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谢秋桐随陈桉离开湖阳后,为治理水患,辗转各地,两月前来了早前受灾格外严重的芙蕖镇。 她无意撞见,又认出容锦时,先是诧异,随后却又了然。 早在湖阳,她就看出来,容锦与那位沈相之间粉饰出来的太平长久不了,迟早会有分崩离析的一天。 年初那会儿,谢秋桐也曾听闻容锦失踪的消息,知道沈裕为了找人,恨不得将整个宣州都给翻个过。 可仿佛还是没寻着。 最后甚至没再回湖州,而是径直从陵川北上回京。 谢秋桐不清楚容锦究竟是在那场刺杀之中遇难,还是金蝉脱壳逃离,但也曾唏嘘过,想着自己此生兴许再也见不着这位颇为投缘的姑娘了。 芙蕖镇重逢后,自是又惊又喜。 她产期将近,身子愈重,此番留在芙蕖镇养胎,与容锦多了不少往来。 容锦应了邀约,大略收拾一番,揣上新制成的莲花簪,撑了把绘着雨过天晴景的纸伞,往谢秋桐家中蹭饭去。 谢秋桐已有八个多月的身孕,行动多有不便,煮饭这事则落在了从堤上回来的陈大人身上。 陈桉并没读书人那“君子远庖厨”的讲究,谢秋桐喜欢的菜色,他做得比酒楼的大厨还要地道。 哪怕自己身体也不怎么样,只要得了空,还是会亲自下厨。 容锦到时,厨房已经传出饭菜的香气,是那种清清淡淡的,并不腻。 谢秋桐见着那莲花簪,眼前一亮,爱不释手地把玩着:“你制簪的手艺着实大有进益,再过个一年半载,我怕是都没什么能教你的了。” 容锦也没同她见外,自己动手添了杯茶,笑道:“闲来无事,就琢磨这些了。” 她在芙蕖镇的日子过得可谓安逸,没什么值得烦心的,精力都放在了自己喜欢的这些事情上,也算自得其乐。 要说的话,唯一的牵挂便是京城的妹妹。 昔日将容绮托付给颜青漪,实属无奈之举。 虽说离京前在青庐住那几日,她已经隐晦地向颜青漪提过自己的打算,可她如今“杳无音信”,以容绮的性子,私下怕是没少抹眼泪。 容锦也曾动过联系的心思,只是信都写好了,犹豫再三,终究还是没托人送出去。 她心中尚存顾忌,不敢贸然行事。 不多时,饭菜陆续上桌。 陈桉挽着衣袖,手背上不经意间蹭了一道炉灰,才放下熬好的鱼汤,侧过身掩唇咳了声。 虽极力压抑着,却还是传到里间。 谢秋桐摩挲着发簪的手微微停顿,长眉微皱,无声地叹了口气。 陈桉身体不好由来已久,本是早年在牢狱中落下的旧伤,这大半年来奔波劳累,愈演愈烈。 “江南这边的名医几乎看了个遍,早前,我也请荀家那位公子看过……”谢秋桐垂了眼睫,手掌轻轻覆在隆起的小腹上,神色怅然。 许是产期临近的缘故,她近日越来越容易焦虑,情绪反复无常。 大夫看过,开了调理身体的方子,还特地叮嘱要少思少虑,否则于胎儿无益。 “如今形势好了许多,陈大人也不必如先前那般东奔西跑,你只管放宽心,先顾好自己肚子里这个才好。”容锦扶着谢秋桐往外,见她仍旧愁眉不展,犹豫片刻后又道,“你若是实在放心不下,我倒是也认得一位大夫。” “是谁?”谢秋桐搭在她小臂上的手力气都大了些,“他人在何处?” 容锦抚过她的脊背,轻声细语道:“你兴许没听过,她姓颜,眼下人在京城。” 颜氏不比荀家。 荀家世代行医,出了好几位宫中就任的太医,那位荀老爷子正是当朝太医令,名声天下皆知。 颜家虽在京城一带的民间有口皆碑,名声却传不到南边。 容锦便又额外补了句:“她年纪与荀朔差不多,可依我私心来看,医术却是要更胜一筹。” 这一点,就连荀朔自己也是认的。 “我信你,”谢秋桐面露难色,“只是她远在京城,怕是多有不便。” 且不说以她的情况,数月之内怕是都不宜舟车劳顿,陈桉如今顶着官职,又岂能擅离江南? “颜姐姐有时会离开京城,四方云游,搜寻各地医术偏方,从前还曾同我提过想到南边来转转。”容锦小心翼翼地扶谢秋桐坐下,“你若是有意,可修书一封给她,说不准能成。” 她能确准,若颜青漪下江南,身边必定会带着容绮。 届时总能想法子见上一面。 又兴许,沈裕回京后的注意力早就转移到那些朝堂正事上去,无暇在乎这点小事,那她大可以将小妹留在自己身边。 手中的银钱再攒攒,就能将暂时租赁的院子买下来,若将容绮接来,就真可再无烦忧了。 事情的进展比想象中更为顺利,谢秋桐心系陈桉病情,当晚拟好书信,问过颜青漪医馆所在后,第二日就差人将信送了出去。 随着这信寄出,容锦平淡的日子里多了一分期待。 只是芙蕖镇与京城远隔千山万水,哪怕谢秋桐不吝惜银钱,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得到回信的。 比回信来得更快的,是京城传来的流言蜚语。 时值盛夏,连绵月余的雨水终于停下后,迎来的是酷热。 