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她这看起来温温柔柔的模样也相去甚远。 却又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宿醉后的头脑隐隐作痛,公孙玘凝神想了会儿,终于记起这种熟悉感从何而来。 早前沈裕刚到陵川府衙,问过奉天教相关事宜,安排下去后,做的第二件事便是令人传来公孙玘。 公孙玘与沈裕从前虽打过交道,但谈不上有什么交情,接到传召时只觉一头雾水,还当自家有什么事做的不妥惹了沈相。 见面后,沈裕问的却是,这么些年他的棋艺可曾生疏? 公孙玘愈发不明所以,云里雾里地陪沈裕下了一局棋。 他自幼以棋艺见长,精于算计,按理说赢沈裕不难,初时还想过是否暗暗让一让,免得沈相输得难看。 可精密的算计却被沈裕凌厉的棋风撕出一道口子,若不是他及时反应过来,几乎就要被摧枯拉朽似的杀个片甲不留。 他再不敢想什么让不让,全力以赴,最后才险胜半子。 自回陵川后,公孙玘过惯了游山玩水、声色犬马的日子,再没什么让他烦心的事,也许久未曾有过这样捉襟见肘的体会。 而沈裕接下来的话,更让他心神俱震。 沈裕慢条斯理地收拢着棋子,淡淡道:“名剑束之高阁,日复一日,也会生锈、破败。” “在你彻底失了锐气之前,随我回京吧。” 公孙玘并未应下沈裕的邀约,却被他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给戳了心,此后无论再好的气氛,冷不丁想起也会坏了兴致。 他昨夜宿在天香楼,听红颜知己弹了一宿的曲子,今日归家时听闻沈裕登门造访,立即调头来了别院。 为免泄露行踪,甚至没走正门。 棋盘上的厮杀已至残局,容锦垂下眼睫,平静道:“谈不上正经学过,不过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慢慢琢磨的。” 公孙玘并没为着那点似是而非的感觉深究,掸了掸衣袖,回住处歇息前留了句:“等改日得空,来下一局。”
第85章 公孙玘那日并没提自己是避什么风头,容锦听过也就忘了,没往心上放,哪知道这风头一避就是好几日,他直接在别院住下了。 这别院本就是公孙家所有,她这个借住的,自然不会置喙什么。 这么大一个园子,两不相扰就是。 倒是公孙玘还惦记着那日所言,第二日彻底酒醒之后,当真主动来找她对弈。 容锦早前不懂这些,初时是被沈裕半迫半哄着学的,渐渐地自己觉出趣味,便开始正经上心琢磨。 她在沈裕手底下输得多了,闲暇时又看了不少棋谱,较之最初已大有进益。 但她下棋的水准尚赢不了沈裕,就更别提深谙此道的公孙玘了。 容锦原以为一局过后公孙玘看出她的水准,这事就过去了。 可也不知是触着哪根筋,又或是实在闲得无聊,公孙玘竟没嫌弃,依旧常来书房同她对弈。 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位曾经的状元郎确实颇有真材实料。 他像是个当夫子的好苗子,耐性好,眼也生得利,指点之时常能一语中的。容锦同他下了三日棋,仿佛比自个儿私下看三月棋谱都有用,可谓是受益匪浅。 也不单单是棋,容锦看书时遇到的不解之处,他也总能引经据典地论上一番。 初见时因他满身的酒气、脂粉气,容锦对公孙玘的印象着实算不上好,几日相处下来倒是渐渐改观,也算明白为何沈衡会与他私交甚好。 惊蛰这日,沈衡带回来了好消息。 虽费了不少周折,但那位“狡兔三窟”的奉天教教主,终于还是落到沈裕手中,一干亲信也大都死的死、伤的伤。 闻言,棋盘边分秤而坐的两人都有所触动。 容锦暗暗舒了口气。 公孙玘伸张棋篓的手微微停顿,向沈衡确认:“此间事了,那位是要打道回府了?” 沈衡的视线越过他,在容锦身上稍作停留,这才道:“应当是。” 以沈裕一贯的行事,到这种十拿九稳的地步,他大都会直接交给下面的人去办。可这回,他却并没急着离开,而是亲自过问那些收尾的细枝末节。 沈衡没问,但也能猜到其中缘由。 这回被抓的人中,有一位是当初带头追捕商陆的。旁的属官以为沈裕是衔恨当初被刺杀之事,但他心知肚明,那所谓的严刑逼供八成是为了容锦的行踪。 公孙玘慢悠悠地落了一子,若有所思:“怎么,他要找的人还没找到?” 以公孙家在宣州的势力,想知道此事并不算难,只是公孙玘并没料到,沈裕竟然会为此延误回京的时机。 要知道京中局势瞬息万变,他回去得越晚,麻烦只会越多。 沈衡未置是否,答得含糊不清。 公孙玘倒是愈发好奇:“我听说,沈相要找的人是个姑娘。能叫他这般牵挂的,也不知那姑娘是貌若天仙,还是冰雪聪明、蕙质兰心……” 说着,又提醒对面似是出神的容锦:“该你了。” 容锦扫了眼残局,覆子认输。 虽说这局棋于容锦而言确实是“大势已去”,但像这样毫不挣扎地认输,实在不像她的风格。 公孙玘看着她离开的纤细背影,敏锐地嗅到些不寻常的意味,搭在棋篓上的手指轻轻敲了下,似笑非笑地看向沈衡。 