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锦向来坦诚,不会自欺欺人。 她并不认为自己对时雨称得上“喜欢”,但又不大说得明白,自己对时雨显得有些过度的关注因何而起。 若只是因着所谓的“美色”,她昔日对着公孙玘,可未曾如此。 容锦心中反复纠结,不自觉就带到了脸上。 谢秋桐看在眼里,正要再说些什么,却只觉腹中隐隐作痛,舒扬的远山眉皱了起来,咬唇咽下一声闷哼。 容锦见势不对,连忙关切道:“是不舒服吗?” 谢秋桐覆着高高隆起的腹部,脸上带着压抑的痛楚,可开口时话音却很冷静:“兴许是要生了,帮我请稳婆来。” 随着产期将近,陈桉已经将稳婆请到家中暂住。 容锦出门传了话,陈桉立时丢了手头的公务,稳婆也随即赶来正房,看过谢秋桐的情况后,支使着伺候的小丫鬟们准备热水等物。 一时间,整个陈家上上下下都忙活起来。 陈桉寸步不离地陪在床榻前,夫妻二人十指交握,似是为了缓解紧张,聊起该给孩子起什么名字好。 容锦在门边看了眼,没进房中打扰,在外间静静地坐着等候消息。 她早就听人说过,女子生产犹如过鬼门关,虽已有心理准备,但真到这时候还是被其中的凶险吓到。 里间传来的痛呼声逐渐微弱,一盆又一盆的血水陆续端出。 她不自觉地攥着手帕,不知过了多久,等到房中传来婴儿的啼哭声时,一方好好的丝帕几乎已经被扯烂。 产婆喜气洋洋的声音随即响起:“恭喜大人、贺喜大人,夫人生了个小公子!” 陈桉道了声“赏”,捧着谢秋桐脱力的手,在她耳边低声说着些什么。 谢秋桐气力不济,没顾得上看一眼孩子,就先沉沉地睡了过去。 容锦等到母子平安的消息,道了喜,并没久留。 浓郁的血腥气逐渐远去,她却依旧心有余悸,直到快回到家中,才渐渐缓过来。 琴声隔墙传来,只是与以往婉转悠扬的风格不同,此时的琴声苍劲铮然,隐隐透着几分肃杀之气。 容锦不通乐理,但直觉使然,令她意识到抚琴之人今日的心情八成不大好。 板着脸出门的小稷佐证了这一猜测。 小稷迎面撞见归来的容锦,脸上随即堆出笑容:“云姐姐回来了。” 及至走近,却又不自觉地皱了皱眉,疑惑道:“姐姐这是到何处去了?怎么……“ 容锦不明所以:“有何不妥?” “没什么,”小稷蹭了蹭鼻尖,若无其事道,“我仿佛闻着些血腥气。” 容锦抬手嗅了嗅衣袖,确实残存着些许未曾散去的血气,但极淡,凑得这样近才能勉强闻到些许。 也不知小稷这鼻子是怎么长的,才一打照面就能发现。 容锦轻轻挥了挥衣袖,三言两语解释了缘由:“你这又是要到何处?” “替公子办件事,”小稷语焉不详地答了句,眼珠子一转,陪笑道,“我得往城中去一趟,这时辰,未必能赶在关城门前回来……若是万一来不及,公子这边,还得劳烦姐姐代为照看一二。” 若是从前,容锦压根不会多想,就直截了当地应下了。 只是今日被谢秋桐给带歪了,一听这话,心中先浮现些乱七八糟有的没的,到了嘴边的话也卡在那里。 小稷只当没看出她的犹豫,拔脚就走,头也不回道:“多谢姐姐了,我回来时给你带点心。” 容锦:“……” 虽说被“强买强卖”,但容锦也不好撂开不管,毕竟时雨有眼疾在身,许多事情总是难免不便。 她先回家中梳洗更衣,及至暮色四合,仍未见着小稷归来,这才亲自拎了食盒往隔壁去。 断断续续的琴声已经停歇。 院中并未掌灯,时雨像是对时辰毫无所觉,静静地端坐在石桌旁,乍一看,倒像是庙中塑起的精致泥像。 不食人间烟火,又显得有些孤寂。 似是听到她的脚步声,时雨低声道:“小稷?” “是我,”容锦小心翼翼地避开那张古琴,摆开带来的饭菜,解释道,“天色已晚,这时辰他怕是回不来了,你先用饭吧。” 说着,将筷子递了过去。 时雨拿捏不准方位,抬手去接,却抓了个空,虚虚地僵在那里。 容锦怔了下,轻轻扶着他的手腕,将筷子稳稳地放在手中,这才又松开。 温软的触感转瞬即逝。 时雨喉结微动,低低地咳了声:“多谢。” 容锦摇了摇头,意识到时雨看不见后,连忙又补了句:“不必客气。” 见时雨多有不便,她索性在旁边坐了,时不时地帮上一把。 时雨压根没吃多少,就搁了筷子。 “是饭菜不合胃口吗?”容锦问。 “饭菜味道很好,”时雨道,“只是家中备的药用完了,身体不适,这才没什么胃口。” 容锦正不知如何是好,时雨像是猜出她的心思:“也没什么大碍,等明日小稷另取了药回来就好。” 容锦松了口气,看着他比平素更要苍白几分的脸色,又不免迟疑:“当真不要紧吗?” 时雨想了想,反问道:“有酒吗?” 容锦惊讶道:“什么?” “酒,”时雨重复了一遍,轻描淡写道,“喝些酒,就不那么疼,也能尽快歇下了。” 他的态度太过平静,一听就知道从前没少用这种法子。 容锦心中顿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滋味,为难道:“这样怕是不好。” 