,容锦将买回来的礼物暂且放到一旁,铺纸磨墨,写起要给容绮带去的家书。 容锦心中记挂着,落笔时便忍不住多写了些。 挑挑拣拣选了些一路的见闻,讲给容绮,至于遇着的危险则是半个字都没多提,写了足足三四页纸后,又絮絮叨叨地叮嘱起一些琐事。 她含着买回来的糖,写得专注,竟没注意沈裕是何时回来的。 沈裕负手看了片刻,凉凉地评价道:“平日里倒是没看出来,你有这么多话能说。” 容锦猝不及防,吓得手一颤,写了一半的“多添衣”便毁了。 兴许是从前抄佛经落下的毛病,她极不习惯一页纸上有写坏了的字,看着这张快写满的信笺,没忍住瞪了沈裕一眼。 沈裕非但没恼,反倒笑了起来:“谁让你自己没发觉我回来的。” 容锦争不过他,咬碎了含着的糖果,“嘎嘣”作响。 沈裕瞥了眼容锦手边放着的糖果,随手拈了一粒。 容锦眯了眯眼,认出那是白日里酸得商陆伤口都快裂开的山楂糖,她也不大能吃这种,拿的时候有意避开,致使剩下的里面大多都是这种。 她舔了舔唇角,最终还是没提醒沈裕,只是有意无意地看他。 酸味在舌尖融化,随即在唇齿间蔓延开来,沈裕顾及形象,自然不肯如商陆那般狼狈,但眉头还是皱了起来。 沈裕垂眼看着容锦,虽然她已竭力克制,但还是被看出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哦,”沈裕面无表情,了然道,“你早就知道。” 容锦还没来得及狡辩,就被他挑起下颌,俯身堵了嘴。 唇齿相依,她也没逃过,尝了舌尖的酸。而沈裕,品到了若有似无的槐花清甜。
第59章 冬至后,湖阳断断续续下了几日小雨。 雨势虽不算大,但天色始终阴沉沉的,寒气愈重,平白叫人心情不佳。 与京城不同,南边的冬日是湿冷,容锦换了厚厚的衣裳,仍旧有些不适,于沈裕膝上的伤而言就更是雪上加霜了。 沈裕从不会为此抱怨,但也不是毫无影响。 有政务须得向沈裕回禀的属官或多或少都能觉察到,他近日耐性不如从前,处事手段上,也仿佛更为凌厉了些。 荀朔倒是早有预料,见缝插针挑着沈裕得空的时候,施针、熏艾。 但病根早就落下,如摔破一角的环佩,再怎么修补也不可能恢复如初,这些手段也只能起到些缓解的作用,聊胜于无罢了。 容锦是想着,沈裕这样更该好好歇息才对,可他白日里为正事操劳,夜间竟还有心思扰她。 床帐之间,带着些抵死缠|绵的意味。 对此,容锦初时觉着不可理喻,只是劝不动, 第二日就着早膳吃药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回过味。 虽说沈裕从不会顾影自怜,平日里也掩饰得极好,可总有那么些时候,会被勾起心底暗藏着的不甘。 当初南林猎场时,秦瞻出言讥讽,拿他少年时的风光无限来嘲他如今沉疴缠身、不良于行。 沈裕一笑置之,几日后,却偏要亲自动手杀秦瞻。 弯弓引箭,将侯府世子戏弄得如丧家之犬。 他虽生了一副光风霁月的温润相貌,极具欺骗性,但却不是圣人,也算不上君子。 不知又有什么麻烦事,绊住了沈裕,直至天色彻底暗下去也未曾归来。 倒是荀朔已经拎着药箱先至,等待百无聊赖,与容锦闲聊。 屋檐下灯笼高悬,在牛毛似的细雨之中映出朦朦胧胧的光。 “都是些扬汤止沸的法子,折腾来折腾去,依旧无法根治。”荀朔看着檐下的落雨,老毛病发作,忍不住叹道,“若沈相能早听劝告,寻个四季如春的地方好好将养着,也不至于此……” 身为大夫,最厌烦那些不听医嘱的病患。 可身为荀家子弟,荀朔再怎么无意朝局争斗,也总是有所了解,明白沈裕亦难免身不由己。 容锦托着腮,垂眼看着棋盘上的残局,轻声道:“他身上的毒,从前也说无计可施,后来青漪姐不也想出法子?走一步是一步。” 便是真没法子,那也只能认了。 在沈裕看来,有比他命更重要的事情,旁人着急上火也没用。 荀朔被她这坦然的态度噎了下,顿觉这像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沉默片刻,忽而叹了口气:“我及不上青漪。” 他话音里带着些怅然与沮丧。 容锦瞥了眼,虽没开口,但对此话的认同也算是明显。 荀朔这回更说不出话了,默默许久,这才问道:“你知道我与青漪的旧事?” 颜青漪与荀朔因家中长辈的缘故,自幼相识,说起来也勉强算是青梅竹马。只是荀家世代于太医署任职,颜老爷子虽有一手好针灸术,但只闻名于乡野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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