只是还没来得及问,管事云平倒是先过来传话了。 昔年公孙玘辞官,公孙老爷子为此气得病了一场,后来更是亲自请出家法,将这个最引以为傲的嫡孙打得卧床休养月余才能起身。 但再怎么气,也是覆水难收。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老爷子一见他就来气,直到近来才渐渐好些。 但就是这时,沈裕来了陵川。 自沈裕登门拜访过,公孙老爷子就又起了心思,偏偏公孙玘见势不妙,竟直接宿在别院不回去。 老爷子忍了几日,终于还是没忍住,下了最后通牒—— 公孙玘若是准备往后几十年就这么过,那他也只好当公孙家没这个儿郎了。 云平埋着头,战战兢兢地传完话,愣是没敢看自家公子的脸色。 公孙玘并没恼羞成怒,甚至称得波澜不惊,抬了抬手,示意云平先退下。 沈衡一撩衣摆在他对面坐了,垂眼看着小几上的残局:“看来你已经想好。” 公孙玘慢条斯理地将棋子捡回棋篓,玉石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这些时日与容锦下棋,心中反复想的却是早前沈裕所说的那番话。棋一局又一局地下,他也一边又一遍地在拷问自己,究竟要走哪一条路? 今上不是明主,沈裕也未必。 沈裕近来种种行事,透着骨子里近乎自负的狠辣,他是个聪明人,有能耐有手段,也因此更加危险。 没人约束得了他,也正因此,难免令人担忧他彻底失控时会如何? “我拟了封请帖,邀沈相过府一叙。”公孙玘打量着沈衡的反应,意有所指道,“清淮你说,这宴席是不是不宜摆在别院?” 沈衡同公孙玘对视一眼,稍显无奈地笑了声,默认了他的试探。 “你真是……”公孙玘心中已经有所预感,但真等到沈衡承认,依旧倒抽了口凉气,“沈相为了找她,几乎要把整个宣州都翻过来了,若让他知道人被你藏着……” 以沈裕近来的行事,只一想,公孙玘就觉得头皮发麻。 他似是头回认识沈衡一般,匪夷所思道:“纸终究包不住火,你行事向来谨慎,就没想过万一被发现,会如何?” 自相识起,沈衡在他眼中就是再循规蹈矩不过的“小古板”,从未有过任何出格之举。 公孙玘一直以为,沈衡将来成亲必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一位温柔贤惠的闺秀,举案齐眉、白头到老,兴许身边连通房侍妾都不会有。 任是想破了头,都难料到会如此。 虽说容锦看起来确实是温柔、贤惠,可就算不论出身,单她与沈裕的牵扯,就足够叫人敬而远之了。 更别说,虽不是嫡系血脉,但他二人可都姓“沈”。 相较而言,公孙玘自己那点所谓的荒唐行事仿佛都不算什么了。 “言琢,你兴许是误会了。”沈衡看出他心中所想,皱眉道,“容姑娘因封城禁令被困陵川,偶然与我相遇,这才借居于此。” 他与容锦心照不宣,只要封城令一解,便会分开。 公孙玘抚着胸口舒了口气,见沈衡嘴硬,却又没忍住多问了句:“你敢说自己对她无意?” 再怎么光风霁月,也是男人,而不是圣人。 他冒着触怒沈裕的风险帮人逃脱,若说毫无半分私情,公孙玘是不信的。 沈衡这回倒是没再否认,沉默良久后,低声道:“这样无用的话,不必再说了。” 公孙玘没说错,他对容锦是存了好感。 去岁那场庙市,沈衡曾被母亲叫去,说是陪她出门逛逛看热闹,实则是想借此机会为一桩亲事“相看”。 那是父亲在世时的故交,孔翰林的女儿,素有才名,诗词歌赋样样精通。 可他几乎全部的注意,都被那处投壶摊子所吸引。 身着天水碧衣裙的少女于闹市之中亭亭玉立,像是株安静盛开的昙花,莹莹若有幽光,在众人喝倒彩的声音中投出一箭又一箭,稳稳当当落入铜壶。 最后一支竹箭正中壶耳时,周遭已是一片赞叹,少女如释重负,原本满是认真的眼眸笑得眉眼弯弯。 夜风拂过,轻轻吹起面纱一角,露出张清丽如芙蓉的面容。 沈衡那时的心跳仿佛都错了一拍,犹如竹箭正中壶心,“当啷”一声。 摊主愁眉苦脸地将镇场子的那对泥人送上,容锦只要了一个,另一个,则在他的书房中。 只是并没摆出来,而是躺在画缸最深处。 正如他永远不会提起的情愫。 有些事情是要分先来后到的,将容锦从黎王府后宅带出来的是沈裕,为此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 而母亲近年身体每况愈下,盼着他能早日成家立业,含饴养孙。江南之事尘埃落定后,回到京中,原本拖延许久的亲事也该再提上议程。 阴差阳错,许多话便再也不宜宣之于口。 公孙玘难得见好友这般,琢磨明白后,忽而有些懊恼自己为何要多那一句嘴。他欲盖弥彰地咳了声:“容姑娘若是不嫌弃,多住些时日也无妨。她这样一个弱女子,孤身在外怕是也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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