容锦有些苦夏,白日几乎足不出户,一直到夜间暑热逐渐消散,才会在在院子里乘凉。 映月新卖了一整盒绢花,靠着伶牙俐齿夸得天花乱坠,将那位夫人哄得还多给了赏钱。 她算清账,特地趁着晚间来送银子。 容锦躺在摇椅上闭目养神,手边的石桌上放着消暑的冰糖绿豆汤,还有井水冰过的瓜果,惬意得很。 映月在旁边坐了,捧了碗绿豆汤,讲着自己在城中听来的奇闻轶事。 容锦慢悠悠地摇着团扇,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只当是睡前听说书。 直到映月提及在茶肆听的闲话。 “那些书生说什么,圣上下旨,给沈相赐了一门亲事……” 映月并不怎么关心朝廷的事,毕竟那些大人物如何如何,与她赚钱没什么干系。 只是江南肆虐的乱象算是这位沈相摆平的,去年最难熬的冬日,她与娘亲靠着施粥才活下来,故而对这位的印象格外深刻。 容锦执扇的手停住片刻,若有所思道:“是吗?” 这所谓的亲事,是圣上有意要钳制沈裕,还是沈裕看中了哪位闺秀,心甘情愿? 就无从得知了。
第89章 第88章 映月去吴江城中时,帮着拉了一单大生意。 府衙那位主簿家的千金婚期将近,嫁衣倒是早早地备好,只是头面首饰挑来挑去,总也选不到称心合意的。 及至见着容锦的手艺,倒是一眼相中,出高价向她订制一套头面。 虽说要求颇多,但闫家出手阔绰得很,容锦没怎么犹豫便应了下来。 为此,她有大半个月的光景都暂住在闫家。 从首饰的图样绘制,到用料的珠玉,还有闫姑娘时不时心血来潮要加的改动,就连容锦这样的好性子,最后都快磨得不耐烦了。 直到银子到手,容锦也没打算留下喝喜酒,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离了闫家。 这些日子她虽不在家中,但映月时不时会过来收拾。 院中花草开得郁郁葱葱,墙角的葡萄架枝繁叶茂,绿叶掩映间坠着一串串已然成熟的葡萄,色泽娇艳欲滴。 “这么些,怕是放烂了也吃不完,”容锦抬手遮着日头,同映月盘算,“你多摘些带走,再送些给邻里。” 映月踩在高凳上,剪断一串葡萄,小心翼翼地放在箩筐中:“要么费几日功夫,拿来酿酒也不错。” 忙完闫家这单大生意后,容锦手头倒是没什么着急赶工的活,颔首道:“这主意不错。” 她正琢磨着该添些什么器具才好,傍晚微热的风拂过鬓发,其中还夹杂着一段琴声。 容锦不大通乐理,只觉着这琴声宛转悠扬,倒像是清幽山林间的一弯溪流,缓缓流淌,仿佛令人浮躁的心境稍稍沉静下来。 就连这挥之不去的暑热,都没那么恼人了。 容锦捧着箩筐,怔怔地听了片刻,才意识到这琴声离得极近,倒像是从隔壁传来的。 她搬到芙蕖镇这么久,自然与隔壁打过交道。 隔壁住着一家五口,都是再寻常不过的百姓,容锦时常能听到一大早传来的犹带稚气的声音在背书,磕磕绊绊的,一遍又一遍。 但像这样的琴声,还是头一遭听到。 映月看出她的疑惑,将竹剪一并放在箩筐中,轻盈地跳下高凳,解释道:“周婶子家搬到城中去了,说是那边的书院夫子更好,院子仿佛是转手租给了旁人。” 圆润饱满的葡萄浸入微凉的井水之中,容锦塞了一个给映月,听着仅在咫尺的琴声:“你可知是什么人?” “仿佛是个瞎了眼的乐师,”映月想了想,含糊不清道,“我前两日来浇水时,恰遇到他搬过来,远远看了一眼。他怀中抱着架琴,眼上蒙了条白绫……” 那时是个黄昏,男人身着白衣,怀抱古琴,虽白绫覆眼,却依旧能看出模样不俗。 落日余晖洒在他身上,浮光如碎金,美好得像画一样。 映月咽下甜丝丝的汁水,最后评价道:“怪可惜的。” 容锦漫不经心地听着,闻言,也叹了口气。 她洗好葡萄,找出闲暇时亲手做得藤编小篮,分装妥当:“这篮给你带走,这篮明日给谢掌柜,这篮给隔壁。” 邻里之间总免不了要打交道,说不准就有用到彼此的时候,提前搞好关系,也算是有备无患。 映月眼都亮了些:“我陪你去。” 她那日只远远地望了眼,没看仔细,人就已经进了门,心中难免好奇。 容锦一眼就看出映月的心思,无奈地笑了声,领着她去敲隔壁的院门。 叩门后,琴声戛然而止。 又隔了片刻,院中才传来动静,脚步声渐近。 来开门的正是那位乐师。 映月方才说他“像是画中出来的人”,容锦只当是夸张,她在京中时见过不少相貌出众的公子,尤其是陵川那位公孙公子,相貌更是比女子还要侬丽。 但如今亲眼见着面前这位,还是晃了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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