她新酿的葡萄酒还没好,但家中还有半坛青梅酒,原是打算过些时日用来做醉蟹的。 倒不是舍不得,只是这理由怎么听都不靠谱。 时雨近乎无奈地叹了口气:“两害相权取其轻罢了。” 容锦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沉默片刻后,还是回家中将那半坛子青梅酒取来。 她先前曾尝过这酒,口感甘甜,初入口觉不出什么,但后劲却有些大。在看着时雨喝了三五盏后,便不肯再为他添。 “再喝下去,明日一早起来,宿醉的滋味也有得受。”容锦盖了酒坛,轻声道,“时辰不早,你该歇息了。” 此时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她提来的那盏灯笼在夜风之中摇摇晃晃,烛火微微跳动,将两人的影子拖得极长。 时雨的酒量看起来也不大好,起身时,脚步已有些虚浮。 容锦连忙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男人虽看起来瘦削,可就这么半倚在她身侧时,重量依旧不容小觑。 两人贴在一处,近乎暧昧。 她也顾不得旁的,扶着人磕磕绊绊地往房中去。 她从未踏足过时雨的卧房,对其中的陈设布置一无所知,房中又未曾掌灯,只能借着透过窗棂的黯淡月色,勉强辨出个大概。 绕过屏风,行至床榻旁,容锦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被床边的脚踏绊了下。 时雨先一步倒在了床榻上,而她则重重地跌在了他身上,耳边传来的那声闷哼,莫名有些熟悉。 只是她并没功夫多想。 两人几乎是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因急促呼吸而起伏的胸膛之下,她能清楚地感受到时雨剧烈的心跳。 因饮酒而上升的体温,隔着夏日单薄的衣衫传来。 “对不住……”容锦下意识地道了声歉,想要起身时,才觉察到横亘在自己腰上的那只手臂,愣了愣。 时雨平日体弱多病,总给人一种弱不经风的感觉,直到这时,容锦才发现他的力气这般出乎意料。 她挣了下,没能挣脱,只得拽了拽时雨的衣袖,示意他挪开。 时雨的反应像是因酒醉而变得迟钝,又兴许是误会了她的意思,搭在腰间的手反而愈发收紧,几乎是将她紧紧地困在怀中。 他声音低哑得厉害,喃喃自语似的抱怨:“疼。” 时雨未曾束冠,长发只用了一根再简单不过发带系着,在方才的拉扯中散开,泼墨似的青丝在床榻上铺开,与她的混在一处,难以分辨清楚。 酒劲上来,他额上出了一层细汗。 衣襟微敞着,就连蒙眼的白绫都松动了些,摇摇欲坠。 容锦嗅着时雨身上青梅酒的味道,只觉着自己兴许也醉了、神志不清了,若不然,最先想到的怎么会是拂开那白绫,看看他究竟是何模样? 鬼使神差地,她伸手探向那白绫。 只是才刚刚触及,就被时雨抬手拦了下来,他不大自在地侧了侧脸:“不要看。” 容锦目不转睛:“为何?” 时雨似是未曾想到她会继续追问,沉默片刻,惜字如金道:“难看。” 这借口找得实在有些勉强,容锦哭笑不得,想起谢秋桐的提醒后,又收敛了笑意,试探着提醒道:“既然醒了,就松开吧。” 时雨却又没了动静。 他此时的言行举止,恰恰佐证了谢秋桐的分析,由不得人不多想。 “你是不是……” 容锦不知该如何开口,犹豫着斟酌措辞,随着她这稍显漫长的沉默,时雨整个人都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身体紧绷得如同一张行将断裂的弓弦。 她感受着身下急促的心跳,咬了咬唇,硬着头皮道:“你不必如此。” 艰难地开了话头,后面要说的便顺遂不少。 容锦诚恳地劝着,他若有什么难处大可以提,自己若能帮总会尽力帮忙,并没必要如此费尽心思。 有那么一瞬间,她只觉自己像是话本子里劝人“从良”的酸儒。 可被劝的时雨没有感激,也没有惭愧,只有错愕。 在容锦快要开始忍不住自我怀疑时,他却又像是终于想通,闷闷地笑了声:“无功不受禄,云姑娘这般好心,我若是不做些什么,怎么对得起你一番好意。” 容锦噎了下,磕磕绊绊道:“你还是另找旁人去吧。” 说着,想要掰开扣在自己腰上的手。 此时悬殊的力量差距只会令她惊慌失措,时雨对这点再了解不过,卸去力气,由着容锦拂开自己的手,只是顺势勾了她的衣袖,将语气放得温和而低微:“没有什么旁人……” “从前没有,今后也不会有,”温热的呼吸洒在颈侧,低低的声音仿佛融入无边的夜色之中,又如无孔不入的风,一字不落地灌入耳中,“只要你点头,我就只是你的,也只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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